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事，你也都知道了。”

    下水道陷入寂靜，兩人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說話。

    過了很久，卡蓮娜才出聲，聲音很輕。“你當時一定很痛苦吧？體會到那種美夢被撕碎的感覺。”

    “那倒不至於，隻是覺得有些後悔，如果我當時大膽一點，選擇跟他一起留下來，也許那個村子裏的人就都不會死了。”君士坦丁撫摸著身旁的劍鞘，“歸根結底，我還是不習慣當一位守護者，像我那夜死去的父親和戰死在敵人麵前的狄格思一樣，即便知道結局，還會義無反顧地留下來。”

    少年緊盯著烏黑的河水，那一刻，水裏倒映出了兩幅不同的畫麵，一個是站在烈火紛飛的凜冬街頭屹立如山的背影，另一個是狄格思揮著劍，咆哮著衝向數量眾多的龍槍騎士。

    他內心不願意麵對卻不得不承認的事實是，數年的獵人生涯，助長了他內心冷酷和精於計算的性格，同時，他逐漸失去了父親和每一個艾澤利亞人引以為傲的血性，那種即便在大雪紛飛中，也要把火苗般微弱的生命燃燒殆盡的激情。

    那天他在湖畔出手攔下隆美爾，是因為朱利爾斯的慘狀，讓他想起了那天看到過的村民們。

    而他，不想再繼續那天留下的悔恨，所以他把龍脈術士砸進了湖裏，算是出了一小口惡氣。

    時間，仿佛像是腳下的河水一樣緩緩流逝，第六個小時過後，兩人遇到了途中的第一個障礙。

    一扇鐵柵欄豎直垂下，橫亙在水道的盡頭，漆黑的水流拍打在鐵欄上，發出嘩嘩聲響

    意識刹那間顫動了一下，君士坦丁感到一股澎湃的魔力掠過周身。

    “不會錯了，就是這裏。”君士坦丁收起圖紙，撫摸著這道黝黑的鐵欄，異樣的冰冷竄進他的指尖裏。

    “你這麽肯定？我也隻是從教主那裏了解到一個大概位置而已。”卡蓮娜眉頭緊皺。

    “根據我在學院學到的知識來看，這個水道後有一個魔法陣，這個法陣把整個奧林匹亞城大半個下水道裏的魔力都集中了起來，匯集到這個柵欄後的某個地方，就像是一個放大的水晶樞紐。”君士坦丁冷靜地分析道，同時也感到一絲震撼，到底是誰？能在如此龐雜的下水道裏完成這樣一項大工程？

    構建魔法陣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君士坦丁在占星術課上無數次體會到了這一點，這門課有很多需要手動繪製法陣的環節。君士坦丁如今已經知道，越是大型的魔法陣，需要的工序就越繁雜，需要大量繁瑣咒文和施法材料的配合，才能保證必要的成功率。

    要想判斷一個魔法陣等級和規模，一個最重要依據便是魔法陣調動魔力的多少。

    這個魔法陣能把整個奧林匹亞城地下的魔力都匯集起來，那該有多可怕？

    晨曦出鞘，琉璃般的光華閃過，鐵柵欄悄無聲息地化為了一地的晶砂。

    走出黑暗狹長的水道，魔法燈裏的火焰忽然熄滅。

    君士坦丁低聲念出光亮術的咒文，一團瑩白色的光芒灑落，照亮前方的道路。

    猛然間，兩人身後的漆黑水麵中，竄出一道身影，帶著滿身的腐臭氣味朝通道裏的兩人衝去。

    卡蓮娜反應很快，手腕一抖，半月刃劃出一抹閃光，直刺那道黑影。

    嗤的一聲，銀色的半月刃刺中了黑影的身體，卻沒能完全刺穿，僅僅讓黑影的身體輕輕顫動了一下。

    “紅月”眉頭一挑，半月刃高速舞動，揮出一陣眼花繚亂的戳刺，銀色的光芒劃開渾濁的臭氣斬下，頃刻間就擊中了黑影不下數十次。

    如此精妙的連擊，無愧獵人公會裏第九的排名，換做任何人，中了如此多刀，必然會倒地不起，最好的結局也是重傷，可黑影依舊隻是劇烈的晃動著，口中發出近乎呼嚕一般的咆哮，卻沒有倒下。

    卡蓮娜臉色有些難看，沒有人的身體能在承受她如此多刀的情況下而不受重傷，哪怕是一位人類劍聖也一樣。會出現眼前的局麵，隻能說明，眼前的這個對手，並不是“人”。

    察覺到身後的異動，君士坦丁連忙調整光源，熒光中，那個從漆黑水麵下鑽出來的怪物纖毫畢現，讓兩人不由輕抽了一口冷氣。

    將近三米高的身軀，暗青色的皮膚上生長著魚鱗般的物質，海藻般的幽藍色毛發垂落在水麵上，兩隻修長的手臂晃動著，怪物的瞳孔裏散發著妖異的白光，半個身子隱在水麵下。

    水妖，君士坦丁的腦海裏浮現出這種生物的名字，這種生物生長在通常生活在濕地湖泊一帶，身體柔軟靈活，生長著鱗片的皮膚能防禦刀劍的傷害，捕捉難度極高。

    但眼前的這支水妖很明顯不是普通的水妖，正常的水妖隻有成年人類一半的個頭，可這個家夥的體型幾乎都趕上兩頭犀牛了，它身上的鱗片居然還能抵禦半月刃這樣的高階煉金武器，這可比任何一隻高階魔獸都來得危險，如果硬要做個劃分的話，眼前這隻水妖毫無疑問應當屬於水妖一族中帝王般的存在。

