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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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得好,早該死了。”熏香彌漫,煙霧中,歸樂王後的臉露出一絲冷笑,懶洋洋道,“這奴婢也算本事,毒死了東林兩位王子,勾引了楚北捷。要說小敬安王那是和她有從小的情分,可誰想到她死後,居然還有北漠將領為她大行拜祭。哼,天下人都瘋了不成?”

    娘娘說得是。”樂狄矜持地拈著修剪得當的美須,“白娉婷確實算不得什麽。不過聽說她一死,楚北捷大受打擊,一蹶不振,這倒是對四國現在的形勢有莫大關係。”

    一蹶不振?”王後愕了一下,目光變得有些哀怨,不由得歎道,“可見世上也有真心的男人,怎麽偏偏是姓白的得了呢?我們大王若有鎮北王一半癡心,也是我的福氣了。”

    娘娘先別感歎楚北捷,眼下有一件事先要辦好。”

    什麽事?”

    樂狄推窗,左右看看,又將窗掩上,踱到王後麵前,低聲道:“娘娘,你還記得飛照行這個人嗎?”

    王後思忖片刻,想了起來,“不就是哥哥的手下嗎?那次大王派人潛入東林,欲襲擊何俠和白娉婷的車隊,我們派他向何俠……”

    正是。”

    怎麽,這個人不是早該處置了嗎?”

    要是處置了,還有什麽好心煩的?說起這個,都怪你那個不爭氣的哥哥。”樂狄歎了一口氣,道,“你哥哥心不夠硬,想著他是從小跟在自己身邊長大的,也算心腹,回來後沒有找人殺了他,隻派人給了他錢,要他躲到外麵去。”

    王後色變道:“哥哥怎麽這麽糊塗?這豈是可以心軟的?唉,就算哥哥想得不周全,父親總該教訓哥哥才是。”

    此事可大可小,萬一被掀出來,那可是私通軍情,滅族的死罪。

    樂狄皺眉道:“怎麽不教訓?你哥哥也聽了我的,立即派人去找飛照行。沒想到他卻機靈,如今沒了蹤跡。”

    王後心中暗恨父兄做事不周,卻也無奈,冷然道:“這個飛照行從小就精得像鬼似的,放虎歸山,他有了戒心,要弄死他哪有這麽容易?”

    他一天活著,我們就一天不安心。萬一讓大王先找到他……”

    我知道了。”王後思忖了一會兒,囑咐道,“飛照行的事,我會派人處置。父親見了哥哥,叮囑他不要再理會別的,隻管好好帶兵,平日多籠絡眾將。隻要牢牢抓住兵權,就算是大王也不敢隨便拿我們樂家開刀。哼,前車之鑒就在鼻子底下呢,我們可不能學老敬安王的愚忠,辛苦一輩子,落得個滅門的下場。”

    樂狄點頭道:“娘娘說得是。”忽然想起一事,又問道,“白娉婷的死訊,大王已經知道了吧?”

    北漠的將軍們都為她拜祭了,天下還有誰不知道?”王後想起這個就氣,反正麵前隻有自己的父親,也不掩飾地咬牙恨道,“不知道一個奴婢出身的女人有什麽能耐,也不是個美人。大王知道她死了,一整天沒怎麽說話。我聽說大王還打算頒布王令,說她的琴技是歸樂的國寶,禦封她為歸樂琴仙,要為她立碑呢。這不是笑話嗎?”

    樂狄憂心忡忡道:“娘娘,大王這樣做,似乎是在警告娘娘你啊。”

    王後臉色微黯,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我何嚐不知道?敬安王府沒了,樂家的權勢越來越大,你看看朝中領兵的,有幾個不是你和哥哥舉薦的?當初為了陽鳳的事,大王一直忍著。如今為了白娉婷,大王更看我這個王後不順眼。”

    說起來,娘娘也太厲害了點。”樂狄瞅著女兒的臉色,小心地道,“大王是一國之君,身邊多幾個美人也是常事。像當年那個叫麗兒的,當時娘娘若大度一點,讓她當個側妃又如何呢?卻偏偏逼著大王將她送給了東林王。”

    王後哼了一聲,“我還不是幫了她?她跟著東林王,封了麗妃,還生了個公主呢。父親不要再說了,女兒正心煩,什麽事都不順心,父親您還要來氣我。”

    樂狄知道女兒善妒,暗歎一聲,正想繼續勸,忽然驚覺有腳步聲接近,連忙停了話題。

    坐回原位,捧起茶來,還未飲到口,就聽見王後的心腹侍女仰容在門外道:“娘娘,大王派人傳話來了。”

    進來吧。”王後喚了那傳話的侍從進來,一邊喝茶,一邊問,“大王有什麽話?”

    稟娘娘,大王已經頒下王令,封白娉婷為歸樂琴仙,大後日在王宮正門為她舉行拜祭儀式。大王說了,那日也請娘娘來,一同拜祭,為歸樂的女子做個榜樣。”

    王後聽到一半,幾乎將手中的茶碗捏得粉碎,手氣得顫了幾顫。樂狄在一旁緊張地使眼色,要女兒忍耐一些。

    王後忍著氣,輕輕笑道:“知道了。大後日,王宮正門,對吧?去告訴大王,我會準備的。”

    侍從領了命,直接複命去了。

    樂狄掩了房門,轉過身,看見女兒變了臉色。

    果然,果然!又是這個白娉婷,陰魂不散!”王後咬著細白的牙齒,“她到底做了什麽,要這麽興師動眾的?堂堂大王,下令禦封一個奴婢,怎麽向歸樂的百姓交代?”

