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莫飛起了個早, 卻發現安格爾已經起床了。

    打開落地窗往外看了一眼，安格爾卻並沒有跟以往一樣，早起了就去彈琴。

    莫飛走出臥室門, 發現畫室的房門虛掩著, 裏頭亮著燈。

    透過門縫看了一眼, 就見安格爾背對著門, 正在畫桌邊不知道忙著什麽，看那動靜，估計做雕塑？

    莫飛搔搔頭，覺得挺新鮮。

    不過他也沒打擾安格爾創作，走到走廊往下望了一眼, 果然奧斯他們也還沒醒呢。廚房裏有動靜, 大概艾瑪已經起了, 在做早飯。

    莫飛跑去衛生間洗漱，準備下樓幫艾瑪, 隻是……

    莫飛在衛生間裏轉了幾圈——牙膏去哪兒了？

    “哈啊~”

    這時, 一陣哈欠聲傳來, 莫笑揉著雞窩一樣的腦袋, 溜達進來了。

    “起那麽早？”, 莫飛拿著牙刷問他。

    “嗯……我肚子餓死了，艾瑪讓我先刷牙在吃早飯。”莫笑大概是餓的睡不著，迷迷糊糊伸手拿起自己的牙刷和杯子，上下一看, 不解地轉臉看莫飛，“牙膏呢？用完啦？”

    莫飛眨眨眼，搖頭，“我前天剛買的……”

    於是，兩兄弟在衛生間裏找起了牙膏。

    正找呢，門口，有人抵了一支牙膏進來，“喏。”

    莫飛和莫笑抬起頭，就見拿著牙膏的是安格爾。

    莫飛伸手接了，莫笑就拿去用，安格爾則是打了個哈欠，慢悠悠下樓，手裏好似是拿著什麽。

    莫飛好奇地跟了下去。

    就見安格爾到了樓下，將一樣東西拿出來。

    莫飛走過去一看，隻見就是那隻藥膏。

    莫飛疑惑地看了看安格爾。

    安格爾拿著這管藥膏，問莫飛，“你覺得，像什麽？”

    莫飛有些茫然，盯著藥膏看了一會兒，回答，“藥膏啊。”

    安格爾點點頭。

    這時，奧斯和申毅也都醒了過來，兩人都保持著躺著的姿勢，望著安格爾手裏的那管藥膏，一臉的茫然。

    不知何時已經起來了的莫秦，也正端著一杯咖啡從廚房裏走出來，他喝了一口咖啡，瞟了一遍這裏的眾人，慢悠悠地說，“我說安格爾。”

    安格爾抬起頭看他。

    “一管藥膏而已，能找出多少線索？”莫秦走到桌邊坐下，邊拿出桌上的一份資料翻開，接著說，“如果對方真是個變&態，誰知道他是怎麽想的……”

    沒等莫秦說完，安格爾收回了視線，繼續問莫飛，“像什麽？”

    莫飛很努力地想了想，但還是不明白安格爾的意思，“像……”

    安格爾微微一笑，“你今早在找什麽？”

    “牙膏啊……”莫飛說到這裏，微微一愣，伸手將安格爾手裏的那管藥膏拿了過去，隨後輕輕撕掉了藥膏上的標簽紙。

    於是……原本的藥膏，成了一管白色的軟膏，感覺就像……

    “啊！”奧斯猛地坐了起來，一拍腿，“像賓館裏用的那種一次性牙膏！”

    申毅也接過來看了一下，點頭，“的確！就是同一種軟管吧？賓館裏的牙膏最多多一個賓館名字的壓印。”

    莫飛想了想，將藥膏的蓋子擰開，聞了聞……他終於明白安格爾早晨拿牙膏幹什麽了。

    “安格爾。”莫飛疑惑，“你把藥膏換成了牙膏？”

    安格爾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地點了點，隨後彎腰，在沙發上的便簽盒裏，抽&出一張便簽，扯了一小片下來，卷起。

    眾人看著安格爾修長的手指拿著紙卷，又拿過那管藥膏，將紙卷塞進了牙膏裏。

    遠處一直喝咖啡的莫秦也被安格爾的這一連串舉動吸引了注意力，一直盯著看。

    安格爾將藥膏的蓋子重新蓋上，兩根手指捏著，舉到眾人眼前，“線索就在這裏！抓到惡犬的，全部線索！”