    這樣可怕的一隻怪物，放到任何一個湖泊裏，都會是一方霸主，怎麽會出現在下水道這種髒兮兮的鬼地方？

    水妖王嘴一張，青色的液體從口中噴湧而出，劈頭蓋臉朝過道旁的兩人澆去。

    紅月的雙足優雅地點中後方的石壁，一縱身躍起，閃過液體的攻擊，同時身子像離弦之箭一樣射向對岸的過道，半月刃在空中順勢劃過水妖的腰間，銀光暴閃，在水妖王發出痛呼的時候，卡蓮娜已然落地。

    君士坦丁的應對就簡單多了，晨曦橫在身前，水晶劍上的魔力湧動，噴向自己的青色液體全數晶化，部分液體打在身後的石壁上，發出嗤嗤聲響，古老的石壁在液體下竟然出現了腐蝕的跡象。

    “酸液。”君士坦丁不得不正視這隻水妖了，正常來說，水妖一族是沒有這種能力，但這隻水妖王卻在下水道裏意外地進化出了酸液噴吐這種極具攻擊性的技能。

    “環境汙染害死人啊。”君士坦丁忍不住想到，此刻，兩大賞金獵人各自站在河道兩岸，警惕地盯著河裏的巨型水妖，半月刃和水晶劍在漆黑的水道裏閃閃發亮。

    這種光亮讓習慣了黑暗的水妖王異常惱怒，這兩個人類不但入侵了自己的巢穴，打擾了自己的睡眠，還劃傷了自己的身體，實在是罪無可赦。

    修長的手臂扭曲著，呼嘯著揮下，朝著兩岸的兩位賞金獵人拍去，卡蓮娜和君士坦丁很有默契地一前一後跑動，水妖王的手掌拍了個空，狠狠地抽中了水道兩邊的石壁，牆壁堅硬的磚塊被撕裂出深深的裂紋。

    它沒有理會卡蓮娜，而是鑽入水中，飛快地朝君士坦丁所處的方向遊去，就是這個家夥的光亮術打擾了它的休眠。

    同時，一團團暗青色的霧氣，從它體內噴出，擴散到整個水麵，阻擋了後方卡蓮娜的視野。

    力大無窮，行動靈活，擁有噴吐酸液和霧氣的能力，具備一定的智慧，防禦力也很驚人，這隻水妖王的強悍超出了君士坦丁的預計，按理說，這樣強大的魔獸是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啊？君士坦丁疑惑地想到。

    忽然間，他想到了答案。

    是那個魔法陣的緣故，那個魔法陣讓這一帶的魔力濃度遠遠超過了正常的範圍，長年累月的吸入高密度魔力，導致一隻意外出現在這裏的小水妖產生了變異，成為了一隻巨型的水妖。

    這是唯一的解釋。

    大片水花揚起，巨型水妖再度鑽出水麵，朝君士坦丁撲來，早有準備的少年再奔跑的過程中，就已經完成了咒文，魔力迅速凝聚。

    數十枚奧術飛彈宛如蓄力已久的箭矢一樣，徑直射了出去，轟擊在水妖王暗青色的軀體上，青色的血液從傷口中流下，巨型水妖吃痛地嚎叫起來，手臂瘋狂撲打著水麵，向原來的方向跌了回去。

    霧氣不安地翻滾著，模糊了視野的霧氣被一股強勁霸道的魔力氣息吹散。

    對岸處，熊熊燃燒的血色刀刃出現在君士坦丁視線中。隻見卡蓮娜雙手握緊已經變成一片血紅色的半月刃，冷冷地盯著那個在水中掙紮的身影，刀刃猛地斬落。

    一輪緋紅色的彎月出現在下水道上方，將漆黑的河麵映照得仿佛被夕陽餘暉染紅的茵夢湖，整個水道仿佛都在這抹清冷美麗而又霸道無比的光刃下燃燒起來。

    水妖王發出驚天動地的長嚎，像是破損的號角發出的悲鳴，下一刻，它那三米高的身軀被血色月光對半切開，難以計數的青色液體從裂開的身軀噴出，這隻潛藏在奧林匹亞城地下多年的強大生物，就這樣被終結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緋紅月刃？”君士坦丁端詳著漂浮在水麵上，水妖王那慘不忍睹的殘軀說道。

    “正是，可惜我修煉的還不到家，否則，它連一半的身體都剩不下來。”卡蓮娜放下半月刃，喘了口氣，緋紅月刃這種威力強大的招式，對於血脈力量的消耗極大，她一個月也隻能發動兩到三次。

    但它的威力也大的驚人，就算是一名身披高抗魔鎧甲的重裝騎士，在那把血色光刃下，也會被一刀兩斷。

    在戰場上，激發了緋紅月刃的卡蓮娜，在敵人眼中，就是死亡的代名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