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學堂結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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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麽多年來,在他的學堂裏,九叔公所教的學生之中,除了自己的孫子,可從來都沒有見過有如此聰慧的人。如今。站在眼前這個蓮塘村小子,一見麵就不同凡響,可見他宿具慧根,心湖底處自有更為不凡的潛質。經此一個照麵,九叔公打心中對這個小子產生喜歡之情,但他深知自己在孫子麵前每一個表情的分量都會引起的後果,故此,並沒有將這種想法表露出來。

    九叔公隻是神色平淡地問:“你在外麵聽了多長時間了?”

    他真誠地望著九叔公說:“有三個月了。”

    九叔公有感而發:“你這個人也挺老實的。”

    他誠懇地說:“請九叔公開恩,您大人不記小人過。”

    九叔公試探地:“你為何喜歡學文呢?”

    他坦言相告:“我娘常常對我說‘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九叔公是方沿幾十裏最有學問的人,待存夠了拜師錢就送我到您學堂拜師習文。”

    九叔公追問:“你每天站在牆外聽得如此入迷,這是何故?”

    他雙手往外一攤:“我也不知道是什麽緣由,總之,自從聽了您教兆中念的詩文後,我每天就會忍不住地跑到這裏來聽。”

    “啊,看來你跟我們儒家有說不清的緣分。”九叔公揚起手中的經書,遞到他的麵前,問,“你站在牆外聽了三個月,你知道這是什麽經文嗎?”

    他見藍色的經書上,豎直印著的幾行篆字猶如龍盤蛇曲,便如實回答:“九叔公,我因為家窮,沒有人教過我,故此不識字。”

    九叔公頗為疑惑:“你不識字,卻對念書有如此興趣?”

    樹榕:“是呀。”

    二太公雙眼緊盯著他:“我教授的詩文,你聽得懂嗎?”

    他隨口而答:“這些詩文很容易記,但我不大懂。”

    “詩文很容易記?”九叔公皺起了眉毛,想不到這小子長得一副敦厚相,講起話來卻如此狂妄自大。

    “這本《詩經》,西漢時被尊為儒家經典,始稱《詩經》,並沿用至今,是我國第一部詩歌總集,收入自西周初年至春秋中葉五百多年的詩歌305篇,又稱《詩三百》。我們初時念誦也並不容易,更遑論要記住哩。你怎麽一開口就說詩文很容易記呢?”九叔公解釋完《詩經》的起始、篇章及在儒家所占重要性地位後,不由得又問:“你能記得住?”

    他坦言而答:“我能記得住,您不信,我背給您聽。”

    九叔公仍是疑惑:“師前無戲言,你真的能背?”

    “唔。”他點了點頭,朗聲道,“我從來都不會說謊話。”

    九叔公試探地問:“你能背誦出多少段來?”

    純樸的他率直而答:“全部都可以背誦出來。”

    嘩,真是吃了大蒜好大的口氣!九叔公與梁兆中對他的回答都大吃一驚。

    九叔公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盯著他:“什麽?你能夠將《詩經》裏的305篇詩文全部背誦出來?”

    九叔公的心像被什麽搔弄著,“人最怕是空口講白話。小子,你就把《詩經》向老夫背誦一遍吧!”

    “好!”他清了清嗓子,雙手反剪在後背,稍稍昂起頭顱向天,半眯著眼睛,嘴巴一張,那些詩文就像學堂旁的山溪流水一樣從他口中滔滔流出:“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參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鍾鼓樂之……”

    初時,九叔公這個老學究根本不將這個皮膚曬得黧黑的小子看在眼裏,但當他流利地背誦出第一段後,他才刮目相看,有些還拿出書來對照,看看他有沒有念錯。

    九叔公修學的道行較深,對《詩經》自然記在心裏,靜心在聽著、聽著。

    他念誦著:“……閟宮有侐,實實枚枚。赫赫薑嫄,其德不回。上帝是依,無災無害。彌月不遲,是生後稷。降之百福。黍稷重穋,稙稚菽麥。奄有下國,俾民稼穡。”

    九叔公:“最後一篇呢?”

    他咽了咽口水,繼續地念:“《殷武》撻彼殷武,奮伐荊楚。深入其阻,裒荊之旅。有截其所,湯孫之緒。維女荊楚,居國南鄉。昔有成湯,自彼氐羌,莫敢不來享,莫敢不來王。曰商是常。天命多辟,設都於禹之績。歲事來辟,勿予禍適,稼穡匪解。天命降監,下民有嚴。不僭不濫,不敢怠遑。命於下國,封建厥福。商邑翼翼,四方之極。赫赫厥聲,濯濯厥靈。壽考且寧,以保我後生。陟彼景山,鬆伯丸丸。是斷是遷,方斫是虔。鬆桷有梴,旅楹有閑,寢成孔安。”

    直至他把《詩經》的305篇全部背誦出來,這令九叔公驚愕得嘴巴張得大大的。

    一邊聽著他背誦,一邊對照著《詩經》的梁兆中讚歎:“啊,一字不漏!”

    梁兆中讚完後,調皮地給他出了個難題:“你能不能將那《詩經》倒過來背誦一遍?”

    九叔公瞪了梁兆中一眼:“能要求人家這樣倒過來背的嗎?”

    九叔公在心裏罵:“一味爭勝好強!不要以為自己能,別人就不能。”

    梁兆中把舌頭伸出,再縮了回去。

    樹榕爽快地答應:“你要我倒過來背?行!”

    九叔公:“你真的能倒著背出來?”

    “當然行!你們聽著:安孔成寢,閑有楹旅,梴有桷鬆……”於是,樹榕果真從後麵倒過來將《詩經》背誦一遍,並且背誦得一樣的流利順暢,這更令二太公對這小子喜愛有加,另眼相看。梁兆中也對他心悅誠服,為能有這樣一位聰慧的書友而自豪。

    九叔公右手輕捋著下巴的長須,眼睛怔定地望著麵前這個子,禁不住思緒萬千:他所教的學生中,對這些經文,要念讀幾十遍才能記熟。自己當年在孔府學府曾得高人指點,修行不淺,但一段經文也要念幾遍才能記熟背誦出來。而這個小子竟然在一無經文可看,二無名師啟迪的情況下,僅偷聽就能背得如此滾瓜爛熟。

    蓮塘村,樹木是多麽的平凡;溪水,是多麽的平凡;河流,是多麽的平凡;來來往往的芸芸眾生,又是多麽的平凡。但是麵前這個小子,不,這二個小孩,卻是二個奇才,二個曠世奇才,一股熱潮衝擊著九叔公的心扉,一種冥冥的感知緊緊地攫住了他。

    九叔公沉思良久後,向他道:“你以後別站在破牆外麵啦,還是進學堂來吧。”

    他點頭:“多謝九叔公栽培。”

    “你以後見麵叫我師父便行了,”二太公把腦袋微微偏側,向站在身旁的梁兆中說:“以後他就是你的師弟了,把你師弟領進書房看書吧。”

    “好!”梁兆中恭敬地朝著九叔公躬腰點頭,即轉身向著他,“師弟,走,隨我到書房去。”

    他跟隨著梁兆中朝北院走去,走了十多步後,他驀地回過頭來,嘴角含春,朝著九叔公微微一笑。

    九叔公心坎一熱:這個小子,外表質樸篤厚,且帶幾分憨直;卻是內心聰穎,慧根智性。其本性和悟性不在自己的孫子中娃子之下。看來,村中要出棟梁之材了,江山代有人才出啊!

    樹榕在恩師九叔公的教導點撥下,很快與梁兆中一起以蓮塘村奇才齊名於村野坊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