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收起棋盤，撇了撇嘴，慢條斯理地道：“真讓我遺憾，小家夥，我本來以為你能多走幾步的，狄安娜那個小丫頭至少可以支撐到吃掉我老人家三分之二以上的棋子為止。”

    老法師盯著君士坦丁，平靜地說：“對於魔法師來說，精神力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力量，但是精神力不是一切，對精神力的運用更加關鍵。

    “要想成為一位優秀的奧術師，你必須懂得，如何在戰鬥中，像個最吝嗇的守財奴一樣，精打細算地使用每一份精神力，而不是像個暴發戶一樣，一上場就把本錢都砸出去。”

    “這就是我要你學習的第二課。”

    君士坦丁若有所思。

    “從今天開始，你的任務就是陪我老人家下棋，什麽時候你能在這張棋盤上，把我老人家的棋子吃掉一半，就算你合格了。”喬伊懶洋洋地說。“別小看這個過程，小家夥，下棋下久了，你會發現，你的精神力增長速度會比你冥想一整天更快。”

    君士坦丁歎了口氣道：“老人家，你直說吧，你主要的目的是找我來陪你下棋，對吧?”

    喬伊尷尬地咳嗽兩聲。“少廢話，小家夥，你休息夠了沒？下一盤要開始了。”

    果然，接下裏的幾盤裏，君士坦丁再次被殺得片甲不留，喬伊根本沒有手下留情，黑色的棋子殺氣騰騰地朝著白色的一方移動過來。

    少年剛開始的時候還能勉力招架，但隨著戰局不斷推進，出局的白棋越來越多，他耗費的精神力也就愈發恐怖。

    而且精神力消耗越多，他就越沒法集中精神思考對策，於是破綻百出，導致被吃掉的棋子數目愈發可觀。

    這是個無解的死循環。

    相比之下，喬伊卻精神抖擻，眉開眼笑之際，殺招層出不窮，讓少年疲於應對，精神飽受折磨。

    當夕陽遙掛在遠方的天穹處，君士坦丁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走出魔法塔的大門，像丟了魂的旅人一樣跌跌撞撞的走回宿舍。

    路過的法師們有不少人認出這個擊敗了隆美爾的少年，一一招呼，可君士坦丁卻都置之不理，他連抬手的力氣都沒了。

    看到少年蹣跚的背影，一群法師麵麵相覷。

    “他怎麽了？”

    “聽說院長大人允許他到魔法塔裏修行，難道他在裏麵見了鬼不成？”一名法師說道，院長允許學生進入魔法塔內見習數月，這在皇家學院曆史上是常有的事，因此看到君士坦丁從喬伊的魔法塔裏走出來，雖然羨慕，卻沒什麽人驚訝。

    “不會被喬伊閣下拿去試驗什麽新魔法了吧？”一位法師小心翼翼的說，“大魔導師的脾氣一向都很奇怪，聽說牛頓上個月進塔裏見習，結果被一個傳送法陣弄到了某個位麵，差點回不來。”

    “然後呢？”

    “結果也還好，他回來的時候手裏拿著個蘋果，說是在那個位麵，被這顆從樹上掉下來的蘋果砸了一下腦袋。”

    “光輝在上，喬伊閣下的魔法塔居然那麽可怕，那下個月我到底去還是不去？”人群中的麥克斯韋苦笑道。

    “喂，你們說，會不會院長大人對君士坦丁做了什麽事？”一位貴族出身的法師壓低聲音說道，臉色古怪異常。

    在場的魔法師都不是傻子，聽懂了他的暗示，紛紛麵色大變。

    “光輝在上，喬伊閣下都一百來歲了，怎麽還能幹那活？”

    “對於一個大魔導師來說，一百來歲實在算不上老，可能男人活到一百多歲以後，取向什麽的也會有所改變吧。”那位貴族法師幹笑了兩句。

    眾人驚恐不已，麥克斯韋更是打定主意，下個月一定要向學院請病假。

    ………

    魔法塔裏，喬伊一個人悠然地擺著棋子，夕陽的光輝透過窗口，撒進寬敞的房間裏，鍍上一層祥和的金黃色。

    光芒漸漸凝聚，一個身穿白袍的身影出現在房間裏，聖潔的氣息蕩漾。

    “真是讓人懷念的落日！”老人望著將天地染成一片金紅的暮光，有些出神。

    “是啊，當年的夥伴都散了，不知道他們現在還記不記得那段快樂的日子。”喬伊心不在焉地擺放著棋子，“不好意思，老神棍，我剛剛跟那個小子下了幾盤，為了不破壞我的好心情，我等會就不跟你下棋了。”

    “你前幾天在下水道裏鬧出的動靜不小。”教宗說，“連皇宮都被驚動了，陛下昨天還派人來問我這件事，我剛才去了地底下，發現有人打破了我布置在那裏的魔法陣，到底發生了什麽?”

