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世界的盡頭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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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柯斌走在最後,幫他帶上了門。
靳雨青低著頭在牆角蹲下,把臉埋在包裹身體的床單中。純白的布料上還有男人尚未散盡的溫熱體溫,他重重嗅了一口,才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光著身子走進浴室,打開花灑。
洗手台上的鏡麵裏反射出他異於活人的蒼白身軀,他筆直地站在那裏,忽然感覺到秘|處湧出一股溫流。靳雨青下意識地縮緊了那一匝肌肉,似乎這樣將楚亦揚的東西留在體內,就能將他那樣火|熱的溫暖一齊留住。
和楚亦揚擁抱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到底有多貪戀那種鮮活的溫度,為了讓那溫度維持的更久一點,為了讓楚亦揚不陷入和自己一樣的境地,他可以付出任何代價。
靳雨青閉上眼睛,掬起一捧水用力地打在臉上,沐浴在溫水下,被折|磨了一|夜的僵硬酸痛的身體漸漸舒展下來。身體放鬆的同時,一股白|濁也順著腿|根流下來,在圓潤的趾間遊蕩一圈,最終和著淅瀝瀝的水聲被衝刷幹淨。
他花了很久將自己洗好,同時也算是調整了心情,然後才挑選了一套合體的衣物套在身上。隻是昨夜是這具身體第一次被開|拓,根本無法配合楚亦揚那樣的尺寸亂來,酸脹的感覺一直縈繞著揮之不去。
亂來!他確實是亂來!
如果楚亦揚因為和他發生關係而……
靳雨青的臉色驟然陰沉,他拔腳走出辦公室,帶上另一套衣物,步履匆匆的前往基地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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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檢查室,醫療觀察間裏的楚亦揚唰地就站起來,受委屈了似的貼在觀察室的玻璃上,盯著他看。靳雨青完全不搭理他,隻緊張地低頭看向負責檢查的醫生。
醫生抽出一遝報告,瞪了楚亦揚一眼,語氣嘲諷地說:“他別提有多健康了,隻不過腎上腺素有點升高,進觀察室之前還跟我們的大夫打了一架。您讓我檢查什麽?”
“喪屍因子如何?”靳雨青直接問道。
“喪屍因子?”醫生納悶地瞅了瞅,搖頭說,“自然是陰性。他又沒被抓咬,怎麽可能會感染?”
靳雨青心想他是沒被抓咬,可他把最大的喪屍頭子給睡了!但是聽到楚亦揚並沒有因此被感染,那顆懸懸提起的心還是放鬆地落了回去。
他正要推開觀察室的門,身後的醫生一邊整理著文件,邊奇怪地打量他:“黑鷹?”
靳雨青回頭看去。
醫生看了他片刻,忽而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將手裏的文件夾朝桌上一頓,道:“你一直在注射血清,已經把傳染力控製在最低水平了,算是在安全期內,你擔心的情況不太可能發生。”
靳雨青疑惑地眨了眨眼,似乎沒怎麽聽懂。
“我的意思是,”醫生無奈地歎氣,伸手朝他脖頸間指了指,直截了當地說,“一般情況下,注射血清以後,接吻和性|交不會導致配偶的感染。”
這回靳雨青聽的清清楚楚,耳根轟然一熱,他側過臉麵向觀察室以緩解尷尬,卻又猝不及防地從玻璃麵上看到了自己脖頸上沒有掩蓋住的吻痕。
而尷尬的並非僅此而已,玻璃那麵的楚亦揚仍舊半|裸著上身,胸膛和後背上零星串著幾道新鮮爪印,有經驗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來,那是隻有在激烈的性|愛中才能抓出來的痕跡。
而這醫生的無名指上還套著戒指,很明顯是位已婚人士。
昨夜與楚亦揚在一起廝混的是誰,想來無需言說,大家都心知肚明。靳雨青握住觀察室的門把手,佯裝淡定地點頭:“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醫生意味深長地打量了他倆一眼,二話不說起身就離開了檢查室,將空間和時間留給他們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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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雨青走進觀察室,把衣服遠遠地拋給他:“穿上,我們能好好談談嗎?”
“你現在想跟我好好談了?還有,你的衣服不對尺碼,我穿不下。”楚亦揚張口就說,待接了衣服往身上一比量,卻驚然發現是件合身的大碼,他登時警惕起來,“這是誰的衣服?”
“你怎麽越來越幼稚,吃一件衣服的醋?”靳雨青覺得三年過去了,他這位老師的心智卻好像倒退了。
楚亦揚邊往身上套邊埋怨道:“我愛吃誰的醋吃誰的醋,你不是都把我拋棄了嗎,還管我吃什麽東西的醋?”
