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快回到山上了，跟著我屍體還有7具，其實從我15歲下山開始的時候身邊一直都有屍體帶著，我將一具屍體送回到故鄉，可是再次上路時往往身邊又有了更多的屍體。因為我總是不停地遇到這些死於異鄉之人。

    今年我已經20歲，5年的時間，我還是找不到仇人。其實要報仇的欲念已經隨著時間和趕屍的生涯逐漸淡去了，隻是一直以來它都是支撐著我活下去的理由，所以想著念著，連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報仇令我活著還是我因為報仇而活著了。

    大地依然黑暗，月娘繼續釋放著她微弱的力量照耀昏夜。

    安靜的森林裏麵，突然從遠處傳來“轟”的巨響，我皺皺眉頭，能造成這種巨響……好強大的力量。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帶領著7具死屍往那裏走去。突然，從那個方向傳來了一聲震撼難受的吼聲

    “嚨～～～”

    我臉色一變，這個聲音、這個聲音！

    飛天……僵屍？

    僵屍也是有分等級種類、也分新先後成，因為生前一到怨氣咽在喉嚨無法消散死後身體腐爛而變異的叫做行屍，身體極度的怨念力量再加上某些條件屍身不腐爛的叫做僵屍，最厲害的是一種因為年代久遠而吸收日月精華而變異的僵屍，百年或者千年的僵屍，恐怖非常。

    而這之中卻有這麽一種，則是擁有千百年道行的僵屍所化而來的，牠已介乎於鬼、妖、怪、魔之間，因為牠甚至會慢慢擁有思想，或許是生前的靈魂識海，或許是新的靈魂思想，牠被稱為——飛天夜叉——飛僵。

    僵屍的身體是死後所變，所以大都肌肉僵硬，雙腿雙手隻能伸直而無法彎曲，而飛天夜叉已經沒有這種限製，牠不但與常人一樣可以伸縮自如，甚至……牠還會擁有飛天的能力。

    飛天夜叉出世，必將生靈塗炭，作為修道之人，我不能坐視不管。況且從聲音來判斷，明顯已有人在與牠戰鬥。我施展茅山輕體術，在茂密的大樹上縱躍飛跳趕去，心中想道。

    果然，森林中這裏的戰場已然狼藉不堪，方圓幾公裏的的大樹竟然被全數夷為平地？！！而在滿地倒下的大樹空處正有一人與那飛天夜叉相鬥。

    他喚出了六道中餓鬼道的餓鬼犬，似乎是個修煉旁門鬼術的邪派……哎，在世人眼中，茅山術何嚐不是是旁門左道？

    “道友，快助我一臂之力消滅這凶物！”

    我愣住了。

    這個聲音、這把聲音、這把聲音？

    月光的映照下，我看到了他的樣子。

    哈、哈哈！！不自覺間，諷刺的眼淚從臉上滑下，我苦苦追尋的仇人，竟然在這種情況之下遇見了？

    我不禁想仰天大笑，天啊，你真的太會作弄人了。

    我知道自己一人並沒有能力殺得死僵屍中的屍王飛天夜叉，我也知道每一次飛天夜叉的出世必然會為世間帶來生靈塗炭，可是、可是！！！那個是我的仇人。

    我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我不知道我該怎麽做，我不知道我應該怎麽做……告訴我，我應該怎麽做？

    “凹嗷！”

    飛天夜叉的巨吼震醒了我，牠一拳砸向他，他則使出所有力量形成護罩抵抗，飛天夜叉的拳頭凹陷到光幕中，但牠雙眼那詭異的紅光閃爍著，嘴角竟然露出淡淡的不屑，猶如在玩弄垂死掙紮老鼠的貓。

    “鈴～”

    我的腦海中一片空白，身體卻已不受控製似的，漠然的搖動了追魂鈴，一個神秘的圖形在地上形成，黑色的棺材從霧氣地下升起，棺蓋自動打開，躺在裏麵的東西立起，一跳就守護在我麵前。

