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回馬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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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非冥冥中真有氣運在?”

    騎在馬上隨著大軍前行的洪楊二人都暗自慶幸不已。

    昨夜一場秋雨突如其來,不僅掩蓋了人馬渡江的偌大動靜,到了淩晨風雨停歇後江麵漲水更是增大了清軍追擊的難度。

    主力三萬餘人安然過江,餘下來不及撤退的多是行動不力的婦孺及護送的千餘名湘籍太平軍戰士共計萬餘人,在春官正丞相胡以晃及殿右四指揮賴漢英的率領下,大隊分成兩股向南麵機動。

    他們一支由胡以晃率領眾多婦孺向易家灣湘軍大營自投羅網,一支則在賴漢英的帶領下大張旗鼓往龍頭鋪方向迂回,借以吸引清軍注意力,掩護主力動向。

    主力三萬餘人中盡皆是壯勇之士,絕大部分的剩餘廣西老兄弟都在大部隊中,隻有少數女子也是洪秀全的嬪妃和兩位千歲的王娘。

    其餘的將士眷屬與其在轉移過程中拖累大軍,被清軍抓住淩辱殺害,還不如讓周曉峰‘收留’,至少她們不會有性命之憂。

    周曉峰在石達開臨行前的一番長談,多少給洪楊二人留下了寬仁的印象。尤其是放任他們逃出生天,算得上是天高地厚之恩了。

    按石達開和逃回來的戰士們描述,天軍絕非湘粵兩軍敵手,兵精器利,要不是他們網開一麵而是乘勝追擊,這一天一夜的時間,足以讓剩下的五六萬太平軍人馬盡數留在長沙城下,做異鄉孤魂野鬼。

    “幸好這位周大帥不和清妖一條心,天不亡我!”

    .....

    “什麽,長毛分成了兩路逃跑?”

    得到了前線報告,聽聞對手一東一西分道而馳,張亮基也毫無辦法,隻能依樣分兵。

    “向榮,你帶一萬兵馬往東追擊,這次,是你立功贖罪的機會,望你好好把握。”

    向榮原是廣西提督,因為鹹豐元年入桂助剿太平軍不利受兩廣總督徐廣縉彈劾,被革職並擬發往新疆效力贖罪。後來因為欽差大臣大學士賽尚阿的奏請,方才改令他馳援湖南。

    九月,太平軍自郴州北上奔襲長沙。向榮十月初自桂林到達長沙,時張亮基為湖南巡撫,與他不睦。一方是封疆大吏,一方自恃年紀大資格老,互相不對眼。

    張亮基要向榮駐紮城南龍回潭,以扼住太平軍西出之路,向榮未予置理。後向榮親率勁兵三千餘人進襲石達開把手的水陸洲(橘子洲),結果遭到太平軍痛殲,死傷近半,向榮靠騎馬得以逃脫。

    他現在是戴罪之身,又剛剛敗過一場,加上平日殊無敬意,張亮基對他自然沒有好臉色。

    他向向榮等人頒下嚴令

    “馬上出擊,限你等三日內一舉掃除河東賊寇!”

    “喳!”

    命令沒有差錯,語氣卻著實膈應人,冷冰冰毫無商量的口吻讓向榮非常憤怒,他是老行伍了,居然要受這後生晚輩如此嗬斥,臉上有些掛不住。

    然長沙軍政大事此時盡決於張亮基一人,他隻得接令,帶了王家琳,張國梁,鄧紹良,福興,馬龍等將下去集結兵馬,急行軍往東南方追擊。

    .....

    “采臣,如此待向欣然還是過苛了些,他是老將,粗人一個,不識禮數,還是多擔待些吧。”

    此時已被革職的欽差大臣賽尚阿和前任湖南巡撫駱秉章也在巡撫衙內就坐旁聽,見張、向二人文武不和,隻能婉言規勸,可不能在即將大勝之際,因為這等細枝末節的小事,便令好事功敗垂成。

    他賽尚阿隨時滿清貴戚,卻因為剿匪不力被革職,馳援長沙也是來戴罪立功的。

    “唉,驕兵悍將,不服調派,我能怎麽辦?操持一省軍政,我已是分身乏術了,哪裏有功夫與一個老卒計較。算了算了,隨他去吧。”

    大學士的麵子還是要給的,前任對自己的幫助也很大,不能不留些餘地。

    駱秉章這個前任湖南巡撫現在還在‘革職候用’,其實他的帽子就是被賽尚阿這位前欽差大臣大學士給參掉的。

    去年賽尚阿領兵馳赴廣西鎮壓太平軍時,道經湖南,帶文武隨員百人一路耀武揚威需索無度,到粵時還以沿途州縣未能滿足供應為由,參湖南撫藩廢馳。

    駱秉章因而罷官,不久有“回京另候簡用”之命。

    還不待他啟程,太平軍已經要入湘了。此時張亮基還未到任與他交接,長沙城多有坍塌,城門早不能關,城垛更是全無。他隻得帶頭捐修城款三百兩,隨後號召省城司道官員捐資。又奏請借庫款兩萬兩修城。

    四月,太平軍克道州。

    駱氏聞訊,日夜上城督修。七月中,城門剛修好,城垛齊備,偽西王蕭朝貴就率領一彪軍殺到了。一波波賊寇悍不畏死奮力攻打長沙城,幾度破城又數度克複,其中艱難可想而知。

    當時張亮基及清軍各路援軍皆未到來,城內隻有兵勇八千,沒有一員有作戰經驗的將領。是他苦力支撐,才保得長沙城不失。

    要不是這位前任勞心勞力,張亮基哪裏還能坐在這裏守得雲開見月明?