靳雨青乍然頭疼無比,低聲說:“是你自己的衣服!”
男人狐疑地盯著他。
“我頭兩年夜裏總也睡不著,讓柯斌幫我偷出來的,滿意了嗎?!”靳雨青惱羞成怒,一股腦地朝他說道,兩隻眼睛羞紅得發亮。
這麽一說,楚亦揚才覺得這衣服確實眼熟,好像真的是前兩年死活找不到的那身,於是很是心滿意足地穿上了。整理著衣領,視線的餘光裏瞥到青年抱臂靠牆的側身,他不動聲色地靠過去,抬起一隻胳膊堵住他的去路,上身微微俯低,似挑|逗又似安撫一般,銜住了他嫩軟的唇肉,輕舐過未消的紅腫。
靳雨青渾身一栗,追逐著回應了幾秒又恍然驚醒,不情願的扭過了頭去。
麵前縈起一聲笑意,靳雨青愈加惱,推開他就要走。楚亦揚笑著回味他與思想背道而馳的身體反應,一伸手將他攬了進來,摸著頭發哄道:“好了好了,不吵了。身體怎麽樣,疼嗎?”
“嗯……”靳雨青蚊蠅般應了一聲,被男人捏住了要害似的,被他抱著一動不動,半晌才回轉了思緒,匆忙搖頭,“沒事不疼……嘶!”
“這叫沒事了?”楚亦揚收回拍了他屁股一下的手,在青年腰間緩力揉捏著,邊退坐到觀察間的治療床邊,指了指自己的膝蓋。
青年盯著他看了會兒,小動物般小心翼翼地湊過去,在他身邊側躺下來,將腦袋擱在他的腿上。慢慢、慢慢地,將眼睛闔閉起來,聽著頭頂傳來的男人均勻有力的呼吸,一種闊別已久的安心感令他漸生困意。
“昨天是我不好,腦子發昏了。”楚亦揚的手摩挲著他怠於修剪的發絲,又慢慢下移,溫暖的指腹滑過額頭和臉頰,撫摸到眼角的那片疤痕:“你能告訴我,這是怎麽傷的嗎?”
靳雨青的睫毛在男人手裏一扇一打,宛如一隻被擒住的蝴蝶徒勞地掙紮著翅膀,他眯開一些縫隙,燈光透過楚亦揚指尖的血肉,將一片橙紅色映入靳雨青的眼底,他坦誠道:“做實驗的時候不小心被喪屍抓的……”
楚亦揚點點頭表示了解,又繼續移動手指。這種四處遊移卻不含情|欲的撫摸讓靳雨青無由的緊張起來,終於,他停下了,指間輕輕搔刮著上下吞咽的喉結。
“那聲音呢?”楚亦揚問道,“怎麽變得這樣沙啞。你給我打了那麽多個電話,我卻沒有認出你來,就是因為嗓音變得太多……”
在他目不轉睛的凝視裏,靳雨青坐了起來:“是抗毒血清的副作用。”
楚亦揚心裏揣測,那些本應該被感染處理掉的、卻被柯斌輾轉送到黑鷹基地的異變者,可能就是因為他們秘密研發出來的抗毒血清而得以存活。可既然已有療效如此顯著的血清,為何不向其他基地進行推廣?
這不符合靳雨青的一貫作風,他並不是個為了能發末世橫財而隱瞞成果的人。這其中定然是有無法推廣的理由。楚亦揚皺起眉頭,盡管對接下來將聽到的壞消息有所預感,卻仍示意他說下去。
靳雨青回身走出觀察間,事到如今,無論他還有什麽花言巧語,恐怕都不能輕易的欺瞞住楚亦揚了。他用指紋解鎖了一隻存放在治療室裏的保險冷櫃箱,冷氣霧一般地湧出來。
待白霧散後,楚亦揚看到裏麵是一排排的已經標注好日期的淡黃色注射液。
“這本來是從喪屍體內提取轉化出來的,定期注射能夠阻斷喪屍病毒的侵害,讓還未喪失自我意識的的感染者延緩喪屍化的時間。但後來我們發現它有療效時間的限製,一旦失效,喪屍病毒就會呈爆發式擴散,無法很好的控製。因此我們又在原有的基礎上,人工編碼了一組毀滅基因。時效一到……軀體就會迅速降解死亡。”
楚亦揚聽得手臂微微顫抖,他攥緊拳頭問道:“時效是多久?”
靳雨青說:“兩年。”
楚亦揚忽然驚詫地瞪起眼睛:“那你——?!”