    牠是我的僵靈，所有修煉趕屍術的弟子都擁有一隻的戰鬥僵屍。

    我漠然的控製牠撞向飛天夜叉，腦海中已絮亂如絲。

    飛天夜叉沒有防備，冷不防範受到偷襲一下子被撞飛到數十米遠處，而那個山賊頭領鬆了一口氣，卻突然轉身飛快的逃走。

    我一驚，隨即冷笑一聲。

    哼，我救你是為了讓你逃走的麽？我剛想使用茅山術捆住他，突然從飛天夜叉倒下那裏衝出了一道強勁的能量，太快了，我知道自己肯定躲避不及，心隨意動，僵靈立即擋在能量前進的軌跡我的麵前。

    “轟！”

    震耳的響聲對碰之下，我苦養十年的僵靈不堪一擊、被那龐大的力量震飛向著我這裏撞來，我也躲避不開被牠帶著“碰”的一聲撞倒在身後遠處那百年大樹之上，轟然倒下。

    我的身體全身都痛極，勉強抬頭一望，那飛天夜叉已飛到天上，向著我這裏俯衝過來。

    我以為我會死.

    那尖利的手指甲卻突然停在了我鼻尖上。

    我呆神的看著那雙血紅的眼。

    “……弟、……”

    牠突然艱難的說道。

    我愣住了，這把聲音……

    “姐……姐？”

    “弟、……”

    “姐……”

    “弟、弟、弟、弟弟……”

    “姐姐！姐姐！姐姐……”

    我突然撲上前，嘶聲力竭的大叫。

    姐姐，姐姐。

    牠是我姐姐。我那個一直愛護我的姐姐，那個溫柔的才女姐姐，現在竟然變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僵屍？？！

    天啊，天啊，你在開什麽玩笑？！！

    “嗚嗚……姐姐……嗚……姐姐姐姐姐姐……”

    我不知道我到底是怎麽了，好像是眼睛入了沙，於是就紅了，然後不停的流下什麽東西，濕潤的、滑溜溜的。

    “不、不哭……姐、姐、在！”

    “仇、仇人、逃、逃、逃……”

    “沒有那麽容易的。”我嗜血的冷笑道，茅山道士不是隻有一隻僵靈的，我的第二隻僵靈，從我見到那個殺我全家的仇人想逃之時便已被我同時放出了。

    “轟！”

    果然，傳來了戰鬥的聲音，姐姐一手拉住我就飛到天上，眨眼間就飛到那裏。

    他的確厲害，我培育了8年的僵靈，這麽短的時間居然就死在了他的餓鬼犬口中。

    這次，姐姐將我放下，然後瞬間出現在仇人身後單手就捏住了他的脖子提起，血氣衝腦，他的眼睛擠壓之下凸了出來，如同死魚，卻已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了。

    “弟、怎、怎、處、處置？”

    就是眼前這個人，殺了我全家.

    就是眼前這個人，讓我一夜之間一無所有.

    我明明是一直以報仇為生活支柱的，為何……為何到了這個時候，能夠輕易手刃他了，然而我卻手腳發涼，身體莫名的顫抖起來？

    心中空白一片，腦海中什麽什麽都想不到。看著他垂死的樣子，我慢慢的蹲下去，用手抱住頭。

    “哢喇”一聲，我知道姐姐做了什麽。

    姐姐慢慢走過來，蹲下來，溫柔的抱著我。

    很溫暖。

    我不介意她身上腐屍的臭味。

    我沉醉在那熟悉的感覺。

    突然，她猛地鬆開手退後，從嘴裏吐出一個光團。

    “姐，你幹什麽！！！”我大驚。

    光球慢慢形成了一個女子。

    羅袖輕飄衣嫋嫋，絕代佳人水中仙

    隻一笑，便能讓冰雪融化，讓人如沐春風.