    此時長沙城內外兵勇六七萬人,城中一中堂、三巡撫、三提督(指前欽差大臣、大學士賽尚阿、新任湘撫張亮基、卸任湘撫駱秉章及江西巡撫羅繞典、前廣西提督向榮、湖南提督鮑起豹、四川提督蘇布通阿),總兵十餘員。

    因為以往的敗績,幾人現下算是同舟共濟的難兄難弟,相互間相當和睦,往日被人參劾的恩怨隻當是沒發生過。實在是三大頭有倆被擼了帽子,至今尚未恢複身份,不好跟張亮基這正牌子主官爭權,還等著人家幫忙說好話呢。

    花花轎子大家抬,誰也不得罪誰,一團和氣!

    .....

    “常孺,辛苦你率一軍往西追擊,切記戒驕戒躁,穩打穩紮,我在城門樓上等你凱旋。”

    張亮基親切地叫著江忠源的字,滿臉的讚賞之色。

    向榮是士卒出身的老兵,又是外來戶,江忠源則是舉人出身,又是本地土著,聲名素著,在重文輕武的官場,老卒自然不受待見。

    加上後者數年前就曾率團練配合清軍鎮壓過雷再浩會黨起義,今年五月又在全州以北之蓑衣渡伏擊太平軍取得大捷,名傳天下。

    有這樣的部下,哪個上司不歡喜?

    張亮基分派的任務看似毫無偏私,其實讓向榮東出乃是去和湘軍爭功,虎口拔牙。雖然他是提督,卻是前提督,作為外來戶更是難以鬥得過剛剛全敗三萬餘長毛鋒芒畢露的土著團練,讓他去碰一鼻子灰也好。

    “過江龍和地頭蛇,有得好瞧了。”

    讓江忠源往西,乃是張亮基的私心。一是往西無人和江氏爭功,勝了他這一省首長臉上有光,功勞還能撈個大頭。輸了也無所謂,反正有昭山灣一場大捷打底,無論如何都是勝多敗少,升官在望。

    雞肋送給別人,肥肉留給自己,這就是親疏之別。

    江忠源也不是傻子,這番用意哪裏咂摸不出來的,懷著感激之情,向頂頭上司深施一禮。

    “卑職謹遵扶台大人鈞令!”

    .....

    長沙城南,湘江左岸。

    經水陸洲渡過江,前麵是天馬山、嶽麓山,再往南邊則是靳江河。

    一夜密雨,道路泥濘不堪,江水也是暴漲愈漲。

    雖然太平軍早前搭建的浮橋還在,因為水流湍急,卻是相當危險。至於漁船木筏,江邊一帶已經搜羅不到了,隻能冒險過江。

    “他母*的,還不給老子走快點,一刀子砍了丟水裏喂魚!”

    清軍在各級將官的打罵嗬斥中,雖然畏畏縮縮心中害怕,卻還是推推搡搡地往前挪。

    人好辦,騾馬麵對渾黃的江水浪潮,卻是打死也趕不動了。無奈之下,統軍的江忠源隻能下令拋下了輜重,輕裝渡江。

    “長毛逃了,還不快點追上去痛打落水狗,等月底敘功,你們連湯都別想喝上!”

    “兄弟們快點!打長毛搶銀子啊!”

    太平軍北上以來,一路跨州過府,破城無數,沿途士紳富戶被搶掠一空。傳言老長毛個個身上藏著金銀珠寶,早就讓清軍垂涎了。

    聽到有便宜占,隊伍的前進速度加快了不少。

    .....

    “千歲,是不是可以出擊了?”

    天馬山中,石達開早已經帶領了張遂謀,賴裕新,傅忠信等將領率精兵五千餘人在山間密林中埋伏。這些戰士大部分是他留守河西的部下和從昭山戰場逃回來的士兵,還有部分是原來馮雲山和蕭朝貴的部下撥過來的。

    太平天國僅存的三王,在重新分配兵力之後,石達開的地位已經降到了最低,兵力最少。軍政大事,盡決於東王楊秀清一人,而洪秀全則依然當他的‘皇上帝’,雖被高高捧起,卻大權旁落。

    再往前的嶽麓山腳下,楊秀清屬下的八員大將盧賢拔、黃維江、林大基、李俊良、傅學賢、李壽春、侯謙芳、林錫保等人各領一師近萬人埋伏在響鼓嶺。

    按太平軍製度,一師統五旅,每旅五百人,在一場大戰之後天軍兵力大減,八師人馬也不過九千餘戰兵,比起初來長沙是的軍容鼎盛已是大不如前了。

    而往西十裏的馬王嶺則是洪秀全、楊秀清親自統帥的主力大軍,以逸待勞,嚴陣以待。

    “再等等,等天王那邊發信號,我們十路人馬一齊殺過去,才能全殲清妖。”

    這一招十裏埋伏回馬槍,自然是石達開的籌劃。

    三萬餘太平軍將士沿著天馬山一線到馬王嶺,分成了三段,行的就是各個擊破,打蛇打七寸,讓追擊的湘軍首尾不能相顧,救援不及。

    而此刻,信心滿滿的江忠源正勝券在握,督促著萬餘兵馬渡江。他手下原本隻有兩千團丁,因為長沙城中堪稱文武兼備者,唯他江忠源一人,上官們的賞識,各方士紳的讚譽令他有些飄飄然了。

    “此戰若勝,可比十次蓑衣渡大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