攤主老頭自顧自坐到謝炎身邊，眼睛也是紅紅的，似乎在為謝炎難過。

    謝炎隻是看了他一眼，繼續低頭看手中小瓶，絲毫不掩藏情緒，粗暴地擦眼淚，哽咽道：“剛剛相認，著急忙慌就走了，又剩下我一個人……又變成孤兒了……”

    攤主老頭本來想往他頭上再來一下，想想還是算了，轉而道：“傻小子，都說過老頭也算一個親人了。”

    聽到攤主老頭的聲音帶著哭腔，謝炎正經看了他一下，原來自己在老頭心裏那麽重要，還能讓他陪自己哭，他道，“老頭，你也別為我難過了，人終有一死，我看得開。”

    誰知攤主老頭仰起頭表現得更加悲切，兩行濁淚從眼裏流了出來，滑過臉頰，“怎麽可能不傷心，那可是老頭用那一生所有精力守護的人。”攤主老頭自嘲一笑，“可他卻屢屢令我失望，太陽族一分為二，人心渙散，雪花族趁機崛起，我叫他守好我畢生的研究記錄，卻被別人偷了去，我叫他惜命，否則太陽族必亡，他卻擅自與使徒解除契約，早早中毒離世，幸好……還有你。”

    謝炎徹底蒙了，這個口吻是應該站在喬白虹的角度才有的，而且本該隻有喬白虹和莫樞知道的事情，攤主老頭怎麽會知道？還有那句“太陽族必亡”是什麽意思？什麽叫幸好有你在？

    最重要的是，喬白虹在三萬年前已經死了！

    早在三萬年前死掉的人，怎麽會……

    “老頭……你別嚇我！”

    攤主老頭神情一滯，似乎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對謝炎說了什麽，露出一臉懵逼的表情。

    “是、是啊。我怎麽會說這些……”

    攤主老頭矢口否認，謝炎卻開始轉動腦筋思考，這些東西確定隻有喬白虹和莫樞才知道，莫樞已死，喬白虹更不用說了，早在……不對，看著手中透明的魂石小瓶，謝炎瞳孔倏忽放大。想想這十年來攤主老頭對自己的好，是不是有點過分好了？不是一點，是很多。

    “老頭，你……是誰？”

    攤主老頭咽了口唾沫，心裏想到，真的要讓謝炎得知這一切了嗎？那不然太陽族怎麽辦？真的讓謝炎不管不顧自生自滅然後被雪花鑽空子麽？

    絕對不行！

    “謝炎你聽我說，現在這個世界上隻有你能接管太陽族，隻有你才能讓太陽族絕對服從，雪花氣勢洶洶，真的讓他們崛起太陽族就危險了。”

    “什麽？”

    攤主老頭抓緊他的肩膀激動道：“你的生死牽係著整個太陽族人的命運，不要再像你老子一樣胡來……”

    “等等！”謝炎推開他道：“回答我，老頭，你是誰？”

    我是……

    攤主老頭抹了一把淚，回想起當年。

    喬白虹雖然對莫樞千叮嚀萬囑咐，但他徒兒的軟弱他是知道的，所以即使如此還是放心不下，還有就是，因為活得太久，他真的舍不得離開這個世界。蘇千秋比他先死，明麵上是他贏了，但是雪花餘孽依舊不少，他預見了雪花後來的猖獗。

    提純魂石不就是為了以防萬一麽？

    既然不甘心，留下來就是。

    喬白虹生前曾向一個普通太陽族人吩咐過，在他死後帶著魂石小瓶去到他軀體前，收了他的靈魂後蓋上蓋子，魂石瓶子事先被他自己掀開了蓋子，否則其他人一般情況下很難掀開。讓那人再采集一滴他的血後立即用機關令牌逃走。

    事情到這裏本來萬無一失，但是當時整個山水間都彌漫著星記之毒，體質稍微弱的無不例外中招，中過毒之後，那人記憶開始模糊，他清楚地知道事情的重要性，知道自己肩上扛著極其艱巨的任務，最終憑著意誌力與星記之毒作鬥爭，曆經艱難險阻終於逃出了山水間。

    逃出來後，他去到了普通人類的城市，趁他記憶還沒完全消失即刻完成任務。用在喬白虹身上采集到的一滴血掀開了瓶蓋，放出了被封存在小瓶裏的喬白虹的靈魂，獻出他的身體。

    能用自己的身體讓君主繼續存活，他感到很高興也很榮幸，做的這一切都心甘情願。

    喬白虹的靈魂進入那人的身體後成功吞噬了原本的靈魂成為身體的主宰，然而事與願違，新身體對星記之毒的忍耐幾乎到了極限，靈魂倚靠肉體，肉體奔潰讓喬白虹措手不及，他對自己的研究很清楚，毒素匯集在星記，隻要將從太陽印記變成的星記從體內挖出來，即可萬無一失。

