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接下來說說老頭的條件了，雖然上次你沒聽就答應，現在要後悔也還來得及，老頭從來不強迫人。”

    越是說得雲淡風輕，說得謝炎心裏越是忐忑不安，莫樞是這樣，老頭也是這樣，莫樞答應教給自己控製鬼火的辦法提的條件是試藥，攤主老頭答應教給自己咒語的條件是……

    “什麽？”謝炎咽了口唾沫。

    “條件是……”攤主老頭故意賣弄般猶豫了很久才道：“傳承喬白虹的衣缽。當然是現在你能學會的，還有就是學會之後破壞不了小世界的程度，我老早就想好了，如果十萬年後真的有那麽一天到來，你會進入大世界去找我，那麽首先是學會在大世界如何保護自己，那裏的凶險是你無法想象的，所以……”

    還以為是什麽呢，謝炎鬆了口氣道：“盡管教吧。”

    盡管教！直到真正見識到厲害，謝炎才後悔當時說的那句話，攤主老頭很不客氣地對他進行了地獄般的魔鬼訓練。哦不，是喬白虹靈魂出竅親自教授，耐心、細心、有恒心地教授，簡直像交代後事似的一股腦全推出去，事實上也確實如此……最後還拿出來一大堆數量幾乎可以堆積成小山的書籍，這麽說：

    “這些全都是隻有在大世界才能學習的功法口訣和秘籍，還有一些是我自己的心得和秘方，全部收好，收到太陽印記裏。”

    謝炎心裏泛嘀咕，這麽多東西要學到猴年馬月？動作卻沒停，一本不落地收好。

    ……

    石棺前，盈盈看著石棺裏安靜躺下的自己，身體再次躺入這口石棺，她將係在自己手腕上的軟金繩係在身體手上，讓玄冰再次將身體凍結。當自己真正用身體看這個世界的那天，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到來。

    她走出城堡，外麵沙沙地下起了小雨。看著被雨水穿透的透明的掌心，整個人蜷縮到地上，她感覺自己很輕，即使雨點落下也淋濕不了，觸摸不到，感受不到。渾身散發著淡淡的七彩光點，是樹林深處、雨中唯一的光彩。

    她知道，最後的時刻即將到來。

    ……

    “謝炎，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失去了所有記憶，你要讓我記起來。”

    我會讓你記起來，一定會讓你記起來！

    我發誓！

    謝炎望著地平線的方向，心中立下誓言。

    該來的始終要來，他也在等待著那一刻的到來，等著盈盈的到來，他知道盈盈一定會回到這個地方。

    日出的陽光驅散黑夜的冰冷，普照大地，溫暖世間萬物，這幅日出景無論看幾次都不會膩煩。

    “來啦？”

    “來了。”

    見到盈盈時，謝炎大吃一驚，“怎麽會這樣？”

    “這幾天一直都這樣。”盈盈臉頰上掛著淚痕，渾身散發著七彩光點，謝炎伸出顫抖的手撫上她的臉頰，有觸感卻仿佛一戳就破，而且沒有絲毫溫度，感覺不到熱、也感覺不到冷。真正的虛無……

    謝炎愣了一下，盈盈竟然把臉埋到自己手掌裏，好一會兒，她帶著滿臉淚水微笑道：“陪我看……最後一次日出。”

    兩人並肩坐在懸崖邊，看著遠處地平線緩緩初生的太陽。

    “坐在懸崖邊，你不怕嗎？像上次那樣摔下去。”

    “還記得十年前在這裏我們第一次相遇，我也差點摔了下去，像上次那樣，隻要有謝炎在，我就不怕。因為，謝炎承諾過，這輩子由你來保護我。而我們約定過無論多艱難也要活下去。”盈盈將頭靠在謝炎肩膀上，合上雙眼，“好累，我的夢能預知未來，有那麽神奇的魔力，讓我睡一覺，說不定能知道我要沉睡多久才能醒來。”

    謝炎將其摟住，靜靜等待她醒來。如果真能夢見的話，無論多久他都會等，直到盈盈蘇醒的那天。

    盈盈這一覺睡了很久，加上她身上的虛無感，隱約給人一種再也醒不過來的錯覺，謝炎推了推她，依舊沒醒來。

    是沉浸在夢中不願醒來？

    有了這個想法，很想知道她到底有沒有做夢，如果有又都夢見了什麽，忽然想起攤主老頭說的透視眼的最高境界，那次還被強行扣押下來進行了半天的訓練。

    透視眼的最高境界是，透視人腦海中想到的畫麵，謝炎眼中紅光一閃，視線進入盈盈腦海深處，一會兒的功夫，眼中紅光消失，瞳孔放大，蒙上一層霧氣，而後緊緊抱住她。

    緊緊地抱著，也許是動作太大把她弄醒了。

    “謝炎？”

