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連夜渡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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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王殿下回來啦!”
“參見五千歲,千歲千歲千千歲!”
石達開在太平軍中向來頗有威信,甚至到了楊秀清與韋昌輝都忌憚的地步。看到他本人出現,將士們紛紛行禮致敬,之前連夜潰逃回來的士兵所傳翼王、北王率部投敵的謠言不攻自破。
“見過東王,臣弟回來了。”
端坐監斬台上的楊秀清臉上不自然地抖了抖,畢竟他是聰明人反應快,連忙高聲吩咐下去:
“還不快給幾位王娘鬆綁?!翼王可算回來了,昨日受奸人所惑,說是兩位殿下投降了清妖,差點令我誤殺了幾位弟妹。來來來,給我說說,這次出戰,斬殺了多少清妖?”
石達開臉色尷尬,弱弱地道:
“臣弟不曾得勝,敗在湘勇首領周某手裏....吾有罪!”
“那麽,北王何在?”
見石達開俯首認罪,楊秀清的語氣變得嚴厲起來。
“三軍將士何在,嗯?!”
圍觀將士們開始騷動起來,議論紛紛。據逃兵們傳言,那周曉峰青麵獠牙,身高逾丈,力大無窮....反正是不可敵擋。這不,連武功蓋世的翼王殿下都承認被打敗了,別人還用說嘛?
“韋昌輝呢?你為什麽一個人回來了?”
麵對詰問,石達開隻能據實以告:
“北王受傷被俘了,全軍盡墨.....臣弟不願降敵,以死相抗,是以被放回來的。”
這是攤上大事了!
天國軍事指揮依靠的三駕馬車,楊秀清為總指揮,韋昌輝、石達開為前敵統帥,一下子就被人敲掉兩根頂梁柱,真是塌天之禍。
損兵折將,三萬餘天軍將士逃回來不過千把人,主帥生死不知,副帥要靠敵人法外施仁放回來,太平軍算是栽了個徹底幹淨,事情真的大條了。要是應對失據,處置不當,天國大業轉眼就得斷喪在這長沙城下。
轉念間,楊秀清心下便已有了決斷。
“翼王寧死不屈,大義無雙,令清妖不敢侵犯,這是天父的護佑,天軍的威名所致。此番兵敗,韋昌輝玩忽職守,領導無方以致喪師敗績,事後又被俘投敵,不能為天國效忠,罪在不赦,來呀,將一幹人犯立刻處死,以儆效尤!”
一褒一貶,蓋因為現在還離不開石達開這左膀右臂,這會兒要是再鬧內訌,太平軍敗亡無日。但是既然石達開能回來,那韋昌輝為何不能回來?!
這次慘敗,總得找個替罪羊,不能寒了副手的心,也不能追究自己的領導責任,那個倒黴鬼就把這罪責擔起來吧。
楊秀清是一個出色的政治家,這一點洪秀全就是拍馬也趕不上,而他的心狠手辣,也不是石達開所能企及的。
他一句話就決定了韋昌輝數十名妻妾和兒女的生死,按照太平軍的邏輯,被俘是可恥的,打不贏也應該死戰,為天國效忠。石達開暫時還有用,隻好網開一麵了。
“九千歲饒命啊,饒命!”
“殺了她們!”
“燒死她們!”
“.....”
潑了菜油的幹柴嗶嗶啵啵地燃燒起來,火種的眾人先是慘叫,繼而哀嚎,漸漸喊叫聲低沉下去,一個個被燒焦,最終化成焦炭。
而自始至終,圍觀的天國將士們喝罵不絕,將對失敗的憤怒與恐懼通通發泄在這些婦孺身上。
“禍不及家小,動輒殺人,我天國真的如同那人說的那樣,戾氣橫生嘛?”
因為自身的經曆,石達開感同身受,對於天國以往的種種,也不由得生出了懷疑。隻是自己剛剛被楊秀清輕輕放過,哪敢替這些‘罪人’出頭,能保住自己家人,已是萬幸了!
“翼王,你隨我去見天王。”
.....
“那周妖頭真的有那麽厲害?”
洪秀全是早上才聽到戰敗的消息,三萬餘人馬的損失,是他所不能承受之重,這等於是塌了半邊天,這許多人馬中更有數千從廣西出來的老兄弟。
一場大敗,讓他的天國夢變得岌岌可危起來,正是出於恐懼,他同意了楊秀清提出的殺光‘罪王’家眷以作反麵典型的意見。
如今石達開返回,他多少鬆了一口氣,這可是他能依靠的一員幹將,手下無大將,心裏都沒底氣的說。
“那周大帥武功蓋世,臣弟不能敵,他手下兵精器利,洋槍兵一裏外可殺人,天軍將士還不及靠近便死傷無算,臣弟與北....韋昌輝無法克製,終於敗落,臣弟罪不可恕!”
他終究還不敢替韋昌輝喊冤,畢竟韋家兄弟投敵已是事實,被人發現隻是早早晚晚。
“朕恕你無罪!起來說話!”
到了太平天國存亡關頭,洪楊二人知道再不能計較什麽兵敗被俘的責任了,剩下不過四五萬人馬,找到出路才是當務之急。
“那湘軍中有數千杆洋槍,觀其進退頗有章法,威力巨大,一炷香之內可發射數十發,連綿不絕,其密如雨,一排槍,便能射殺數百將士。如果正麵硬戰,便是十倍兵力也不能戰勝之。”
“嘶嘶!-”
洪楊二人同時倒抽了一口冷氣。
“如今之計,為之奈何?”