青年將冷櫃的門重新鎖上,搖頭道:“我本身是比現有所有喪屍都要高等的一級喪屍,因此並不受這支血清的限製,但我仍需要持續的注射來延緩體內喪屍化的進程。我與喪屍的共鳴越來越強,如果任憑它繼續發展下去,被喪屍意識同化,後果將不堪設想。”
“我想,你應該不願意看到一個不辨親疏、隻知嗜血的靳雨青。”他苦笑了一下,說著將治療室的門推開,指引著楚亦揚去看對麵那間注射室。
此刻就有十幾名到了限定日期來注射血清的異變者。有幾位注意到了靳雨青,便回頭朝他打了個招呼,伸出大拇指向他表示感謝。
靳雨青朝他們笑了笑,才回過頭繼續跟楚亦揚說:“如你所見,這裏維持著基地秩序和正常運轉的大部分人,都是自願接受注射的感染者。我們能在淪陷區腹地的a城一點點地建立起這麽大的基地,全都是靠他們。”他語調轉而有些落寞,“然而當初與我一起創建基地的那批感染者都到了時限……早已經死了。”
他說的那樣簡單,若無其事般,可楚亦揚心裏卻泛起濃重的澀意:“你們這是在透支生命!”
“我們不是在透支。”靳雨青抬起眼眸,原本想反駁的,可看到楚亦揚的眼睛時,心裏的躁火瞬間就溫柔了下來,“我們是在搶奪時間,從喪屍手裏、從那些追殺者手裏。”
“老師,就算它們進化再快,就算誕生了我這樣的異類……這個世界也從來都不可能是喪屍的。為了能讓我們在乎的人過上一個安逸的生活,不管現在看起來有多絕望,等疫苗完全研製出來,我們做的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靳雨青伸出手,將他衣領上的木質紐扣係好。
青年低斂的神色看起來那麽乖巧,那套在他基地成員麵前所表現出的威嚴和鋒利,在自己麵前都如加熱過的棉花糖一般,融化出香甜的流芯。可楚亦揚知道,等那陣無害的蜜甜淌盡後,再嚐到的都是刺骨的辛辣。
他竭力平靜著,讓自己不要那麽狂躁,可猛地抓住靳雨青的手後,還是下意識將它攥得緊緊的,恨不得攥住的不是他的手指而是那顆冰冷的心髒。他難抑粗暴地向青年質問:“所以你的選擇,是做一個大公無私的雷鋒,卻要拋棄我對嗎?靳雨青?”
“大公無私?”靳雨青將自己的手慢慢抽回來,怔忡著扯了扯嘴角,同時撿起外套扔到楚亦揚身上。然後就從口袋裏摸出一隻黑色口罩,將臉遮起來:“我帶你去幾個地方……穿暖和點,a城的冬天很冷。”
盡管楚亦揚心裏躁鬱未平,兩條腿還是不自覺地跟上了青年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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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城的冬天確實很冷,鋪落的雪層陷到了腳麵,但黑鷹基地的居民們似乎並沒有受這寒冷天氣的影響。
進入基地的生活城區後,楚亦揚才體會到這個基地發展成這樣是有多不容易。
整個a城恢複得幾乎和末世災難前一模一樣,繽紛林立的商鋪、熱情樂嗬的叫賣,還有穿梭於大街小巷的自行車叮鈴鈴地響。站在街道中,人們如往常一樣,上班下班、洗衣買菜,廚房的油煙氣會從窗口的排氣囪裏冒出來。
如果楚亦揚不是從華星基地而來,不是他親手殺死過無數猙獰恐怖的喪屍,他也會以為,這個世界原本就是這樣的——根本沒有末日,沒有血腥,更沒有那三年與靳雨青被迫分離的痛苦。
青年輕輕曳著他的手,一前一後地融入街道的人流中,日子平和得好像他倆隻是因為油鹽醬醋的小事而吵了一架。
靳雨青將他帶到一所中學裏,學生們搖頭晃腦的朗讀聲讓楚亦揚仿佛回到了童年……墨綠色已經斑駁褪漆的門框被畫上了許多亂七八糟的筆畫,靠窗的男生們把頭埋在書本裏,呼哧呼哧的打瞌睡。
講台上站著一位年輕的老師,掰斷的粉筆頭一扔一個準兒。
楚亦揚忽然聽到身旁的人笑了,那種忍俊不禁的輕笑,他側了側頭,聽到青年低聲說:“那個老師……是我發小,在a大讀經濟,比我小一屆還沒畢業。不過現在是末世,到處都是用人的時候,大學是辦不成了,我就讓人把他調到這裏來教書,英語和數學。他父母也在這間學校裏,做行政跟後勤。”
楚亦揚看了一眼,又跟著靳雨青繞過學校,後麵是一片農田,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蹲在地頭上,手裏握著隻試管。他仔細一打量,頓時驚訝:“孫教授?”
