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中仿佛有誰在輕聲吟唱，與麵前神獸高亢的吼叫相互應和。

    天地之間一時梵音嫋嫋，幾乎要垂到地麵的血紅層雲、延展向無盡遠方的龜裂大地，似乎在同一時刻披上某種聖潔的味道，這一幕讓葉雲森頗有幾分熟悉。

    神獸的吼聲終於結束了，隻餘下最後一絲憤怒、痛苦和不甘。“砰”的一聲巨響，那棕色的皮膚四分五裂開來，一片片往地麵墜去，然而還未真正及地就化作了星星點點的埃塵，終歸消逝不見。

    “……聖言術。”葉雲森看到玄姬咬著牙，從牙縫裏吐出強烈的恨意來。

    葉雲森立即回轉身去，看著身後那個重新恢複了飛揚神采的女人。他知道，就因為剛才他阻擋了玄姬的進攻，短短時間中莉娜已經掙脫了“困魔咒”的束縛。

    “答對了，就你現在這實力大損的樣子，還妄想困住我？哼哼。”莉娜一臉得意洋洋，嘴角露出冷笑，伸出巴掌向天上一托，強大的能量流化作一道白光直衝天際而去，一瞬間頭頂的紅雲翻湧攪動，竟形成一個黑洞洞的漩渦，看上去足足有一棟房屋般大小。

    “雷電術？”葉雲森對這一幕當然也很熟悉，那可是法師職業最實用的單打招數，個體攻擊能力在整個熱血傳奇遊戲裏也是排名靠前，僅次於戰士職業的“烈焰劍法”而已。

    正如玩遊戲時看到的那樣，“雷電術”的出招速度極快，前一秒將引導的能量送上天際，下一秒雷電就會降落在敵人的頭頂，而且是無視任何地形阻礙。也就是葉雲森一愣神一眨眼間，那黑色的漩渦裏邊電芒閃爍，醞釀出一種極其危險的氣息。

    葉雲森扭過頭，看到玄姬還愣愣地，捂著胸口、臉色蒼白，也不知是脫力了還是受傷了。她沒有躲的意思，或許是想躲也躲不了。饒是如此，她臉色依舊冰冷而淡然，眉宇平靜地望著天上，似乎已經認命。

    天上層雲轉動得更快了，一道道狂風在天地間呼嘯，漩渦中心不再漆黑，而是亮起耀眼的熾烈白光。漩渦已經是一棟房子般大小，其間形成的雷電能量更可想而知，這已經跟葉雲森記憶裏的“雷電術”不可同日而語，完全是上到了另一個量級、另一個層次。由此看起來，莉娜是真的起了殺心。

    “小心！”

    葉雲森喊著，撲了過去。玄姬睜大了眼睛，臉上閃過一絲訝異。

    “呀。”一聲輕呼中，玄姬竟掙紮不開，被葉雲森整個兒撲倒在地上。

    “別！”背後，莉娜也是一聲大叫，聲音裏驚怒交集。這個向來古靈精怪、桀驁跋扈的女子，頭一次出現了慌張的神色。她伸出手來，想要撤銷這一記雷電，可是術法已經成型，又豈是說撤除就能夠撤除的呢？

    震動天地的轟隆隆聲音蔓延開來，巨大的光柱從蒼穹之上灑下，狂暴的雷電威能在光柱中肆意亂竄。天地、乾坤，看上去遙不可及，而這光柱於頃刻間，已經跨越了萬千裏的距離。聲音才剛剛蔓延開，光柱已經貫穿了整個天地。

    “別，不！”背後又傳來莉娜的一聲大叫。葉雲森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他感覺到她在迅速地奔跑過來，以百米衝刺的速度。熱血傳奇裏的三大職業，除開法師那隨機性很強的“瞬間移動”，就再也沒有能夠增加身法和敏捷度的移動類技能，所以莉娜縱使狂奔不已，移動速度也極其有限，隻能看著那光柱幹著急。

    葉雲森歎了一口氣。他已經感到身後全被白光覆蓋，連他們躺著的焦黑的大地，看起來也變成泛著金光的色彩。他看著被自己壓在身下的玄姬，那強光之中，玄姬的容顏輪廓分外清晰。那青黛娥眉、挺翹鼻梁，那櫻唇皓齒、如雪肌膚，這時候看起來，更加如夢似幻，宛若畫中仙子。

    他看著玄姬，玄姬也凝視著他，一雙美目裏再無其餘，瞳仁裏隻倒映著他的臉。

    “為什麽？”她輕聲呢喃，盈盈的眼睛裏湧動出淚水來。

    為什麽……

    葉雲森苦笑著，他倒也想問為什麽。可是，根本用不著問呀，那完全便是下意識的動作，等到反應過來，他已經把玄姬按到在地，用自己的後背將玄姬護住。他會就此死掉嗎？不知道。

    然而一瞬間心念轉動，他沒有絲毫悔意。若是真的再重頭來過，他也一定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莉娜曾告訴他，道士玄姬是他的心魔……心魔就心魔吧，那又怎麽樣？

    葉雲森隻記得，當他和阿散井戀次、雛森桃等一堆朋友遭遇虛的襲擊時，是玄姬出手幫助了他；當就要被大前田希千代打敗的時候，也是道士玄姬不顧自身安危，出手幫助了他；還有係統升級的時候、還有進入精神空間的方法、還有……

    他雖然時有痞氣，卻終究不是沒心沒肺的家夥。玄姬對他有救命之恩，哪怕這隻是係統賦予的義務，他也自當以命相償。

    玄姬眼角的淚水終於滑下，淌過雪一般細膩柔嫩的皮膚，最終消失在鬢角的發絲裏。

    葉雲森見到了玄姬的眼淚，那一抹晶瑩仿佛能夠穿透時空，直接滴到了他內心最柔軟處，融化了進去。

    “你愛我嗎？”玄姬又笑著，輕聲問。

    女人究竟都在想些什麽？葉雲森愣愣地看著眼睛裏陽光融雪一樣的笑容，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在生死抉擇的關頭，玄姬這個問題提的實在有些偏。一刹那間，他的眼前恍惚間閃過好幾張其他的麵孔，上中學時暗戀的那個女孩、露琪亞、雛森桃、碎蜂……甚至還有鬆本亂菊、伊勢七緒這些隻見過現實中隻見過一兩麵的“熟人”。

    葉雲森想，據說人死之前腦子裏會像放電影一樣回放過往，這難道就是臨死之前的回光返照？

    “不……不知道。”他最終還是艱難地開了口。看著眼前又冰冷變到柔弱的女子，他不想傷害她的心，又不想違抗自己的心意。

    回答完畢過後，葉雲森才發覺過來。

    為什麽沒有痛的感覺？是因為那道無比碩大的電光在一瞬間就湮沒了他，讓他連疼痛都發不出來？

    那麽，為什麽他還有意識，還能思考？他死了嗎？

    葉雲森從玄姬的眼神裏發現了一絲端倪。玄姬的目光不再停留於他的身上，她的視線微微向上飄，越過葉雲森的肩頭，望向更遠處。

    她的眼神裏，不再是悲傷和決絕，隻有驚訝。滿滿的震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