洪秀才內心惶惶,他做了這半年‘萬歲’,妻妾成群,生活豪奢,凡事又有楊秀清等人打理,日子過得正滋潤,可不能就此沒了下場。
“臨行之前,那周曉峰曾建言與我,道是自古中興之主,俱起於西北,陝甘等地產良馬,西域更出汗血寶馬,民風彪悍,兵員充足。進可攻,退可守,進退自如.....而且,他答應我隻要天軍少殺人,他便不會認真追殺,網開一麵。”
“那魔頭真有那麽好心?”
麵對洪秀全的疑問,石達開無奈苦笑:
“強敵環飼,形勢逼人,我們還有出路嗎?”
.....
長沙城內,太平軍戰敗的消息已經從水路傳入,自巡撫張亮基一下軍民盡皆彈冠相慶,省城的危機總算是要解除了。
近兩個月的圍城,雖然這座雄城牆垣堅固,卻也幾度岌岌可危瀕臨陷落境地,要不是湘民悍勇,官兵上下齊心,這座城池早就被長毛給破了。
好在近日來援兵源源不斷,從九月初的兩萬餘人增加到了現在的近七萬,雖然其中的綠營八旗兵戰鬥力不強,好歹人多勢眾,多了幾分底氣。
此時長沙城外有江忠源占據蔡公墳,屏蔽東北。妙高峰東麵天心閣到南邊的新開鋪一線有向榮等人麾下的清軍兵馬防守,且在天心閣上架設了五千斤大炮,可火力支援東、南兩城門。
西門、北門外,也都有清軍據守,在城下挖掘壕溝,直達湘江,連綿十餘裏,貫通各個營壘,彼此救援,與太平軍呈相持之勢。
此番長毛大敗,如同斷了一臂,要是湘勇能乘勝追擊,勝利可期。雖然大功被周家等大族和粵勇這支客軍奪去了,可一幹省城大佬畢竟是該管,少不了分潤到幾成功勞。
自古論功行賞,可不隻是看你殺了多少敵人,而是花樣文章怎麽做,上下關節怎麽疏通,禮怎麽送.....沒有上級領導的大力支持,熱心指導和高瞻遠矚的策劃,幾個土財主,一群泥腿子怎麽可能取得成績?
“希望那周某人識數,要不然,哼哼!”
.....
“為今之計,隻能立刻突圍了,往西,渡江!”
太平軍的局麵已經因為一場意料不到的完敗變得窘迫起來。
大營北邊是長沙城,西邊是湘江,東麵是向榮和江忠源等人的部隊,南下更是自尋死路,連洪秀全都不敢提這個方案。一天損失三萬人,他秀才公還沒有這麽大的家底折騰。
好在十多日前石達開渡江在河西開辟了根據地,沿江岸從靳家河到嶽麓山一線十多裏牢牢控製在太平軍手裏,還在湘江之上架設了浮橋連接東西兩岸,漁船、木筏也不缺。
大軍主力連夜渡江不成問題,至於剩下的將士,隻好往東南麵突圍以為疑兵了,落在周曉峰手裏,好歹還能保留性命。
“幸好有七弟深謀遠慮,預先籌備好了退路,看來這是天意啊,天父保佑!”
對於天意神馬的,石達開現在在心裏嗤之以鼻。要不是某人意欲養賊自重,隻怕不等天軍渡河,覆滅就在今朝。
.....
“稟報軍爺,小人棄暗投明了!”
十月二十七日晚,一名叫做劉誌偉的太平軍投了清軍,這是首位‘反正’的長毛,作為正義感化的典型被帶到了巡撫衙署。
“張大人,我本是湖南人,不是廣西佬。本來在永州挖礦幹得好好的包工頭從沒有拖欠農民工工錢啊。我是無辜被抓壯丁被逼的。長毛眼看就要滅亡了,小人不能跟他們一條道走到黑,小民要戴罪立功。”
“報告政府,長毛這些日子一直在挖掘通往天心閣的地道,小人實在是受不了那個罪,吃沒得吃,睡沒的睡,動不動打罵,偷點懶就是殺頭哇。他們這是想要垂死掙紮捏,您說,小人能討點賞銀回家不?”
張亮基大喜,真是送上門來的功勞啊,要是挫敗了長毛的詭計,自己的功勞簿上豈不是又可以重重的加一筆?
“好,大大有賞,賞他二兩銀子,帶下去吧!”
他不疑有詐,都到這會兒了,長毛也蹦躂不了兩下,誰沒長眼,要跟他們陪葬呢?
“快傳令下去,嚴查天心閣一線動靜,用甕聽。”
.....
是夜,風雨大作,天色如墨。
數萬天軍將士在洪秀全楊秀清等人的率領下,由石達開前頭開路,靜悄悄地渡過湘江,舍棄長沙,轉進寧鄉。
而此時,城中的清軍兵馬在忙著四處挖壕溝,尋找地道,伏地甕聽,折騰了一宿,對城南與河西的動靜竟然沒有一點察覺。
早晨,天色放晴,看見城下裏許外人跡杳然空空蕩蕩的太平軍大營,登上城頭的官將軍民盡皆大驚失色。
“人呢?”
感到受了欺騙的張亮基惱羞成怒,急得跳腳:
“一群廢物,還不快給我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