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一十四章 跟兒子搶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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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血不斷滲透、延伸,純白從此不再屬於它。
莫樞枯瘦的身體連動一根手指都困難,原本耀眼鮮紅的頭發失去光澤,清澈的雙眼蒙上一層迷霧。不知不覺,他的雙眼已模糊,看不清眼前事物,看不清謝炎的模樣,耳朵也聽不清周圍的聲音。
圍巾掉落一旁,伸手去抓,無論如何努力也夠不著,最後索性放棄,手挪到胸前衣襟,掏出一個小瓶子捏在手心。
“這個……給你……”
謝炎在聽莫樞講述“故事”的過程,不知不覺淚流滿麵,他取過,一瞬間的沉重感令人詫異,掂了掂,重量還是能夠接受的。
小瓶子被捏在掌心,給人一種奇怪的、非常不舒服的感覺,謝炎知道,這個小瓶子是喬白虹用魂石提純了五萬年的東西,能封存靈魂使之不消散。記得在莫樞的講述中,魂石瓶子喬白虹並沒有交給他,怎麽會在他手裏?
“這個東西怎麽會在你手裏?”這個不詳的東西從第一眼見到渾身都不舒服。
本來是個很普通的問題,卻見莫樞磨磨蹭蹭道:“我……不能告訴你。”
誰稀罕!
謝炎偏過腦袋不滿道:“這種東西還留著它幹嘛?”手中小瓶卻捏得緊緊。
莫樞搖頭,關於此事隻字不提,還似乎很害怕謝炎生氣般無辜地盯著他。
不要這樣可憐巴巴地盯著我!
謝炎心裏怒吼,話到嘴邊卻蔫了,看著莫樞幾乎隨時都有可能逝去的軀體,淚水哽住了喉。他很想罵死莫樞這個混蛋,早一點不出現,讓自己受了那麽多苦,然後拖著快要死掉的身體可憐巴巴地奢求原諒。他有什麽資格這麽做?!
若是早一點出現,該多好……
“是我……對不起你……母親。”莫樞還在不斷吐血,糊的整張臉都是,他的聲音已經很微弱,明明還有很多話想對謝炎說。
幸好那次在處刑台上親自救下了他們,幸好教給了他克服鬼火的辦法,幸好在死之前能見到自己這個沒有獻上絲毫養育卻還是極其英俊的兒子,幸好沒有釀成大錯。
謝炎點頭,他知道,但是不想答應,他害怕暴露自己哽咽的聲音。他好想緊緊抱住莫樞,抱住他的父親,但是父親的狀態已不容許任何大幅度的動作,太遲了……曾經日思夜想的屬於男人之間的擁抱,沒可能實現了,一切來得太晚。
可惡,就不能說些好聽點的話嗎?他一世英名,被幾滴擅自冒出來的眼淚給毀了。
事實上,莫樞聽不清也看不清,他隻知道自己還有好多話想說,不僅是太陽族和雪花族、山水間和風雲壁,幾萬年、十萬餘年的曆史糾葛,雖然以前的事連自己也沒全弄懂,喬白虹不肯與自己明說,就連曾經臨走前告訴自己的那番話也不讓他透露,也不解釋清楚。
莫樞看出來了,喬白虹是純心想要攪和,想讓戰局更加混亂,目的不明,還是跟以前一樣。
“一定……要去……見……你母親。”
“如果可以……的話,求她原諒……我。”
“可以……的話……求你……原諒我。”
謝炎終究忍不住哽咽大聲吼道:“原諒什麽?原諒你跟兒子搶女人!”
奄奄一息的莫樞大腦瞬間清醒了些,想起之前對盈盈特別的關心,似乎還讓謝炎誤會了些什麽,總覺得哭笑不得。
漸漸的,他聽不到任何聲音,眼前越來越模糊,這個世界離他越來越遠,無盡的黑暗滾滾而來將他吞沒。
罷了,撿了個便宜兒子,死在兒子身邊,足夠了。
他一直想要抓在手裏的圍巾,夠到了。然後,安詳地合上雙眼。
看著那雙原本就半開半和眼睛徹底閉上,謝炎沒忍住,抱著莫樞的軀體失聲痛哭。哪還有什麽恨?因果是注定好的,他也是可憐的那個,要是有恨,也在他閉上眼睛的瞬間全部化為烏有,隻是……還來不及對他說出那句話。
“我原諒你,我原諒你,我原諒你啊——聽我說啊混蛋老子……”
莫樞聽不到,但是,他嘴角掛著笑,雖然被血模糊得幾乎看不清,笑意卻真真切切存在。
不遠處,聽到哭聲的何已辛背靠著一麵牆滑坐了下來,仰著頭。用性命保護了一輩子的人居然死在自己前麵,心裏的痛何止想哭那麽簡單。
他什麽時候變得那麽平靜了?閱女的死也是,主人的死也是,淚眼已經為誰流幹了麽?他告訴自己眼淚已經為念桑流幹了,已經為夢雪欠流幹了,再也流不出來了,可是眼睛裏那些拚命奪眶而出的東西是什麽?
十年前莫樞吃下的毒應該轉移到自己身上,這些年的毒症應該由自己這個使徒承受,然後現在死的人是自己,人死掉後一了百了什麽都沒有,正好忘記一切悲痛。夢雪欠死後,他在主人麵前裝的好辛苦,他知道這一刻很快將會來臨,他要給主人留下一個每天都會笑、活潑可愛的形象。
但是主人,你答應我,盡量多活一點的,那個你衝上處刑台前的賭約,不做數了麽?
何已辛走過去,站在謝炎麵前,平靜得無一絲聲響,靜悄悄地讓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
“主人交代過,萬一他死了,山水間交給你,他和徐子易約好退出戰爭的舞台,讓年輕人決定戰爭未來的走向。主人生前最大的願望就是看到太陽族統一,與雪花族交好,不過你也可以拒絕接管,讓山水間裏的太陽族人自生自滅,或者被重新聚集起的雪花族人滅掉。”許久,他道。
謝炎猩紅的眼睛看向他,渾身在發顫,他剛剛得到父親,剛剛又失去了父親,何已辛忽然說這些,讓人難以理解。
的確是很重要的沒錯,那可是一族人的命運啊,但是他現在根本不想麵對,根本什麽也做不了。
給他接管的意思是全權由他掌管麽,那……
“我可以讓他們解散麽?”
何已辛一愣,“這個主人沒說。”又過了一會兒,他道:“把他交給我,你有你該做的事,記得來竹林看他們。我會守著那裏的平靜,一直守下去。”
謝炎顫顫巍巍地交出莫樞,何已辛抱著莫樞走了,消失在視野,他重新坐回去,看著手中小瓶,喃喃自語。
“給我這個瓶子,什麽意思?我有我該做的事,該做什麽事?誰來……解釋一下。”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當謝炎抬起頭來,發現一個老頭不知站在跟前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