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能者之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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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神秀的寮房裏,小沙彌正在給神秀念誦慧能的偈子:“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一道電光劃破黑沉沉的雲空,神秀心靈深處亦閃過一道照徹宇宙的光芒,他不禁大喝一聲:“好!”驚雷隨之砸地,轟隆之聲不絕於耳。

    神秀舉目窗外。窗外,雷電交加,風雨如磐……

    翌日,天剛破曉。

    幹雜差的和尚已經忙開了。

    五祖拄著禪杖,照例到東禪寺各處走了一遍。

    五祖獨自悄悄地來到北院舂米房時,見慧能腰間縛著墊腰石,身形一上一下,正在使勁地踩著石杵,舂著米,他此時麵頰上的汗珠有黃豆般大,渾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濕透了。

    其他和尚也正忙碌著,有些舂米,有些搖篩。

    和尚們向五祖問過好,五祖點頭還禮,徑直來到慧能的麵前,問道:“慧能,米舂好沒有?”

    往日,五祖前來視察,前呼後擁的跟著一批大弟子,如今,他卻是隻身前來,慧能預感到將會有什麽的事情發生。今聽到五祖這樣問他,已悟到了什麽,不假思索地答道:“米快舂好,但還欠篩(師)。”

    “篩(師)在此,可篩也。”五祖說完了這一句話後,見慧能微微地點了點頭,即用禪杖輕輕地在石杵頭敲了三下,不再說什麽,持著禪杖快步離去了。

    心有靈犀一點通。

    聰穎過人的慧能馬上就領悟:五祖是約自己三更去見他。

    熱浪,馬上在慧能的心潮中洶湧。但他用牙齒輕咬嘴唇,不讓自己的興奮情緒往外流露。

    神清走過來問慧能:“師父說的話是什麽意思呀?”

    “沒有說什麽。”慧能隨口而答,裝著若無其事,仍與其他和尚一道,在舂米房舂米、過篩,於得汗流浹背,直至傍晚大家才一齊收工……

    夜,張開巨大的黑色羽翼覆蓋著東禪寺。

    月亮,在浩翰的夜空中伸出半邊臉,偷窺著人世間發生的一切。幾點疏星,在迷茫的銀河裏閃著黯弱的冷光。

    整個大白天,慧能無論從大事小事,都做得跟平日並無異樣,做完工,洗過澡後,放下蚊帳,躺在床上,等候著時光在夜色中無聲流逝。

    另一邊的僧床上,勞累了整天的神清正在酣然大睡,打的鼻鼾時弱時強。

    窗外,石階下的蟋蟀“蟈、蟈”聲與遠處傳來蛩蟲的淺吟低唱混和在一起,組成了一首優美動聽的山野夜曲。

    慧能在床上,不時望著月亮西移,嫌時間過得實在太慢。

    “得、得、得”巡夜值更僧敲響三更梆子了。

    “啊,時辰終於到了!”慧能心中一熱,馬上掀開被子,從床上起來,穿上僧鞋,輕輕地拉開了房門,走了出去。

    長長的走廊上,銀灰色的月光穿過疏欞花窗,在地上投下了斑駁的光影。

    慧能躡手躡腳地走過長廊,轉過半圓拱門。

    “前邊有兩個人影!啊,是值更僧。”慧能閃身,匿伏在菊花叢中。

    兩位值更僧打著燈籠,持著梆子走了過來。

    “阿木,剛才我好像見到了有人影在晃了晃。“那位高大的值更僧向他的同伴輕聲地叫了起來。

    被稱阿木的值更僧卻在擺手:“不會吧。這個時候,大家都睡著了,怎有什麽人影呢?你是看花了眼吧。”

    高大的值更僧:“我們還是去查一查吧。最怕有什麽的閃失,你與我負不起責任。”

    值更僧阿木顯得無奈:“既然老兄你叫去查,就去查吧。”

