第92章 緣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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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漢素有“百湖之市”美譽,長江、漢江交匯處的武漢民眾與水有著不解之緣。1956年至1966年間,開國領袖毛主席先後10多次在武漢暢遊長江,並寫下膾炙人口的詩篇《水調歌頭.遊泳》。

    1966年7月16日,開國領袖毛主席以73歲高齡再次暢遊長江,這一天,被確定為開國領袖毛主席暢遊長江紀念日。此後,武漢幾乎每年都舉行一次渡江活動。

    南方多水。梁仕容的家鄉有條新興江,自小喜歡在江中遊泳。來到廣州後,一有空就跑到珠江暢遊一番,在大風大浪中練就了十八般遊泳技藝,有“浪裏白條”之稱。

    梁仕容隨著人流下水,離岸越遠,水流越急。他不斷變換姿勢,或逆流而上,或順流而下,或潛入水中,來回遊了幾圈便上岸了;看看周圍,今天來遊泳的還真不少,黑壓壓的約有二、三千人。

    梁仕容收回視線,找一頂蘑菇傘平躺在沙灘上休息。他喝了一點水,閉上眼睛,不知不覺竟沉沉入睡。

    不知過了多久,隱隱雷聲把他驚醒了,瞅瞅手表已是下午。他站起來極目遠眺。天際翻滾著團團烏雲,雲隙間閃爍著青白色電光。梁仕容雙手叉腰,欣賞著大自然的喜怒無常,感受著風沙撲打,體會著麵頰和軀體上麻麻點點的疼痛。頃刻便“烏雲壓頂”了,江麵上怪風驟起,波濤洶湧,一道道白浪爭先恐後撲上岸來,浪越來越凶猛,潮頭越來越高。轉眼間,最前麵的浪頭即將撲到他的腳下。

    有人從背後跑上來拽住梁仕容的胳膊。他回頭一瞧,原來是管理處的一個工作人員。

    這家夥理一個小平頭,三十多歲年紀就長了個啤酒肚,胖得連脖子都沒有,走幾步路便氣喘籲籲,今天居然跑幾百米到了這裏,使勁打手勢,滿口蹩腳的國語夾著hb話。但梁仕容還是聽懂了,他說這場暴風雨非常可怕,非常厲害,必須趕快往回走,逃得遠遠的,越遠越好。

    梁仕容這才想起與他一起前來的采風團成員都不知跑到哪裏去了,急忙在沙灘上深一腳淺一腳地四處找尋。途經瞭望塔時,但見塔身被狂風吹得直晃悠,兩個救生員正驚恐萬狀地往下爬,邊爬邊嚷嚷,連一架望遠鏡也失手掉了下來。他們好像是說有人遊著遊著就不見了。

    梁仕容一聽,便駐足等候,待那兩個人爬下來,他攔住問:“發生了什麽事,誰不見了?”

    他們結結巴巴,說還有一名遊泳者消失在滾滾波濤裏,多半已經淹死了。

    “你看,太可怕了!”一個救生員指指濁浪滾滾的江麵。那裏是

    漢口江注入長江的所在,滔滔急流與狂風疾雨迎麵相撞,激起巨大的浪峰,發出怒吼和尖嘯。此外,電閃雷鳴也越來越近,愈來愈強烈。

    另一個救生員驚歎:“天哪,誰能從那兒活著回來啊!”

    “那你們就扔下他不管了?”梁仕容怒氣衝衝。

    “他,他是誰?”另一個救生員反問,“我們扔下了誰,我們怎麽管?”