    說完，安格爾將那支已經“改裝”過的藥膏，塞回了那個被他們抓回來的“聯係人”的褲兜裏。

    因為藥物的作用，那人還在安睡著。

    安格爾對奧斯說，“讓人把他放回警局的樓道裏。”

    奧斯打電話叫來了孫琦，帶著幾個警員，將人搬了回去。

    等人送走了，奧斯問，“用不用派人跟著他？”

    安格爾搖搖頭，“不用。”

    申毅皺眉，“那……我們抓他是為了什麽？”

    “為了線索啊。”安格爾走到一旁的沙發上坐下，“順利的話，今天下午就能抓到惡犬了。”

    “哈？！”奧斯和申毅都站了起來。

    “你知道惡犬是誰了？”莫秦也震驚。

    安格爾伸手接過艾瑪給他端過來的紅茶，“大概知道了，是個護工或者助理醫師之類的吧。”

    “戒斷中心的？”奧斯問。

    “嗯。”安格爾點點頭，“下午去抓吧，他會拿著證據跑出來的。”

    奧斯等人都張著嘴，顯然不清楚安格爾是怎麽推斷出來的，就憑一管藥膏麽？

    “吃早飯啦。”

    這時，艾瑪端著早餐從廚房走了出來。

    莫飛給安格爾拿過了他愛吃的起司卷，邊到一旁給粘著他的艾斯準備早飯。

    奧斯和申毅好奇得不要不要的，都邊吃早飯邊盯著安格爾看。

    莫秦端著自己的咖啡，走到了安格爾對麵的沙發上，跟他隔著茶幾相對而坐。

    良久，莫秦開口問，“安格爾，你是怎麽思考的？”

    安格爾微微挑了挑眼簾，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起司卷上。

    莫笑端著一份三明治，走到安格爾身旁，盤腿坐在地上，邊啃三明治，邊也問，“對啊！為什麽能從一個軟管，想到賓館的牙膏？說穿了是挺像的，但是沒有提醒的情況下，為什麽會想到？”

    “我想問的並不是這方麵的思考。”莫秦卻一擺手，示意莫笑小孩子先一邊待著別打岔，邊十分嚴肅地問安格爾，“為什麽你可以第一時間找到自己想要的？思考並不是難事，但要選擇正確的思考方向卻很難，你是怎麽選擇的？每個人都要做決定，你為什麽做的決定都那麽正確？我想知道你思考一切的基礎是什麽？你的核心人格是什麽。”

    莫笑張著嘴看著莫秦——啥玩意兒？

    安格爾瞄了莫秦一眼，將手裏的叉子放下，端著紅茶架起腿，靠在沙發上，問，“你是想向我求教？”

    眾人原本以為一貫跟安格爾對著幹，又傲慢至極的莫秦一定不會承認“求教”這件事。

    然而，出乎眾人意料的，莫秦點頭，“嗯！虛心求教，我是個商人，還是個大家族的掌門人，我需要做很多決定，有時候我也會懷疑自己……”

    聽到莫秦也會懷疑自己，莫笑倒抽了口冷氣。

    “要怎樣才能堅定又明智？”莫秦問，“怎樣才能永遠用對的方法來思考？”

    莫飛也走到沙發邊坐下，好奇地關注著這邊的對話。

    安格爾剛想開口，莫秦卻又輕輕地擺了擺手，“不要跟我說些邏輯思維之類的東西，我需要的是一些能啟發我，讓我終身受益的東西。”

    安格爾又看了看莫秦，顯然，他原本隻想糊弄一下，但莫秦的話，似乎又挑起了他的爭勝心。

    安格爾微微挑了挑嘴角，放下杯子，雙手交握放在膝蓋上，開口，“你們覺得，思考是什麽？”

    眾人彼此對視了一眼——思考？

    莫笑舉手，“動腦筋。”

    安格爾指了指桌上的起司卷，“決定是吃起司卷還是巧克力卷，就是一種思考。”