靳雨青點點頭:“植物學的孫教授,就在你隔壁的教研室。末日發生的時候,他恰好來a城看望女兒,僥幸活了下來。在我遊蕩在a城不知所措甚至想一死了之的時候,是他收留了我。孫教授雖然看出了我喪屍的身份,但卻並沒有排斥驅逐,反而支持我做出了許多研究……也許這算不得是什麽救命恩人,但對那時瀕臨絕望的我來說,的確是一劑救命良藥。”
“而孫教授的女兒……你可能見過了,就在基地醫院裏當大夫。”
中午,兩人在路邊的小店裏要了兩碗湯粉,白白的熱氣從靳雨青的口腔中呼出來,注射血清後慢慢恢複的食欲令他無比珍惜每一頓飯菜。
楚亦揚側目望著他,也許此刻他暫且拋棄了身為基地領導人的責任,隻是個大學剛畢業而彷徨於未來的小年輕。花幾塊錢買一碗熱燙酸辣的粉,在寒意四盛的冬日裏,坐在店門前熱乎乎的吸溜。男人的眼底浮現出愛意,低下頭在他吃得通紅的嘴邊輕輕一吻:“慢點,燙。”
靳雨青怔然地摸了摸嘴角,覺得心裏比嘴裏更燙。
待兩人吃完回收了碗筷,緩步踱出店門,天上又開始飄起雪來。靳雨青幾步跑到了道路對麵,踩在窄窄的馬路牙子上,仰頭望著灰白的天空,思緒似被漫天飄揚的雪花吸入了無端的雲層。
“老師,”半晌,靳雨青才回過頭,認真鄭重地喚他道,“還有一個人,我希望你能夠見一見。”
這句話裏似乎著重強調了“你”,可仔細聽來卻又不是那麽分明。
不知為什麽,楚亦揚從那樣諱莫如深的眼神中讀出了乞求的意味,他甚至覺得這其中一定有什麽陰謀,是一件讓靳雨青最牽掛最放心不下的事情。一旦這件事情得到了解決,這個青年就會像風箏一樣,奔向他無法企及的深淵彼岸。
可他還是點了點頭——如果這件事重要到三年來從未向別人吐露過,也從未尋求過別人的幫助,那麽得到如此信任的自己又如何能拒絕。
靳雨青喜極,當即拖著他的手鑽進層層疊疊的巷子裏去,熟門熟路地穿過畸形滑膩的小道,嘴裏高興地念叨著:“一定會喜歡你的……如果有你在的話……”
楚亦揚一路琢磨著他零星的字句,待回過神來四處一望,在驚訝中腳步戛然而止:“這裏不是——”
靳雨青被他拽地踉蹌,平穩了身形說道:“是我小時候住過的平房。”他伸手摸了摸牆麵,撚下一指老舊的灰色牆沙,“我其實不是s城本地人,高中以前我和我媽就住在這裏。後來因為我媽工作調動,才從a成遷出落戶在了s市。”
平房很低矮,他踩著花壇邊緣跳起來,能夠看到院子裏麵。他蹦了兩下笑道:“你不知道,我小時候可皮了,我媽管不住我,整天拿著笤帚追著要打我。那時候我家隔壁住著挺奇怪的一戶人,家裏平時隻有個比我大上幾歲的男孩,時不時的有個保姆去做飯,整天黑燈瞎火的。我要是被我媽罵煩了,就會翻牆頭躲他們家去,那人也不趕我。”
靳雨青跳下來,站在楚亦揚麵前,盯著他笑:“那小孩兒可悶了,我跟他講十句,他都不回我一句的。實在是被我說得受不了了,就板著臉瞪著眼睛,像個氣包子一樣。”他清清嗓子,學道,“就這樣——‘你好煩’!……你知道嗎,我有一次把苦瓜汁灌進汽水瓶裏騙他喝,他竟然一口就給喝光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味覺有問題?”
說起童年作的妖,他竟有滔滔不絕之意。
楚亦揚默不作聲地看著他踩著花壇邊兒跳上跳下,一時眼神飄忽到門框頂上,那兒有一隻燕窩,每年都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視線漸漸與回憶融在一起,他仿佛看到一個男孩兒顫顫巍巍地騎在牆頭上,腳下一個沒踩穩就骨碌摔了下去,撲通一聲砸在窗前,將正在房間裏沉迷看書的人驚醒。
裏麵的少年疑是遭了賊,握著木棍警惕地走出來,卻被門口滿臉泥花的男孩兒嚇了一跳。
“青青!”