    這是我的姐姐，即使經曆了那麽多悲哀苦難，那笑容依然幹淨純粹，淡泊從容.

    姐姐……

    那個遠近聞名，色藝雙絕的才女姐姐……

    “你已經長大了，也擁有了保護自己的力量.姐姐很欣慰，我想，阿娘和阿爹一定也會這樣想的。”虛幻的靈體微笑著慢慢說道，這個笑容，多麽的熟悉：“當年我被一個山賊掠走，在荒山中將我奸汙，其後將我手腳筋挑斷把我丟棄任我自生自滅，殊不知那裏居然有一個古代陵墓，大概是聞到鮮血味，竟引來了一隻快化為飛天夜叉的千年僵屍，牠已有了意識、也恢複了生前一點人性，牠把我捉去想我與牠結發成夫妻，哼！我苟且偷生忍欲二年，終於找到機會趁牠修煉吐出屍丹之際將其奪去吞入腹中而擁有了牠的千年道行……很快我就修成飛天夜叉……今日大仇已報，但姐姐並不希望自己這樣下去……”

    “弟弟，你要堅強，我靈體消失後你可將我屍身煉成僵靈，姐姐希望自己還可以幫到你，也希望可以一直陪伴你……”

    那熟悉的聲音還輕飄飄回蕩在空氣之中，發光的靈體卻已從此消失在塵世之間。

    我看著姐姐的靈魂逐漸消散，本想笑，卻猛地用力捂住嘴巴。

    嗚～～

    眼前隻剩下一具擁有千年道行卻沒有靈魂的飛僵軀殼

    嗚～～～

    我是怎麽了？

    姐姐可以重新進入六道輪回，我明明應該替她開心的。

    但是，為什麽眼淚就是止不住的流下來。

    本想和姐姐承諾，我會很堅強的生活下去，張開口，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不想讓姐姐聽到哭聲.

    兩隻手掌捂住了嘴巴，但嗚咽的聲音為何就是停不下？

    月夜之下，有一人，流著淚蹲下，抱著頭，埋首在膝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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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了山上，一個月之後。

    我跪在師傅麵前，向他磕頭。

    “你還是要堅持嗎？”師傅苦澀的說.

    我抬頭看著這個人，我生命中的朋友、長輩、恩人、師傅……在印象中，他明明是風華正茂的年紀，這時看過去，鬢角卻已花白，什麽時候，他蒼老了這麽多？

    “徒兒主意已決。”

    “當初教你茅山道術、驅屍之法，不過是因你執意報仇，現在你大仇已報，為師實在不喜歡你繼續作一個人人厭惡的趕屍匠……於你，除了是為師弟子，為師……我，更加當你是自己兒子一般。你有大好前程，又何必執意如此，茅山道士也曾是名門修行之士，雖然我們所學不全、並不算正宗茅山術，但趕屍之術養屍之術畢竟褻瀆屍體，執意修煉我們注定無法善終，即使我們幫助了無數冤魂，依然無法改變這個命運……”

    其實，以前，於趕屍不過是作為自己的責任，因為茅山術給予了我想要的，所以我也要為茅山術付出等價的東西……但是後來慢慢發覺，趕屍的生活似乎在不知不覺間成為了我的方向.

    到了後來，似乎便習慣了，

    從來所求多者所得少.

    不能說幫助了這些冤魂，因為心靈上得到滿足的，同時還有自己.

    我並沒有菩薩心腸，隻不過……這樣平淡的生活似乎也自在悠然。

    人一死，萬物皆去，徒留怨念幾許.

    朝朝夕夕、花開花落、不過一葉知秋.

    “你，難道就願意一世和死屍為伍？”

    其實，願意與否，並不重要.

    不過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吧……

    姐姐解脫的笑容我無法忘記，似乎也在哪一刻我明白了.

    隻不過是，我這一生，不願再見到因為怨念而徘徊在六道外的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