    樂狄的臉也沉了下來,他想得更遠,“大王是打算用敬安王府來壓製我們樂家。敬安王府雖然沒了,但歸樂的百姓還沒有忘記他們啊。敬安王府是大王判罪的,大王不能直接用敬安王府的名頭牽製樂家,隻能借敬安王府的丫頭,何俠身邊的侍女來做個聲勢。”

    父親想得沒錯。”王後冷靜下來,緩了語氣,頓了頓,苦笑著道,“不過,說大王隻是為了立威,對白娉婷一點意思也沒有,我可是不信的。”

    她不是已經死了嗎?”

    死了才更可恨。”王後長長的指甲在木椅扶手上抓出幾道白痕,“男人的心思,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再沒有一件事比這個更不合理,也再沒有一件事比這個更合理。

    白娉婷的死訊,傳遍天下。

    一個王府侍女的死,震動了天下。

    她是歸樂的琴仙,何俠的侍女,北漠曾經的最高軍事將領,同時,也是鎮北王的妻子。

    雖然沒有隆重的婚禮,但曾經見過她與鎮北王的人都明白,隻有她,才是那位頂天立地的沙場英雄一生一世的妻子。

    白娉婷已去。

    楚北捷呢?

    昔日無敵的勇將,又在哪裏?

    東林王後凝視著麵前的人,深深吸了一口氣,毅然道:“霍神醫,這裏沒有外人,無須隱瞞,你就直說吧。”

    啟稟王後,大王的病……恐怕拖不了多久了。”短短數月,東林神醫霍雨楠仿佛老了十年,黑色的胡須中夾雜著白絲。

    和我說實話,還有多久?”

    怕是……怕是挨不過七天。”

    王後呆住了,半天才找回了飄離身軀的神誌,脊梁宛如承受不住這個消息似的軟了下來,隻能完全靠椅背支撐著。懷著最後一絲期待,她幾乎是祈求般地看向這能斷人生死的東林名醫,“縱使不能回天,也該可以多延幾個月吧?”

    王後娘娘……”霍雨楠再不願意,也不得不把話說明白,硬著頭皮道,“方法都用盡了。大王的後事,也要……”

    娘娘,娘娘!”霍雨楠的話忽然被簾外跑進來的侍女打斷,這侍女匆匆對王後行了個禮,急道,“娘娘,大王醒了,正要找娘娘呢。”

    王後猛然站起來,卻眼前一黑,猛地一個趔趄,幾乎栽倒。

    娘娘!”

    王後娘娘!”

    侍女和霍雨楠同時驚呼,一同搶上,將她扶住。

    王後撫著太陽穴,站穩了腳,“不礙事的。”

    她的臉是蒼白的,唇也是蒼白的。

    自從白娉婷的死訊傳來,她的臉色就再不曾出現血色。

    什麽都毀了。

    白娉婷肚子裏的,是東林王族的血脈啊。

    到如今,大王和鎮北王膝下連一個男丁都沒有。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弄成這樣?

    當初北漠雲常三十萬敵軍壓境時,怎麽就沒料到今日這般下場?

    懊悔快將她的身子和腦子給煎熬幹了,一個個難題都擺在前麵。

    白娉婷,前世裏東林王族到底和她有什麽孽緣?這般糾纏不清,欲罷不能。

    匆匆趕到寢宮,她陪伴了一生的男人就躺在床上。

    他也曾是頂天立地的英雄,和鎮北王一樣,會揮舞寶劍,馬上飲酒,發出渾厚的笑聲。

    大王,臣妾來了。”王後坐在床邊,輕輕握住他的手。

    真瘦,瘦到隻摸得著骨頭,瘦到令人心疼。

    王後鼻子一酸,強忍著不要落淚,“大王喚臣妾來,有什麽吩咐嗎?”

    東林王的眼睛,已經黯然無光。

    王弟呢?王弟回來沒有?”他沙啞著問。

    已經派人去找了,鎮北王很快就會回來。”

    東林王艱難地抬頭,看了自己的妻子一眼,“王後,想哭,就哭吧。”他的聲音雖然沙啞無力,卻飽含著溫柔,“寡人心裏明白,北捷他不會回來了。”

    大王!”

    白娉婷……雲常、北漠三十萬大軍壓境,王令調走東林龍虎大營主帥……”他喘了一下,“我們……我們合三國的兵力,將他的妻子引入死地。”

    這是臣妾之錯……”

    不要自責。”東林王握著王後的手,狠狠緊了一緊,仿佛要把最後一絲力量傳給他的妻子,“不能怪王後,這是上天的安排。我們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王弟從小性情就如此,寡人以為這一次可以將他磨礪得無情一點。如果有錯,那也是寡人錯了。”

    他轉頭看看左右,喘息著吩咐,“你們都下去。老丞相,你幫寡人守住這門。”

    是。”楚在然一直守在東林王身邊。他見慣人事,知道東林王這是要訣別了,眼淚實在忍不住,簌簌掉了下來,跪下向東林王磕了個頭,老態龍鍾地退出門外,輕輕地關上大門。

    寢宮內隻剩東林王和王後。

    王後,你將床頭上那個玉盒打開,裏麵有份王令,拿過來。”

    王後取了王令,輕聲勸道:“大王身體不適,還是暫時不要勞心政務。這些事,交給老丞相處理,如何?”

    東林王緩緩搖了搖頭,“你打開。”

    王後見他堅持,也不好違拗,依言打開王令,低眉一瞅,當頭一行,就是“遺令王後攝政”幾個大字,大吃一驚,“大王,這萬萬不……”

    這是寡人的遺命。”

    大王,鎮北王一定會回來的,他是大王的親弟,是東林的王族,怎可為了一個女人,拋棄自己的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