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聰明反被聰明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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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慧能雖然憑著極高的悟性,在打柴中悟出了心的妙用,掌握了自然規律,打的柴總比一般的人多,成為最出色的打柴仔,也隻能養家糊口;而在廣州橫林崗時結識的山子,雖然現已生得高大健壯,在珠江碼頭每天扛的貨物能堆成一座小山,他也難成為富翁。沒想到,剛剛過了弱冠之年的陳阿四,卻突然暴富,一躍成了廣州最有錢的人物之一。

    自從那次慧能、林山子、陳阿四三人分別後,陳阿四到了廣州城一家古玩字畫店當學徒,以他天生的聰明伶俐,再加格外勤奮刻苦,他很快掌握了古玩字畫知識。

    為了鑒別字畫的真偽,識破各種作假手段,他不但熟知其製作流程,還千百次親自動手實踐,直到將各種仿製秘密研究得透之又透,模仿得像之又像,足能以假亂真。

    有一次,他所仿製的贗品,居然騙過了他的師父——古玩店老板的眼光。他那一顆極為聰慧靈敏的心,都用在了這方麵,況且,他還另有一個目的,怎能不爛熟於胸,深得其中訣竅呢。

    正是有了這一番努力,三年學徒期滿,他便被師父提拔成為店裏的三掌櫃,月俸一兩白銀——足足抵得上慧能上山打半年柴。

    前不久,他慧眼識珠,為店裏淘得了一件珍寶,轉手之間足足賺了上千兩的銀子。

    一天傍晚,快要打烊了,店裏隻剩下他與二掌櫃兩個人。這時,一個衣著非常普通的人走了進來,然而他所帶來的一幅《維摩詰像》古畫卻不普通,畫麵異常精妙,年代似乎也已經很久遠了。更意想不到的是,來人居然說這是顧愷之的作品!

    顧愷之(公元345年—406年),字長康,又號虎頭,晉陵人,在中國繪畫發展史上產生深遠影響的人物,首推被譽為“才絕、畫絕、癡絕”的東晉傑出畫家,《洛神賦圖》是其力作之一。全圖以三國時期曹植的《洛神賦》為題材,生動地展現了曹植與洛水女神相戀而又不能相聚的動人故事,人物形象與神韻的表現技巧,表明人物畫已進入成就階段,而山水作為背景則處於“勾勒平塗”的早期階段。原作現已無存。

    流傳有序的《洛神賦圖》摹本,在構圖和造型上基本一致。北宋摹顧愷之的這幅畫卷長641.6厘米,寬26.3厘米,為連環畫的形式。卷首的小楷賦文是曹植的《洛神賦》,它為世人引出一段悲涼而感傷的愛情故事。

    曹植是曹操的第二個兒子,他年輕時鍾情於女子甄氏,但後來甄氏卻嫁給了袁紹之子。官渡之戰曹操戰勝袁紹後,其長子曹丕納甄氏為夫人。後來曹丕稱帝,立甄氏為後。黃初二年(公元221年),甄氏被曹丕賜死於後宮。事隔一年,曹植入京覲見,曹丕又將甄氏生前的愛物玉縷金帶枕贈送於他。曹植睹物思人,傷感不已。當他返回封地途經洛水時,追念甄氏之情油然而生,當即便寫下了傳世之作《洛神賦》。

    整幅畫麵清晰地體現出東晉繪畫的特色,全圖以人物活動為中心展開,人物的形象與神韻刻畫得生動準確,色彩明麗,線條流暢,富有詩意之美,將繪畫藝術與曆史的美學融為一體,向我們形象生動地講述了那個真摯純潔而又淒美感人的愛情故事。

    顧愷之的作品存世極少,收藏家更是不到家破人亡的地步不肯出手。這幅畫如何能在這遙遠偏僻的嶺南出現呢?何況,畫上並未有顧愷之的落款。而且,來人無論如何也不肯說明身份。基於此,二掌櫃斷定,這是一幅贗品,一幅古代高手臨摹的複製品。

    陳阿四卻認定這真是顧愷之的作品,再三鼓動二掌櫃收買下來。

    二掌櫃理所當然拒絕了。陳阿四像是中了邪,擅作主張,非要以五十兩銀子將其收買。並且說,萬一上當受騙,情願以他的薪俸來抵店裏的損失。

    既如此,二掌櫃也隻好由著他了。那人走後,二掌櫃指著古畫說:“連落款都沒有,怎麽能是真品呢?”