    眾人都點頭。

    “但如果是另一種情境呢？比方說……”安格爾繼續舉例子，“你走在一條狹窄的路上，兩邊都是懸崖峭壁，前方有兩條岔路讓你選，一條是雪山，嚴寒陡峭，另外一條是吊索，狂風驟雨……你走哪一條？走錯了一條可能會摔死，沒有做第二遍決定的機會。”

    眾人都皺著眉頭，盯著安格爾看——這個時候，要怎麽做決定？隻能碰運氣了吧？

    “碰運氣，就像選起司卷還是巧克力卷一樣選麽？”安格爾反問，隨後繼續輕描淡寫地說，“除非走過一遍，不然沒人知道該選哪一條路，隻能憑自己的條件。如果能抵禦寒冷，就選擇雪山。如果能頂&住狂風，就選擇吊索。”

    “那……該怎麽做呢？”莫笑歪著頭問安格爾，他年紀不大，曆練也不多，沒有經曆過多少可能關乎一生的選擇，所以在他看來，如果他遇到那種情況，應該會碰碰運氣，隨便選一條吧？

    “沒有該怎麽做這種說法。”安格爾淡淡道，“隻存在你有沒有這樣考慮過。”

    眾人都不解，莫秦也皺起了眉頭。

    “沒有幾個人的人生需要麵臨那樣的生死選擇，但是，如果把深淵當成危機、墜落當成失敗、狂風當做嘲諷、驟雨當成讚譽、雪山當成榮耀、前路當成未來……你又會怎樣考慮？”安格爾淡笑著，輕輕地搖了搖頭，“當你專注於事物的本質的時候，就不會受太多的影響。無論你麵對的是嘲諷還是讚譽、榮耀還是危機、末路還是未來，任何紛擾都是可以被排除的，驚濤駭浪和狂風驟雨是會停歇的，真正永恒存在的東西，是深海或者天空。”

    “所以……”莫秦追問答案。

    “所以，支持你找到正確方式的，無論是人生還是思考，不是愛也不是恨、不是幸&運也不是猜測，而是勇氣，以及理智。保持你的清醒和勇敢，才能戰勝邪惡與未知。”

    安格爾的話說完，還在眾人沉浸在似開未開的某種混沌中時，奧斯的電話響了。

    奧斯愣了愣，回過神來，伸手接起電話，聽了一句，立刻跟安格爾說，“那個清潔工醒了，說是走了。”

    安格爾點了點頭，“準備一下，我們也該出發了。”

    眾人紛紛起身準備，隻有小莫笑還捧著三明治，盤腿坐在茶幾邊，似乎是在走神。

    安格爾從他身旁走過，莫笑仰起臉，十分認真地問他，“安格爾，莫秦也會有害怕的時候麽？你那麽聰明的人，也需要勇氣麽？”

    安格爾低頭看了看他，輕輕點了點頭，“當然，世人都會害怕，因為未來永遠都是未知的。”

    “那個惡犬……還有那些你列出來的要抓的壞蛋，都是缺乏勇氣才會變成那樣麽？”莫秦問。

    安格爾隨手拍了一下他的腦門，“一切惡行的起源，往往是因為恐懼，凶悍並不代表勇敢，相反，溫厚寬容，才是最勇敢的。以及，承認自己的害怕和失敗，也是一種勇敢。”說完，他意味深長地看了一旁的莫秦一眼，“一個人在求問永遠的時候，通常不是他鬥誌昂揚的時候，而是他疲憊的時候。原來，承認自己害怕，比承認自己累，要容易啊。”

    莫秦尷尬。

    莫笑和莫飛都同情地看他，“老大，你要不要休息一下？我們幫你分擔。”

    莫秦瞪了兩人一眼，收起資料，上樓補覺去了。

    上了樓，莫秦望了一眼樓下，正站在落地玻璃窗前跟伊莉莎打招呼的安格爾，還有在收拾桌上早餐盤子的莫飛。

    莫秦突然有一種頓悟的感覺，以前他一直想不通，安格爾是怎麽改變莫飛的？怎樣在短短的時間裏，讓那個無家可歸的凶暴幼獸，變得如此強大……原本他以為是一種潛移默化的影響，或者是血統、亦或是愛情……

    可現在想想，似乎並不是，安格爾隻是很直接地給了莫飛一個答案，一個戰勝自己，迎接未來的方法——勇敢和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