    於是.兩個值更僧打著燈籠到菊花叢附近巡查了一番。

    藏在菊花叢裏的慧能一動也不敢動,緊緊屏著大氣,生怕讓他們聽到了呼吸聲。

    兩個值更僧隨意搜查了一下,沒有發現什麽。

    值更僧阿木站在離慧能藏身處僅三尺遠的地方,埋怨那個高的值更僧:“老兄,我剛才已經說過,這個時候怎會有人影,你定是踩了芋芨當作蛇。你想想,住在北院的都是全寺幹活最辛苦而又最窮的,盜賊也不會光顧這些窮地方啦。”

    高值更僧被對方說得臉發熱:“就算我剛才眼花看錯了,行不行?難道還要我向你賠禮道歉不成?”

    兩個值更僧打著燈籠離開了菊花叢,朝齋堂走去,很快,兩個身影消失在那邊黑暗之中了。

    聽到四周一片寂靜,慧能才從菊花叢中閃出,腳步既輕又快捷地走過南廊,來到了五祖方丈室。他不從前門進去,而是走向後門。

    方丈室後門那扇深紅色的門閉著。

    慧能走到門前,屈曲食指,正要敲下去,又猛然想到了什麽,伸出的手又戛然而止,轉而用手貼著房門,輕輕一推。

    原來,方丈室後門隻是虛掩,並沒有拴上,慧能把門輕輕推開,複轉身把門帶上。

    牆壁上兩盞豆油燈正“吱、吱”地點燃著。

    在搖曳跳蕩的亮光下,慧能見五祖正結跏端坐,垂目入定,急忙向五祖施了一個禮。

    五祖眼瞼輕掀,見慧能這個舉動。內心已明白了幾分,卻故意把臉一沉:“你是一個俗家弟子,懂不懂寺裏的嚴明規矩,這南廊不是你來的地方.況且深夜鬥膽私闖我的方丈室?”

    慧能:“是師父約我來的。”

    五祖裝得不明白:“我什麽時候約你的?”

    慧能回答的聲音雖小,但卻是堅定:“白天,師父你到舂米房裏.用禪杖在石碓上敲了三下,是約我三更前來。”

    五祖壽眉微微一展,再責問:“即使是我約你,但你為什麽不走前門,而要從後麵而進呢?”

    慧能解釋道:“你的禪杖並不是敲在石碓的前麵,而是在後麵敲的。”

    “你果然領悟我的意思,依約而來了。”五祖這才展眉一笑。的確,天下梵刹如林,世間僧眾似海,但真正的見性者又有幾何呢?

    慧能恭敬地問:“我該坐在哪一個方向?”

    “坐這裏。”五祖做了個手勢,示意慧能坐到他麵前的另一個蒲團上。

    慧能畢恭畢敬地在蒲團上坐了下來,與五祖麵對著麵,他明知而故問:“師父約弟子三更到來,有何指訓?”

    五祖開門見山:“我問你,你對六波羅蜜中的‘戒’、‘慧’、‘定’有何見解?”

    慧能答道:“心地無非自性‘戒’,心地無癡自性‘慧’,心地無亂自性‘定’。”

    五祖:“倘若有朝一日,由你掌管東禪寺,你會怎麽做?”

    慧能謙遜道:“徒兒目不識丁,更是無德無才,怎能掌管東禪寺呢?”

    五祖慈目明淨,凝視著慧能:“我這是一個假定,你心裏怎樣想,你就怎樣答吧,毋須隱瞞。”

    慧能這才直抒胸臆:“隨有隨空,即心即性,頭頭顯佛。事事通禪,直指人心,或日直澈心源,頓悟成佛。”

    五祖指出:“你這種是頓禪之法。”

    慧能:“禪是自然的生活,是人的精神。是一種直接進人事物本身,超越物我的修行方法。從而去把握生命與生活的真實與全部,一句話,是一種大徹大悟的心靈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