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白東升的家(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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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室的電拉好了,張東明去學校財務交了200塊錢電費和煤錢的押金。

    其實沒這個必要,至少沒必要提前交這個錢,不過事嘛,有時候就是做給別人看的。

    然後對張東明要給他們班幾個學生上晚自習的事,老師們都沒啥反應。

    就像張東明給他們班學生買習題冊一樣,都是人家自願的,這次也隻不過就是借用了一下學校的教室而已,跟他們又沒啥關係。

    再有的話,可能是因為張東明之前的種種行為學校老師們都已經習慣了,都已經見怪不怪了,校長一直都沒說啥,他們跟著瞎操哪門子的心。

    當然也不是所有老師都這樣,有一些老師還是很敬佩張東明的,為了學生那樣付出,不光是他們,相信天底下絕大部分老師都是做不到的。

    放學,借了王強的自行車,張東明跟白東升一起出了學校。

    該準備的都差不多了,晚自習也該開始了,在這之前,他得先去把白東升的問題解決了。

    白東升家是六家子村的,離鄉上不算遠也不算近,十二三裏地,路的話很好騎,一直沿著公路直接就能到村子。

    天色漸暗,寒風凜凜的公路上,倆人騎著自行車慢慢前行。

    張東明其實穿的挺多的,身上不咋冷,隻是他沒帶帽子,棉外套上也不帶帽子,零下二十來度的天氣,張東明感覺耳朵都快凍掉了。

    其實這也還好,耳朵再凍也不影響騎車。

    更悲劇的張東明跟王強借自行車的時候,忘把他手套也借來了,現在不停地換手騎也是,手已經凍的差不多沒知覺了。

    “老師,給。”

    白東升帶著一個在七八十年代才能見到的那種軍綠色的、已經埋汰的發黑的破棉帽子,從手上摘下一隻薄薄的、同樣埋汰的發黑的白色線手套遞過來

    “不用,你趕緊帶上。”

    張東明笑著,心裏卻在歎著氣。

    他之前還真沒注意,白東升天天上學就帶那麽一個薄薄的線手套。

    帽子再破再埋汰但至少暖和,可這麽冷的大冬天,這麽遠的路,就白東升帶的那個線手套壓根不頂啥用,怪不得這學生的手凍裂的那麽厲害。

    隨後白東升又摘下帽子遞給張東明,張東明自然也說不用,更何況,他心裏已經很暖和了。

    進村,到了白東升家。

    破爛的大門,塌掉的大門垛和院牆,滿是荒草的院子,三間看起來隨時可能塌掉的土房子,一塊玻璃沒有、全是用塑料糊著、嚴重走形的遭木窗戶……

    張東明猜到白東升家可能很破,但沒想到破到這種程度,別說他沒見過,他甚至很難想象這是一戶有人住的人家。

    進了屋子,黑乎乎的,白東升把書房放到凳子上,開了燈:“老師你先坐會兒,我去找找我爸。”

    張東明活動著凍得沒知覺的手:“不用,這天都黑了,一會兒不該回來了。”

    白東升搖頭:“沒準,我去找找。”