    恰在此時,一道閃電劃過,天地一片慘白。那個救生員嚇得直縮脖子,接踵而來的是一聲驚天動地的霹靂。

    梁仕容朝江上望去,發現幾艘救生艇都被巨浪卷走了。一陣狂風呼嘯而過,粗硬的砂粒猛烈撲打在他的身體上,感到陣陣疼痛;最後兩頂蘑菇傘被連根拔起,在沙灘上滴溜溜滾動,然後飛往空中。

    十幾米高的瞭望塔發出異樣聲響。舉目一瞧,是頂棚被掀起,接著是金屬和木材的斷裂。塔身整個兒斜了,歪了,然後攔腰摧折,緊接著泰山壓頂似地朝他們站立之處直砸下來。

    兩名救生員身手敏捷,拔腿飛奔,連滾帶爬,居然在高塔砸到沙灘之前一刹那逃脫了。梁仕容緊跟在他們身後,也平安脫險。倒塌的高塔像死去的恐龍般橫陳在他們身後,發出爆裂和轟鳴,水花和泥沙濺了幾丈高。

    暴風之後緊跟著驟雨。雨點有黃豆那麽大,斜著甚至是橫著掃來,砸來,劈來!梁仕容停下腳步,猶豫不決。若是真有那麽一個回不來的遊泳者呢?可是,茫茫江麵,濁流滾滾,怎麽搜救呢?他用雙手一遍遍抹去臉上的雨水,望著茫茫無際的江麵。忽然,一個小紅點躍入他的視野——天哪,那是一個人,一個活人,正在掙紮求生的人!

    梁仕容大聲叫喊,但立刻發現這是徒勞的,方圓上千英尺內已經沒有任何人。再看江麵,小紅點忽然消失,忽然又冒了出來。顯然,那人一下被推上浪巔,一下又跌下波穀,已經筋疲力盡,正被波濤吞吐著,裹挾著,朝水天相連之處滾滾而去。

    梁仕容當機立斷,拔腿朝江邊飛跑,浪潮蜂擁而上,吞沒了他。梁仕容鑽出水麵,奮起雙臂,朝江心遊去,朝剛才發現小紅點的方向遊去。

    不知費了多少時間,也不知被激流席卷了多遠,總之,在風狂雨驟的江中終於遊到了“小紅點”跟前,將那人的頭部使勁托出水麵。梁仕容這才發現對方竟是采風團的成員劉曼莉!

    真是緣分啊!此刻,梁仕容發覺劉曼莉已經奄奄一息,失去了最後一絲掙紮的力氣。

    梁仕容用一隻胳膊抱著、托著她,另一隻胳膊奮力劃動,劈浪前行。天地沉浸在無邊的黑幕裏,變得像深夜一樣,一片迷茫渾沌,不能辨別方向。梁仕容知道千萬不能慌亂,否則就會死無葬身之地,連同這個對他已有好感的美女作家!

    梁仕容感覺著水流方向,朝右側劃,朝右側劃,竭力朝右側劃……

    雷電漸漸遠去,但仍時時傳來沉悶的轟鳴和黯淡的閃光,短促而又頻繁地照亮層積的烏雲和起伏的江麵。梁仕容輪換使用兩臂,一次次推開死神的魔掌。在他即將失去最後一絲力氣和最後一絲信心的時刻,他那已經麻木的腳底忽然產生了一丁點觸覺……

    天哪,那不是沙灘就是礁石或某種沉積物,反正不再會是無底深淵。梁仕容終於意識到靠岸了。不管是什麽樣的岸,反正是岸,岸!而此刻,所有的岸對他來說都意味著生命。哦,不,不僅是“對他來說”,還有蜷縮在他胸懷中的這個美女。盡管她全不動彈,似乎完全失去了知覺,但梁仕容知道她還活著,活著,活著!

    梁仕容抱著劉曼莉,踉踉蹌蹌地上了岸。他絆著一塊石頭,腳趾疼得麻木了,重重摔倒在地。他搶先撲臥在滿是大小石塊的灘岸上,用自己的身軀保護劉曼莉。

    他的額頭砸破了,滿嘴鹹鹹的,顯然在流血。渾身炸裂般劇痛,尤其是肋部,可能骨折了,他不能動彈了。但是,他想,不行,都到這一步了,可不能功虧一簣。還得往前挪,往前挪,一直挪到有人的地方。喘息一陣後,他用一條胳膊護著劉曼莉,另一條胳膊支撐在地上,匍匐著向高處爬去。他拚命咬住牙關,咬得腮幫格格響,咬得嘴唇直流血;這些血與他額頭上、麵頰上、肢體上的血混在一起,貼著皮膚往下淌,在沙灘上、石頭上、沙地上拖出一道長長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