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 投奔刺史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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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說到這裏,前塵舊事,又湧上心頭,忍不住掉下了幾滴傷心的眼淚。
梁玉蓮拿出手帕,輕輕地為李氏擦幹眼眶裏的淚水,一時之間,又不知怎樣去安慰李氏,兩眼充滿同情地望著李氏,“伯母,夜深了,今晚就講到這裏吧。”
李氏眨了眨眼,望著梁玉蓮道:“無關係的,現在,我還毫無睡意呢。可能是剛才喝了野參茶吧,今晚特別精神呢!你還是聽我講下去吧。”
“嗯。”梁玉蓮不忍心卻了李氏的意,看著李氏,點了點頭。梁玉蓮發現,李氏那雙雖然有點老眼昏花、渾濁的雙眼,在昏暗的燈光下,閃爍著炯炯有神的目光。
李氏接著講起了舉家遷移的那段往事:
從新州到廣州,可以乘船沿新江順流而下,經肇慶,入珠江,一路順水順風,十分便捷。但是,乘船的花費,豈是我們這樣的人家所能籌集到的。再說,就是賣地的錢夠船費,我們娘倆也舍不得拿出來。於是,我們母子打算沿著鄉間小路,取道高明、佛山,步行到廣州。
村裏幾乎所有的鄉親都來送行。能兒的舅父自然也趕來了。
他給小外甥帶來了一些偶然從深山裏摘到的罕見的野生荔枝,果大,肉厚,分外甘甜。
能兒不肯獨自享用,就地分給了所有的人。到最後,他手中僅僅剩下了兩顆紅紅的荔枝。
能兒把一顆遞給了小蘭。
小蘭品嚐過後,把核吐出來,放在手裏,回味無窮地咂著舌頭,說是從未吃過這麽鮮美的品種。能兒看了看手中的最後一顆荔枝,略微思考了一下,沒有將它吃到肚子裏,而是連同小蘭手上那顆野生荔枝核,一同埋種在院子裏。
舅舅說:“傻孩子,荔枝需要壓條才能繁殖,你這樣做是種不出來的。”
能兒問:“舅舅,你種過荔枝麽?”“沒有。我是聽老人們說,荔枝不能播種。”
“你沒試過,如何能肯定荔枝不能長出來?再說,既然這種荔枝很特別,很好吃,它肯定能生長出來。”
舅舅一愣:這個小外甥,腦瓜子裏的想法很玄妙。他看著能兒將荔枝埋進了泥土裏,說道:“能兒,就算這種荔枝能發芽,能長成大樹,能結上果實,你卻就要走了,也吃不上啦。”
能兒笑著說:“我吃不上,你們大家卻能品嚐啊。”
一年之後,小慧能播種的荔枝真的破土而出了。從此,嶺南人知道,荔枝繁殖,除了壓條、扡插之外,還能實生。六十年之後,中國曆史上唯一的女皇武則天頒下詔書,將能兒的故宅敕賜為“國恩寺”,這兩棵根深葉茂的荔枝樹,為建造寺院的鄉親們撐起了一片綠蔭,年年碩果累累,澤潤後人……這些都是後話。
我們母子晝行夜止,風餐露宿,艱辛坎坷,一路跋涉,終於到達了廣州。
我們母子入城之時,已是夕陽西下時分。不夜城的廣州,進入了另一種繁華。
珠江之上,暮煙繚繞,夕照迷離,細紋如鱗,微波泛金。江麵上飄遊著一艘艘樓船、畫舫、花艇,小舟魚貫,載來多情公子;桂棹輕搖,送去妖嬈嬌娘。江風微熏,送來笙簫絲竹交奏,時輕時重,若有若無,絲絲縷縷,縹縹緲緲,宛若仙樂飄墜凡間;月色初上,引得舟船華燈齊明,流光溢彩,麗影婀娜,朦朦朧朧,恍恍惚惚,猶如身在天宮……兩岸樓台錯落,千條柳絲掩映,家家張燈結彩,戶戶歡聲笑語。
能兒東張西望,目光迷蒙,愣愣怔怔,似乎一雙眼睛都不夠用。一輛馬車迅急奔馳,直衝慧能而來……
我急忙將能兒拉到路邊,馬車帶來的疾風,掀起了他的衣襟。李氏魂飛膽寒,渾身亂顫,又氣又怒,不由得打了能兒一巴掌,教訓他說:“看什麽看,有什麽好看的!你的魂兒呢?被那些妖精們勾走啦?”