    叫了幾聲沒反應，盈盈又道：“你知道嗎？靈魂……是很怕陽光的。”

    謝炎愣了一下，立即看向她，腦海中出現夢境裏的畫麵，與此時的盈盈一般無二，預知未來的能力在此時顯得多麽可怕。

    隨著太陽升高，陽光越來越猛烈，照射在盈盈原本就持續散發著七彩光點的身上，陽光似乎加劇了散發的速度，身體變得愈加透明，愈加沒有存在感。謝炎小心翼翼推開她，眼睜睜看著陽光加劇七彩光點散發而使她快速淡去。

    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於看著心愛的人離去，什麽也阻止不了。

    從盈盈腳下開始，化作無數七彩光點飄蕩向遠方，從腳底再逐步往上，更多的七彩光點飄蕩向遠方，而那個方向是城堡的方向，盈盈的身體就在那裏。

    注意到這一點，謝炎強忍著哽咽不去看，一邊安慰道：“沒事的，盈盈就當做睡一覺，什麽都好了。”

    盈盈搖搖頭，“我說過了謝炎，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失去了所有記憶，你要讓我記起來。如果一覺醒來我不再是那個我，你要讓我變回來。”

    “嗯……那，如果這是最後一次日出，我絕對會讓它變成倒數第二次、倒數第三次、倒數第四次、倒數第五次……”

    說話間，盈盈身上七彩光點已經消散到了腰部，像夢境裏的場景一樣，謝炎輕輕抱住她，慢慢靠近，吻到那柔軟的唇上，閉上雙眼，兩行淚滑落，與她的淚水混在一起。

    很快，盈盈的淚滴落，還在半空時就化為了七彩光點，一同飛去那城堡的方向，而謝炎的淚則滴穿透了她的臉頰。

    最後的最後，直到盈盈完全消散，過了很久很久，謝炎依舊保持著這個動作，兩行淚水源源不斷地滴落，逐漸從清澈的淚變成血紅的淚。

    猛然睜開眼，身前早已空蕩蕩，隻有臉上的血淚痕時刻提醒自己剛剛發生的一切。

    這時攤主老頭的身影出現在眼前，他臉上的悲傷絲毫不比謝炎少，隻是輕咳了一聲告訴謝炎自己的到來。

    “老頭，你說真的有能預知未來的夢麽？”

    “沒有。”攤主老頭不容置疑道。

    “那為什麽盈盈的夢能預知還沒發生的事？”

    攤主老頭瞳孔倏忽放大，像意識到什麽震驚道：“按理說不可能存在預知未來這種事，但如果是盈盈的話……有可能！我們大世界的時間和這裏不太一樣，盈盈是蘇千秋的後代，蘇千秋通過給予盈盈這種能力，催促我趕緊回去，我認識的蘇千秋一般不會這麽做，除非情況萬分緊急，大世界一定出事了！”

    “什麽？”

    正在謝炎摸不著頭腦之時，攤主老頭像上次靈魂出竅時一樣朝胸前拍了一掌，喬白虹的靈魂再次被拍了出來，老頭的身體撲通倒地。

    “老頭……”謝炎迅速站起身，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這種預感很快就兌現了。

    喬白虹深深看了一眼這個世界，靈魂開始變得虛幻起來。

    “你要走了？連你也要走了？！”

    喬白虹沒有理會他，靈魂更加虛幻，又從腳底開始化為光點飛向天空。

    “至少也告訴我盈盈什麽時候能醒來！”

    這小子三句離不開盈盈，喬白虹也是知道的，在消散前的最後一刻，他留給謝炎一個定格在千千樹上耐人尋味的眼神。

    同樣的痛楚在一天中經曆了兩遍，重要的人相繼離去，不是真正的死亡，留給謝炎的卻是無比煎熬的漫長的等待。而喬白虹最後留下的眼神定格在千千樹上，在未來的很多年裏不斷困擾著他。

    他來到城堡，來到石棺前，用熱氣融化了盈盈手部位置的玄冰，往其手心塞進一張對折過兩次的小紙條。

    離開時，融化的玄冰再次凍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