    本來普通族的人無法承受星記遭到破壞，一旦有損，即刻暴斃，幸虧喬白虹靈魂之力強大，勉強能讓身體慢慢恢複。但由於之前受星記之毒影響，喬白虹靈魂能量用盡，原本屬於喬白虹的記憶慢慢被模糊，直至最後完全消失。

    失去記憶的喬白虹對人生茫然無知，他是誰？他要幹什麽？他應該去哪裏？

    整整三萬年時間，他在這個世界顛沛流離。

    一剛開始的時候，喬白虹進入普通人類的城鎮謀求生計，得到好心人收留，下地幹活、喂養牲口、吃飯睡覺，本來還應該娶妻生子，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歲月沒有在他臉上留下任何傷痕。周圍的人紛紛老去，看自己的眼神像是在看怪物，所有人對他避而遠之，一百年、一千年，甚至上萬年，他依舊年輕，可生活在周圍的人不知道死去了多少，降生了多少。

    他隨著人們遷移的腳步，在這個世界流浪，幾乎每十幾年就要換去下一個沒有人認識自己的地方，他才可以繼續平靜地生活。他不明白為什麽自己跟別人不一樣，漫長的歲月讓他感到痛苦，很想就那樣死去。

    他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雖然很想死，心裏卻有一個聲音告訴他絕對不能死，還有重要的事情沒有做。究竟是什麽事情，失去原本記憶的他迷茫無比。

    他期盼能跟正常人一樣生老病死，也許是那份渴望的強烈程度達到某個高度，約摸快兩萬多年後，他的身體終於發生了變化，這個變化極其微小並且緩慢，是的，他在變老。

    從年輕變成中年，再到老年，再到如今的攤主老頭模樣已是三萬年後。

    不知為何，這本應該是高興的事，他卻越來越恐懼。他拚命地想到底還有什麽事沒做，直到在錦陽城遇到謝炎。

    第一次見到謝炎時，他還是個五歲的小哥，他的那頭紅發極其鮮紅耀眼，發質讓人看一眼就不會忘記，層層疊疊、細密柔順，長相極其俊美可人，他的頭發似乎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老頭開始格外關注這個孩子，每天會特意做自己最拿手的好麵，加上最足的料端到他麵前，看到孩子吃完麵那張生人勿近的臉露出難以掩飾的滿足，每當這個時候攤主老頭總會很開心。

    有時謝炎也會賒賬，賒賬賒久了幹脆吃成免費的，養著他，攤主老頭樂在其中。

    後來錦陽城變得不太平了，老是出現一些穿黑衣服的人，還有奇裝異發的人，有一次他看到這些人渾身散發著奇異的氣體，不是打架就是殺人，莫名的熟悉感湧上心頭。

    準確的說，是謝炎喚醒了喬白虹的記憶，一點點地慢慢恢複。山水間的片段，他是誰，他要做的重要的事，統統記憶起來。

    他叫喬白虹，是山水間君主，本該在三萬年前就死去，靠著魂石瓶子得到了靈魂載體，獲得了新的生命，因為星記之毒而失去記憶。他有三個徒兒，其中一個是他的私生子，他把畢生精力全部花費在三個徒兒身上，他想要徹底消滅雪花族。

    他還知道，臨死前把最疼的女徒弟許配給了兒子，而女徒弟的發質天生獨一無二。他猜到了謝炎的身世，本來如果有喬白虹的身體可以自然而然感知到那份血脈的聯係，但是現在不行了，他隻能靠猜，直到謝炎再遇盈盈開朗起來，越來越有自己以前的影子。

    哦，盈盈的長相他記得，與蘇千秋的女兒蘇千情根本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他本能地升起殺機，但是還沒等時機成熟殺機就淡了，有盈盈在，才能見到謝炎的笑容啊！

    萬萬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有放過蘇千秋後人的時候，他欺騙自己是在身份沒有完全確認的情況才會這麽做。

    渾渾噩噩那麽多年過去了，老頭對當年消滅雪花的迫切已經沒有那麽極端，他冷靜考慮，決定要先守護謝炎，他的孫兒。消滅雪花的事不急在一時。

    然後，謝炎脫體回來，帶著盈盈和他的朋友，幾乎天天來麵攤上，這讓攤主老頭莫名感到高興。

    他已經適應了這種平淡的生活了！

    多好的日子啊！能多享受幾天就多享受幾天吧。

    該來的總是要來，莫樞終於找上門，卻帶著一身羸弱。

    那天在麵攤上，莫樞第一次見到這個身體的自己，在自己的逼問下，莫樞坦白了這些年的軟弱，太陽族在他的治理下混亂不堪，夢雪欠自殺，留下的孩子就是謝炎，他想將喬白虹就是攤主老頭的事告訴謝炎，但被老頭阻止了，還將一直妥善保管的魂石瓶子叫莫樞轉交給謝炎。

    魂石瓶子再不祥，如今世界上也隻有謝炎這個留著喬白虹血液的人能使用了。

    攤主老頭揭開身份，希望能勸謝炎接管山水間。

    我是誰？

    “我是你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