    “其實也沒什麽，不過是當年那幾個一起看落日的老夥計中的一個回來，並找我打了一架罷了。”喬伊淡淡道。

    教宗花白的眉毛微微皺起，“尤納斯，是他？”

    “首先聲明一句，這鍋得你來背，要不是你這麽早把聖鑰交給那小子，尤納斯哪裏會盯上他？”

    喬伊放下茶杯，有些惱火的說：“如果不是那小子在最後一刻，和她當年一樣，引發了那根吊墜裏的力量，我老人家說不定也回不來了。”

    “尤納斯這幾十年一直在北方經營他那個危險的異教團，裏麵都是些什麽家夥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他上次膽大妄為到派人去殺狄安娜，這次又親自出現在奧林匹亞城，你可千萬別告訴我，你們教會裏這麽多聖職者都是拿來當擺設的？”喬伊寒聲說道。

    教宗走到窗前，“教會裏有人在幫他，殺死你應該也是那些人的要求。”

    “奶奶的，你們這幫神棍爭權奪勢，關我屁事，你倒沒事，先把我老人家坑慘了。”喬伊“憤怒”地揮手，誇張地叫道，“你不多拿幾枚時光寶石出來賠我，老子跟你翻臉。”

    教宗沒有理會喬伊，“你剛才說，那小子引發了聖鑰的力量？”

    “別想扯開話題。”喬伊罵罵咧咧，正想說兩句，突然頓住，表情有些不安。

    奧林匹亞城南。

    城南坐落著大片深山和茂密的森林，這裏人跡罕至，遠離繁華的市區，沒有修建道路和傳送法陣，除了某些見獵心喜的冒險者外，隻有一些居住奧林匹亞城外圍的下層貴族在春狩或秋遊的時不時會來到這裏。

    因此，也就無人知曉這片密林和大山深處的，還隱藏這樣一棟公館。

    公館的樣式古老而雅致，館外是兩百多平方米的恬靜花園，花園裏，以雪白大理石為原料雕刻的雕像林立，大多數是宗教傳說裏有名的天使或聖徒。

    為首的天使雕塑是神典裏著名的天使長加百列，他站在十米高的石台上，六隻張開的巨大羽翼象征著他最高階熾天使的身份，麵容俊美而冷漠，俯瞰著遠方遼闊的大地。

    主樓是兩層高的雪白樓宇，二樓延伸出數米寬的露台，富有中古世紀特色的尖塔高然聳立。

    任誰看到這一幕，想必都會目瞪口呆，在這荒山野嶺，怎麽會有這樣豪華的建築？

    除非是富可敵國的大商人或大貴族，誰能修築這樣一棟公館？

    然而，即便是那些經驗豐富冒險者幸運地來到這裏，也注定不會有機會活著走出去，說出這個秘密。

    密林裏，數百雙眼睛用冷酷的視線掃視著公館周圍，任何敢於踏入這一帶的人，都會被當場殺死。

    即便沒有這些守衛者，公館本身的防禦也遠比看上去的強大，花園的地底下埋藏著巨大的魔力法陣，諸多石雕是法陣的陣眼，以它們為基點，構成了一個覆蓋千米的防護結界，潛行者在魔法的力量下根本無所遁形。

    此刻，城堡露台的椅子上坐著位老人，老人身穿樸素的泛白教袍，顯得有些寒酸，就像個隱居在深山裏的苦修士，麵目滄桑，百年的歲月沉澱在花白的頭發和茸拉的眉毛裏。

    “主說，你們要進窄門，因為引到滅亡的那門是寬的，路是大的，進去的人也多，引到永生，那門是窄的，路是小的，找到的人也少。”

    老人眼簾微垂，像是在休憩，口中卻喃喃吟誦著《神典》的名句。

    許久之後，他方才睜開眼睛，眼神古井無波，望著身前的黑袍人，平靜開口道：“尤納斯，你的傷好點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