    說完,也沒等張東明說話,白東升就跑出去了。

    屋子四處漏風,炕也冰涼冰涼的,冷勁兒還沒緩過來的張東明在屋裏來回走著,一邊走一邊感歎這個家徒四壁的家。

    他早就聽說了白東升他爸不過日子,甚至白東升他媽也是因為這個喝藥自盡的,但是他沒想到這家裏會窮成這樣。

    昏黃的屋子裏,張東明看著掛在牆上的舊相框。

    最上麵一排左邊第一張是個長辮子、大眼睛、挺好看的姑娘,不過這是一張很老舊的黑白照片,估計有一二十年了。

    這張照片旁邊一張是個彩色照,姑娘站在花壇邊上,扶著一個大概隻有一兩歲的小女孩,照片裏,姑娘笑的很開心,看著小女孩的眼神充滿了溺愛。

    後麵兩張照片都是那個小女孩,一張大概是小女孩三四歲的樣子,一張是小女孩兒六七歲的樣子,女孩長的很像他媽,就是之前照片中那個姑娘。

    中間一排左邊第二張照片,是張其樂融融的全家福。

    這張照片裏的姑娘已經不能叫姑娘了,應該叫女人了,她不再年輕漂亮了,比之前黑了,比之前瘦了,比之前滄桑了。

    女人身前站著那個女孩,這時女孩大概已經十來歲了,跟女人長得也越來越像了,眼睛,眉毛,鼻子,嘴……都很像。

    站在女人左邊的,是個個子很高、黑瘦黑瘦的男人,男人抱著一個兩三歲的小男孩,然後除了個頭,白東升長的很像這個男人。

    這張全家福中,那個兩三歲的小男孩應該就是白東升了,女人應該就是白東升前些年喝藥去世的媽,男人應該就是他爸白洪山了,女孩應該就是白東升如今在外麵打工、供他上學的姐。

    張東明正想繼續往下看,門響了。

    一個四十多歲、瘦瘦高高、胡子拉碴、蓬頭垢麵、衣著邋遢、滿臉褶皺、渾身煙酒味的男人進了屋子,白東升也隨後跟著進來。

    “呦,你是。。我兒子班主任是吧,你說你這大老遠黑燈瞎火的,幹啥玩楞。”白洪山說著,自己已經一屁股坐下,白東升則去外地燒火做飯了。

    張東明坐下來,自我介紹道:“我是白東升的班主任,張東明。”

    “姓張啊,大姓。”白洪山頭也沒抬,從兜裏掏出一個舊洗衣粉袋,裏麵裝的旱煙,自個在那慢慢卷著。

    張東明也沒再說,一邊打量著,一邊在心裏衡量著這個白洪山是個什麽樣的人,他需要盡快得出一個大概的判斷。

    白洪山一口一口吧吧抽著煙:“張老師,你今個是幹啥來了?”

    張東明直接道:“我今天是為白東升上晚自習的事來的,我希望你能同意白東升去鄉上住宿上晚自習。”

    白洪山四仰八叉地靠在炕頭:“這事啊,我那小子前兩天跟我說過,我這家裏你看著了,哪有那錢,住不起。”

    張東明解釋說:“一分錢也不用你花,你隻要答應就行。”

    白洪山慢慢吐了口煙:“那也不中。”

    張東明看了看白洪山:“為啥?”

    白洪山不耐煩道:“那是我兒子,為啥,還用跟你說啊。”

    好一會兒。

    張東明的眼神從白洪山臉上移開,自顧自地點了點頭,起身去看了眼在外地劈裏啪啦燒火做飯的白東升,隨後把屋門關上,從衣服兜掏出五百塊錢放在炕上,低沉道:“答應,這五百塊錢就是你的。”

    從張東明把錢掏出來,白洪山的眼神就沒從錢上離開過,聽張東明這麽一說,整個人都愣住了,咽了咽口水,眼神艱難地從炕上五張百號上移開,難以置信地看著張東明:“你,你跟我扯蛋呢吧。”

    張東明懶得廢話:“到底答不答應?”說著,做了個要把錢收回來的動作。

    白洪山一臉的驚喜,急忙道:“中中中。”一邊說著,起身朝炕沿上的錢爬過來。

    在白洪山就要拿到錢的時候,張東明一把揪住他的脖領子,麵無表情的低沉道:“我告訴你,別他媽跟我玩心眼,這五百塊錢你收了,以後你兒子上晚自習的事你就不能再反對!”

    這時候白洪山的心裏全在炕上那五百塊錢上,沒一點的生氣或是害怕,一個勁兒保證道:“肯定的,肯定的。”

    張東明鬆開了白洪山,就見他屁顛屁顛地撿起了炕上的錢,一張一張對著燈泡檢查是不是假錢,好一會兒才把錢揣進了衣服最裏麵的兜,沒皮沒臉地奉承道:“張老師真是好老師,佩服佩服!”

    張東明懶得跟這種人廢話,開門喊進來了仍外地在劈裏啪啦燒火的白東升,柔聲道:“老師說過吧,你爸會同意你去上晚自習的,同意了。”

    白洪山樂嗬嗬說:“啊,同意了,明個你就跟你們張老師去。”

    白東升低著頭,隻是小聲說了句:“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