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八章 首 相 待 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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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舍人拒絕擬旨
留丞相城外待罪
這一日,左丞相留正端坐於都堂,心中陣陣得意。原來,前兩天,是他六十五歲華誕,闔府上下喜氣揚揚,張燈結彩,文武百官都來恭賀。此前,皇上得知,也頗為高興,特命加官為少保,爵位由申國公升為衛國公,這可是和平時期,天子優待重臣而給予的最高勳爵,同時,皇上還特意準了他三天的假。自高宗朝至今四十年來,有此殊榮的還有幾個?屈指可數。一介書生,全憑個人奮鬥,位極人臣,夫複何求?
看看已是巳時三刻,他站起身來,整理一下朝服,邁開八字步向大殿走去。恭王趙惇自榮登大寶以後,政事上未有什麽大的舉動,但規矩上卻改動不少。這不,自去年春開始,早朝不上了,規定,百官辰時四刻赴衙門辦事,宰執大臣、三司使、中書舍人、知製誥及知閣門事等半個時辰後,赴大殿議事。
到紫宸殿,其他各位大臣都到了,見到留正到來,都起身致意。留正捋著花白胡子,笑著讓大家坐下。
一刻鍾後,皇上著朝服坐在龍椅之上。留正知道,今日沒什麽大事,有三個在地方任職的大臣報告有關事項,請朝廷定奪。這些,幾個宰執大臣都商量好辦法,由右丞相葛珠報告,皇上同意後,讓有司辦理即可。
一切按部就班,都很順利,今日的公事大抵如此,大家正等著宣布散朝。
不料,當班內侍宣布皇上口諭:中書舍人知製誥陳君良擬旨,著永州防禦使陳源為入**侍省押班。
這個入**侍省押班是宮內太監的頭目,不屬於朝廷文武官員,因此,不需要都堂提名,宰執人員雖然頭一次聽說此人,卻也無人說話。
突然,中書舍人陳君良站起恭身奏道:“啟稟皇上,微臣不願擬旨”。
皇上也很詫異,“陳愛卿,你要封駁,這是為何?”
陳君良朗聲說道:“其一,永州防禦使陳源在後宮相互挑唆,罪當竄逐;其二,自四月以來,皇上已有數月,未往北內朝見太上皇。皇上所為,都乃臣子之過,故微臣自請免職。”
皇上一時語塞,“這,這……,也罷,此事再議。”然後,又向當班內侍示意。
當班內侍高聲叫道:“傳福建兵馬副都監薑特立覲見”。
薑特立進殿後,行完禮,站立一旁,內侍又叫道:“免薑特立福建兵馬副都監之差,除授浙東馬步軍副總管之職,賞錢兩千貫。”
薑特立正要跪下謝恩,留正喝道:“且慢,皇上,臣有話說”。
聽到對薑特立的差遣任命,留正極為詫異。任命這位高級別的官員,正常都是政事堂事先推薦,或者,皇上看中,直接提名,再聽聽宰執們的意見。可今天這一出,純粹是搞突然襲擊,皇上直接宣布,既成事實,臣僚反對也沒有用。要是不了解,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皇上的話大臣都得聽。
但是這個薑特立,他太了解,輕易讓他過去,他自己心裏就過不去。
薑特立十六七歲就在恭王府當差。這小子不識幾個字,但是小頭腦活變,反映快,善於見風使舵。在王府,起初他隻是個小廝,但很快就獲得恭王的歡心,成為不離左右的心腹。當年,恭王對外邊的事所知不多,加上太子身份,又要表現給皇上看,裝得極為本份。其實,恭王的一言一行,作為老師他留正一清二楚。偷偷去勾欄瓦舍聽歌,玩鬥雞,甚至出入青樓,等等都是這姓薑的慫恿所至。
恭王登基後,皇上直接提拔到皇城司做官,四年前,又讓他去福建,任兵馬副都監。
按說,皇上提拔自己的奴仆做官也屬正常,但是這小子胸無點墨,不學無術,整天隻知道吃喝玩樂,一點正經事都不願也不會做。上些天,曾專門去丞相府一趟,送了點東西,希望老丞相看在潛邸舊臣的份上向皇上推薦一下。
當時,留正沒給他好臉色,問道:薑副都監在福建四年多了,有什麽政績,每年樞密院的磨堪是什麽等級,如若發生戰事,能帶兵上陣嗎?
一番責問,讓薑特立笑意皆無,臉色越發難看,氣急無聊地說:留相,你也諾大年紀,多做點好事,為自己留點後路,不要以為,離了你,就辦不成。
皇上見留正要說話,仿佛知道他要反對似的,截住話頭說道:“朕知道你有話說,這薑特立和你一樣,都是朕之潛邸舊臣,看著安心,用著放心。平日裏,你推薦這個,推薦那個,朕今日用一貼心之人,有何不可?”
皇上這一反問,出乎留正的意料,事已至此,隻能硬著頭皮回答:“大宋這千裏江山都是皇上的,包括微臣在內的上萬名官員都是陛下任命的。按說,陛下用幾個人沒什麽問題。太祖立國時說,君臣共治天下。這共治就是治理好,要治理好天下,就要選賢任能。這薑特立當年在朝,恃寵而驕,恣意胡為,有禦史彈劾,四年前,是微臣將他貶出朝的,如今,未聞他立尺寸之功,卻晉升回京,如此用人,朝野怎麽看,國家怎麽治,我這個首相怎麽做?”
皇上啞口無言,氣呼呼地望著這個花白胡子老頭。
留正心想,此時應乘勝追擊,不留餘地:“仲至與薑某無法同朝為官,陛下一定要啟用此人,仲至請求致仕回鄉”。
皇上趙惇一聽,氣不打一處來,這個老家夥,還登鼻子上臉呢?拿辭職來威脅朕,也罷,他心一橫:“聖旨已下,成為定局,朕決不反悔,愛卿你看著辦吧!”
說罷,凶狠狠環視群臣,宣布:“退朝”。
留正心情鬱悶至極,為了一個哈巴狗式的小人,皇上棄首相於不顧,國朝以來,聞所未聞,這樣的宰相還能幹嗎?
他找到右相,葛珠聽了,微微一笑,“留相爺,對當今這位皇上,你何必如此較真?”
留正說到做到,遞上辭呈,自己給自己放假,扔下首相位置和國家政務,回家躺著休息。
這一待罪,一下子就是五天。國家運轉如常,皇宮平靜如水,好象什麽事都沒發生過。辭職報告遞上去了,硬是不見一點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