能兒一臉的委屈,噘著嘴說:“娘,我在街道兩邊尋找破廟呢。不然的話,今天晚上咱們又該露宿街頭了。”我一聽,眼眶發熱,心頭發酸,差點落下眼淚。
能兒沒有察覺到娘的情緒變化,繼續說道:“這地方,有什麽好的?除了大院、店鋪、樓台,連一座破廟都沒有!”
我說:“找不到就算啦,今天晚上,咱們娘倆住店。”
能兒說:“不用,娘,住店太費錢啦。就是睡在街邊也挺好,能看流星。真的,我一點也不害怕。”
能兒說:“今天晚上的店錢,卻無論如何也不能再省了。這些天,咱們娘倆住山洞、宿破廟,風刮雨淋,出汗沾塵,從未認認真真洗過臉,更未洗過澡,身上又酸又臭,和叫花子差不多。這副模樣,明天如何能到衙門裏去拜見文龍大人呢!今天晚上咱們一定要到客棧裏好好洗一洗。”
“娘,”能兒叫了一聲,卻忽然又沒了下文。
我問:“能兒,又什麽事?”
能兒張了張嘴,欲言又止。“你這孩子,從小就心事重!你究竟想說什麽?”
能兒想了想,無不憂慮地說:“文龍伯伯,是個比縣官還要大的官,他,他真的不嫌棄咱們鄉下人?他真的會對咱們娘倆好嗎?萬一……”
我抬頭望著天空,緩緩說道:“文龍老爺與你父親一樣,都是知書達理的人,他與你父親是莫逆至交,肯定會像親生兒子一樣對待你,培養你。兒呀,你可得好好用功讀書,一則,千萬別辜負了文龍老爺的好心;二來,你們盧家世代書香門第,你可不能給祖宗丟人。”
小慧能鄭重地點點頭,臉上流露出十分堅毅的神態:“娘,你放心。”
我欣慰地一笑,說:“娘當然放心啦。你是觀音菩薩送來的孩子,觀音菩薩還說,你會流芳百世,千年萬代受人們的敬仰。”
小慧能問:“娘,怎樣才能世代受人敬仰?”
我說:“我一個鄉下婦女,哪裏知道?等你將來讀了書,明了理,大概就明白了。像孔聖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五百年,後五百年,無所不知。”
能兒說:“像諸葛亮、關公那樣,算不算名垂千古?”
“算,當然算!能兒,你若是能當上諸葛亮那樣的宰相、關公那樣的忠臣,娘就燒高香了……”
我無限向往,臉上洋溢著一種聖潔的神采。
我們母子在一家簡陋的小客棧住了下來。第二天晨起,我們將行李暫時寄存在小客棧,早早來到了州衙。
今日,州衙裏像是要舉行什麽重大活動,威嚴的大門粉刷一新,門前高高的旗杆上彩旗飄揚,清水灑街,黃土墊道,帶刀的兵丁沿著街道排開,似乎等待迎接什麽尊貴人物的到來。
我拉著能兒,貼著牆邊,小心翼翼地走向衙門口。
“幹什麽的,你們?”
一位衙役擋在了我們娘倆麵前。
當時,我被嚇得渾身哆嗦,囁囁嚅嚅,剛想解釋什麽,州衙門口高高的台階上,一位正在了望的師爺模樣的人聞聲轉過頭來,嗬斥道:“去去去,難怪你天生的叫花子命呢,連討飯也不看個時間、地點,這衙門,豈是你們乞討的地方!”
能兒一挺小胸脯:“俺們不是要飯的!”
師爺不耐煩地揮揮手:“不是叫花子,就是來打官司的。走吧、走吧,今天衙門裏有重大事情,不受理案子。”
我連連雙手合十、作揖,陪著笑臉說:“這位爺,麻煩您給我們通報一聲,就說盧行瑫的家人到啦。”
“盧行瑫?什麽盧行瑫?盧行瑫是什麽東西?”
能兒向前跨了一步,說:“你才是什麽東西呢!不許你罵我爹。”師爺眯著小眼睛說:“好好好,你爹不是個東西行不行?現在,你雙手抱頭變成球——馬上給我滾蛋!”
師爺給衙役下令:“立刻將我們趕走!”
能兒推開衙役的手,嚷嚷道:“俺們是你們刺史大人請來的客人,你憑什麽不讓俺們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