    陳阿四卻語出驚人:“就這幅畫,有落款的,反而是贗品。”

    二掌櫃驚詫不已,脫口而出:“為什麽?”

    陳阿四胸有成竹說道:“這幅《維摩詰像》,並不是一幅正式的畫作,而是一幅草圖。準確地說,它是一幅樣本。”

    “你怎麽知道?”

    陳阿四微微一笑,然後徐徐說:“這是顧愷之當年為建康瓦棺寺繪製壁畫《維摩詰》時所畫的樣稿,所以沒有落款。唯其如此,這幅畫更加珍貴。同樣,因為沒有落款,它的主人也不大明了它的真正價值,所以,千金之物,我僅僅用區區五十兩銀子便買到手了。”

    建康瓦棺寺的《維摩詰》壁畫,二掌櫃當然聽說過,這幅光彩耀目的壁畫三百年來一直是畫家心目中的聖殿。

    關於這幅畫,還有一個故事:有一年,瓦棺寺向朝廷顯貴化捐,顧愷之大筆一揮,簽下了供奉百萬錢的承諾。到了要捐奉的時候,他便命人準備了一麵牆壁,閉關逾月,專心作畫。到點睛之日,即請眾僧向慕名前來參觀的達官貴人化緣,第一日得十萬錢,隨後兩日各得五十萬錢,很快如數籌得百萬巨款。

    二掌櫃不由得有些相信陳阿四了。不過,他還有一個天大的疑惑:“我們廣州並不是長安、揚州那樣的文化中心,顧愷之的傳世之作,如何會流落在這裏呢?”

    “請問,我們的前任刺史姓什麽?”

    “哦,是這樣!”二掌櫃恍然大悟:“對,對,顧大人經常吹噓,他是顧愷之的後代。難道剛才來的那個人是顧大人的家丁?”

    陳阿四點點頭:“他雖然喬裝打扮了一番,但我仍能看得出,他是顧大公子的跟班。而這,也是我認定它是顧愷之真品的理由之一。”

    前年,在廣州坐了九年刺史衙門的顧大人榮升為湖南觀察使,但他的家眷仍然留在了廣州。顧家大公子本來就不是什麽好鳥,現在沒有了老爹的束縛,理所當然信馬由韁,肆意揮霍。然而,羅鍋上山——前(錢)緊,隻好偷偷將家中珍藏的古玩字畫搗騰出來變賣。這合情合理,一點兒也不奇怪。自古以來,大戶人家的敗家子,一直是古董商人的衣食父母、暴富契機。

    幾天之後,一位漂洋過海而來的爪哇商人看中了這幅畫,以千兩白銀的高價買走了它。

    由此,陳阿四的名聲響遍了廣州商界。更令人瞠目的是,不久,他居然將譚老板取而代之,成了越秀當鋪的新主人。

    而這一切,也是因為一幅顧愷之的名畫。

    那幾天,譚老板差點兒將腸子都悔青了。當初,那幅使陳阿四名利雙收的《維摩詰像》,首先經過了譚老板的手。當那個人將畫送上當鋪的櫃台時,譚老板自己拿不準,生怕上當受騙,錯將贗品當珍寶,便以種種借口將他打發到了字畫店。要知道,那可是一千兩白花花的銀子啊!譚老板辛辛苦苦,機關算盡,良心喪盡,一輩子所積攢下來的財產,也不過兩三萬兩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