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白東升的家(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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爐子生起來了,教室裏暖和了許多。
其實也還好,主要是班級現在一共就17個學生,課桌都離爐子都不遠,所以都感覺挺暖和的。
不過這種情況每天隻能持續到第六節課,因為這時候一天的煤就差不多燒完了,然後第七節課爐子還有些餘溫,到第八節課就冰涼冰涼的了。
這事張東明也跟鞏立國提過一嘴,鞏立國說學校條件確實是有限,而且如果到了第七八節課爐子還燒的旺旺的,一是浪費,二是放學之後也可能有一定的安全隱患。
張東明想想也是,這事也就算了。
然後生爐子了還有一個好處,就是學生可以帶飯了,每天第四節課的時候飯盒在爐子上熱一下,中午就能熱乎乎地吃一頓飽飯了。
這指的是班上像趙小莉、白東升、吳暢這些家庭條件困難的學生,家庭條件好點的,一般家長都嫌麻煩,也不差中午孩子這一兩塊的飯錢。
晚上,鞏立國家。
吃完飯,孫淑芬在外屋地收拾,張東明跟鞏立國在炕上嘮嗑。
“叔,跟你商量個事啊。”張東明給鞏立國把茶水滿上。
“又有啥主意了?”鞏立國苦笑,今天東明那勤快勁兒他就猜到了肯定有事,隻是他知道這小子嘴裏的事就沒啥順當的,也就沒開口。
張東明樂嗬嗬說:“也不是啥大事,我打算讓我班那六個學習的學生上晚自習。”
鞏立國皺了皺眉:“上晚自習?”
張東明解釋說:“就是晚上六點到九點,讓學生在學校上晚自習,學校隻要幫我給班級拉個電就行了,到時候電費和煤錢都我自己出。”
鞏立國想了一會兒:“學生晚上住哪兒?”
張東明說:“一共就六個學生,就住我家,倆男生跟我住一個屋,四個女生住之前唐婉的屋。”
鞏立國點了根煙,慢慢抽了兩口:“你跟學生們都說過了?”
張東明拍馬屁說:“哪能,這不是得先跟叔你商量麽,不過我班那幾個學生肯定都樂意。”
鞏立國點了點頭,直接道:“行。”
張東明有點意外,雖說這事他知道不太為難,可也沒想到鞏立國答應的這麽痛快。
鞏立國樂嗬嗬道:“這事答應你沒啥,可你得先跟叔嘮點實嗑。”
張東明苦笑,他大概能猜到鞏立國想跟他嘮什麽。
鞏立國彈了彈煙灰,說:“說實話,這次弄來的習題冊和考試卷又花了多少錢?”
張東明一臉坦白從寬的樣子:““叔,那我幹脆就跟你說了吧。”
鞏立國笑了笑,等著張東明說。
張東明慢慢交代說:“之前我也說過了,就幫我賣蘑菇那哥們兒,跟三初中一個副校長的關係特硬,我花了三千塊錢,讓我那哥們兒幫我從三初中弄一些他們這一屆初三的習題冊考試卷啥的,上次的是,這次的也是,以後也還會有。”
鞏立國點了點頭,跟他猜的大致差不多,但錢這方麵似乎有點問題,問道:“真就花三千?”
張東明一臉肯定之色:“啊,就三千,再說三千還少啊,要不是我想多弄點習題冊考試卷啥的,憑我那哥們兒跟三初中那個什麽副校長的關係,可能一分錢都不用花。”
鞏立國看著張東明,似乎在分辨他說的真假,可無奈最終隻能放棄,這小子臉上沒有一丁點破綻,他找不到絲毫的判斷依據。
鞏立國抽了幾口煙,想了想,道:“東明啊,叔能看出來,你是真的想好好教那些學生,你也做到了,開學以來,你們班的變化,學校所有老師也都看在眼裏。叔呢,很多時候是不太能理解你的想法,但叔很相信你,對你也很放心,叔隻是希望你在做一些事情的時候,別太感情用事,多想想自己,多想想以後。”
鞏立國說的其實已經很明白很透徹了,盡管這些話的道理對張東明來說沒什麽意義,但這些話裏深沉的關心卻是張東明在乎的。
這大概是一種很難表達的東西,事實上也沒必要去表達什麽,懂就好了,記著就好了。關鍵是除此之外,張東明似乎也做不了什麽,這也是他一直感覺無力、甚至懊惱的地方。
第二天,張東明跟趙小莉白東升等幾個學生說了他的打算。
幾個學生大都高興,又蹦又跳的。
初三剛開學的時候,這幾個學生甚至連趙小莉對考高中都沒有多大的信心,是張東明為他們打開了一扇明亮的窗戶。
如今,當這幾個學生開始有了勇氣和信心的時候,當他們有了足夠的動力努力學習的時候,當他們越發清晰地意識到他們與城裏學生差距的時候,他們對於成績的渴望是很迫切的。
這點上,張東明在這幾個學生平時的學習狀態中早就看出來了,對他們的反應一點也不意外。
然後這個事,張東明跟學生說每人一個月要收40塊錢。
當然張東明根本不在乎這點錢,一個月40都不夠每個學生夥食費的,他主要是考慮到鞏立國孫淑芬這兩口子的想法,所以就是象征性地收一點。
至於學生家長那邊,張東明相信是沒任何問題的。
一是就這點錢。
二是孩子就住他家,晚自習他也一直看著,家長也都能放心。
最主要的,上晚自習對孩子學習成績的提高是很有幫助,現在孩子這麽努力學習,那些家長一定也都是非常支持的。
事實上即便是沒有晚自習,因為很多學生家離學校比較遠,二三十裏,大冬天的來回路上騎車冷不說,每天上學放學的天差不多都黑著,家長本身也不太放心。所以近幾年,一到冬天,有些家離學校比較遠,然後成績還可以,父母也很支持孩子學習的學生,都會在鄉上找人家租住。
正是因為有了這些前提,張東明才毫不懷疑幾個學生的家長都會答應這事。
不過張東明也不是沒有擔心,他跟幾個學生說這事的時候,其他人都又蹦又跳的高興的不行,隻有白東升悶悶的。
本來的話,白東升這學生的性格就是這樣,特別內向,特別不愛吱聲,張東明開始也沒在意,不過隨後仔細想想可能沒那麽簡單。
而事實,也的確如此。
第二天其他五個學生都說家裏答應了,而且他們爸媽都很高興很支持,隻有白東升說他爸不同意。
辦公室裏,張東明拉著白東升坐下,溫和道:“跟老師說說,你爸為啥不同意?”
白東升低著頭,那雙髒兮兮的、手背上都是凍裂傷口的小手一下一下攥著:“我爸……我爸說……家裏沒錢。”
張東明知道白東升的家庭情況,所以昨天他就跟白東升說了,說如果他爸不同意,就讓他說一分錢不收:“你跟你爸說清楚了麽,老師可以不收錢的,隻要你能努力學習,考上高中。”
白東升點頭,小聲說:“說了,我爸說那也不行。”
張東明皺了皺眉,看著一直低著頭的白東升,也沒再問,最後道:“跟老師說,你是不是很想上晚自習?”
白東升那雙小手攥了又鬆,鬆了又攥,最後很小聲地“嗯”了下。
張東明點了點頭:“今天你回家再跟你爸好好說說,你爸還不同意的話,老師去跟你爸說。”
白東升抬頭看著班主任,小手攥的緊緊的:“老師,不……”
張東明抬手打斷了白東升的話,握起他那雙髒兮兮的、都是凍裂傷口的、攥的緊緊的小手,柔聲說:“沒事的,相信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