隔壁的院落裏傳出怒氣衝衝的吼聲,男孩兒突然伸手抱住他,兩人做賊似的躲在門後。他被迫與這個隻到自己胸口的孩子擠在一起,可他實際上特別討厭別人的觸碰,心裏抵觸得不行。
這好像是鄰居家的孩子,叫——
“我叫靳雨青!小雨草色青的雨青,不許叫我青青!”男孩兒向他伸出手,攤開的手掌裏握著一顆話梅糖。
“……”
當年那個送他話梅糖的泥臉男孩兒的身影,漸漸與眼前雋秀挺拔的青年重疊起來。雖然那顆話梅糖早已沒了蹤影,可那種酸酸甜甜的味道卻留在了心裏,一直伴隨著靳雨青在他腦海中留下的記憶而愈加彌厚,不曾散去。
楚亦揚低頭認真問他,“知道為什麽他喝完了那瓶苦瓜汁嗎?”而後在靳雨青疑惑不解的目光中輕聲開口,“因為他怕不喝的話,你就不高興了,以後再也不會去他那裏避難。”
“你怎麽知道?”
男人啞聲一笑:“我當然知道。因為你每天往他家跑那麽多趟,卻直到他搬走,也從來沒想過問問他的名字。我現在告訴你,你要記住了,那個少年的名字……叫楚、亦、揚。”
——楚亦揚。
靳雨青一怔,隨即在不可思議中猛地睜大眼睛。他似不敢相信當時那個有點自閉的清冷少年,就是眼前這位風度翩翩的年輕教授,他縱然知道楚亦揚是個天才,是個在課堂上不苟言笑的老師,就連教授也是大學破格招聘來的。卻從來沒想過,他們竟然早在那麽久遠的時候,就曾經是親密無間的玩伴。
靳雨青的所有事楚亦揚都知道,但關於他的許多事情,靳雨青卻並不知道。那時距離父母車禍才一年,如果沒有那隻小小的靳雨青每天都去煩他,像個聒噪的鸚鵡,逼著他不得不張嘴說話,說不定後來的楚亦揚真的就會發展成自閉症的模樣。
那些年的時光緩慢,無人叨擾,兩個一大一小的孩子抱著西瓜躺在席上。熱烈的陽光、吵鬧的知了、和緩緩擺動的鍾表,就組成了夏天。那是楚亦揚奮鬥了那麽多年後,得到更多的榮譽和讚賞、賺了更多的錢,也沒能感受過的安寧和愜意。
直到入學禮上,靳雨青長大後的身影再一次出現在他眼前。
那種怦然悸動的感覺,就仿佛是……整片夜空驟然間星光萬丈。
又或許,那時候的心動並不全是真正的戀愛心情,更多的是對最彷徨無助的少年時期的那段朦朧美好的深刻懷念。但在日複一日的注視中,他就開始想把這個單純開朗的人收歸於己了——如果他最終會成為別人的男朋友甚至是丈夫,用同樣溫暖的舉措去攻陷別人的心房——楚亦揚單是想想,就覺得無法忍受。
他幾乎是頃刻之間就被攻城略地,明明已經為人師長,也收到過小姑娘們的熱烈追捧,此刻卻像極了一個猥瑣的偷窺者,暗中注視著靳雨青的一舉一動。就算明知道他們之間的師生關係是道無法跨越的鴻溝,而靳雨青也可能早就不記得他了,可楚亦揚仍然陷入了一場一發不可收拾的狼狽暗戀。
他回過神來,突然感到無比的慶幸——慶幸著最終擁有著靳雨青的是自己,能夠以最親密的身份,參與進他的人生。而不是做個完完全全的旁觀者,目睹他與別人共度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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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
正在兩人眼神繚繞,有許多未盡之言的時候,突然一聲喜極欲泣的呼喚扯回了兩人飛遠的思緒。
一堆橙子失手掉到地上,骨碌碌地滾過來,打到楚亦揚的腳背才旋旋停下。
懷裏青年的身體乍然僵硬,他緊緊扒著楚亦揚的手指一層層的收攏,低著頭仿佛是一隻木偶走完了最後一圈發條,連臉上的笑容都刹那間凝固。
楚亦揚慢慢回過頭,壓抑著眼底的驚訝,出聲喚道:“……伯母?”
緊接著,靳雨青重重掐了他一把,讓他住嘴。(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