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說不清道不明的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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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包車在深夜的公路上行使著。
車裏,白洪山意識不清,時而微弱地哼哼著,似乎挺痛苦的,表情有點扭曲,喘氣也好像很困難。
白東升自打上車就沒說過一句話,就坐在旁邊一直扶著白洪山,一直看著他爸。
張東明的話,不是醫生也不知道白洪山這是什麽情況,但看著確實挺嚇人的。
“咋回事?”張東明問。
從六家子一起過來的有仨人,除了那個李村長和楊會計,還有一個挺年輕的小夥兒開車。
李村長歎了口氣,一臉的無奈:“十一點半的時候吧,我從三驢子家打麻將回來,特麽剛上炕,王大柱子跑來說他跟這家夥倆人正喝酒呢,這家夥不知道咋地了,倒炕上就起不來了,沒招我過去看看,一看這家夥好像要夠嗆了,這也不知道啥情況啊,媳婦喝藥死了,親戚親戚沒人搭理,朋友朋友一個沒有,丫頭又不在家,你說說,我這個村長咋說不管吶,知道這小子在你家住宿,打聽著就過來了,管他是死是活,得有個家人在旁邊啊,你說是不是。”
張東明點了點頭也沒多問,不管咋說,這個村長也算是夠意思了:“聯係上他丫頭了沒?”
“都這樣了,上哪兒聯係去,要不我還想問呢。”說著,李村長看向白東升:“嗨,知道咋聯係你姐麽?”
白東升沒吱聲也沒轉頭,就一直默默看著他爸。
張東明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東升,知道咋能聯係上你姐麽?”
“139……”
白東升說了一個手機號,張東明給打了過去。
前三遍沒響幾聲對方就直接掛了,第四第五遍沒掛但沒人接,打第六遍的時候對方終於接了,是個女生,呼吸挺重的:“喂。”
張東明:“你好,麻煩一下,我找白豔。”
電話裏女生呼吸還是很粗重,然後說話斷斷續續的,語調也有點怪異:“白……白豔啊……我……我們……我們沒住一起!”
張東明大概猜到對方在幹啥了,不過這時候也管不了那麽多:“你認真聽我說,白豔說如果有事就讓我打這個電話找她,現在的情況是,白豔她爸病重,我們現在正在去往縣裏人民醫院的路上,你能聯係到她的話趕緊把這事告訴她,或者給我其他聯係她的方式也行,很著急。”
電話那邊:“知……知道了……我……我這……啊……我這就去找她!”
張東明剛想再提醒說他這邊很著急,結果那頭電話掛了。
過了十分鍾,張東明又撥通了電話,結果剛響一聲,電話掛了。
張東明再打,對方關機了。
張東明有點撓頭,問白東升還有沒有其他方式能聯係上他姐,白東升搖頭。
車裏安靜下來。
那年輕小夥兒在前麵開車,李村長和楊會計靠在座椅上眯著,張東明和白東升坐在最後邊扶著白洪山。
然後麵包車還是太慢了,旁邊時而一輛輛轎車和卡車呼嘯而過,他們的麵包車仿佛蝸牛一樣,在星光下的公路上行使著。
忽然,因為身體挨著,張東明感覺到白東升的身子顫了下。
張東明抬頭,看到白洪山的眼睛眯開了一條縫,一直癱軟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搭在了白東升的手上。
“兒子……”
白洪山的聲音非常微弱,張東明也勉強才聽清楚。
白東升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沒吱聲,倆手用力抓著他爸的手。
“兒子,爸可能要死了,爸這輩子,對不起你媽,對不起你和你姐……”
白洪山隻說了半句話,眼睛就緩緩閉上了。
張東明嚇了一跳,趕忙把手指伸到白洪山的鼻子下邊:沒死,有氣。
“爸……”
張東明還沒來得及解釋,白東升嘴裏呢喃了聲,眼淚流了下來。
一直靠座椅上眯著的李村長和楊會計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李村長回身道:“死了?”
“沒,再開快點!”說完,張東明轉頭輕輕拍著白東升隱隱抽搐的肩膀:“沒事的,相信老師!”
白東升沒吱聲也沒看張東明,一直緊緊抓著白洪山的手,眼淚也一直流著。
兩個多小時,麵包車終於到了縣裏。
李村長說他和楊會計身上加起來就四百來塊錢,去二院看看得了,那便宜。
張東明說不行,隨後在南門廣場下車說去取錢,讓李村長他們趕緊先拉著白洪山去人民醫院了。
張東明對縣裏也不是特別熟,隻知道客運站附近那的工行有取款機,本來想的是下車打出租去那取錢,結果深更半夜的一個出租也沒見著,隻能一路小跑著朝客運站去了。
眼看著到客運站了,張東明終於碰到了一輛出租。
上車到了地方,很悲催的取款機停用了。
在張東明對詢問下,那個出租小夥兒說了幾個能取錢的地方,張東明最終的選擇了最遠的、縣北門的一家工行那。
一路上確定那個出租小夥兒沒繞道,而且看他著急還超的近道,張東明才下車取了五千塊錢,隨即上車奔著人民醫院去了。
大半夜的一路暢通無阻,五六分鍾到了醫院。
人民醫院是縣裏最大最好的醫院了,在這整個縣城都已經夜深人靜的時候,醫院門口依舊人影不斷。
可能是上輩子的經曆吧,張東明對醫院這種地方有著強烈的抵觸,一進醫院聞到那股味兒,渾身都感覺不舒服。
在前廳轉了一圈也沒看到白東升他們,前台也沒人,張東明去掛號處問,那個小護士根本沒搭理他。
正準備自個去找找呢,張東明見李村長和楊會計從西邊的樓梯上閑嘮著下來了。
“人呢?”
“二樓,心血管科,大夫正給看呢。”
張東明也沒多說上樓了,李村長和楊會計倆人出去了。
上樓左邊就是心血管科,過了兩個科室,張東明見一個三十來歲挺年輕的值班醫生正給意識模糊、躺在病床的白洪山檢查。
床邊站著白東升和一個模樣狼狽的姑娘,看來是電話裏那個女生通知到了,白豔來了。
白豔看了眼張東明也沒吱聲,白東升也早就不哭了,仨人站在床邊,靜靜等著醫生的檢查。
沒一會兒,年輕醫生檢查完了,寫了個長長的單子:“去挨個檢查一下。”
張東明掃了眼單子,什麽心電圖,心髒超聲,腦ct,腦動脈超聲、血壓,血脂,血糖等等一大堆。
“醫生,我爸到底怎麽樣?”白豔問。
“現在還不清楚,檢查完了再看。”年輕醫生說。
“有沒有危險?”
“危險應該不至於,不過也不好說,還是趕緊去檢查吧。”
這個年輕醫生的態度還可以,不過顯然沒啥水平,根本就是啥也沒看出來,也沒辦法,這個時間能有醫生就已經不錯了。
仨人費勁巴力地把白洪山從病床抬上推架,然後白洪山這時意識又清醒了點,很虛弱說:“丫頭,別檢查了,咱回家……”
白豔看了看白洪山也沒說話,下樓去交錢了。
張東明讓白東升在這兒等著,跟著下樓了。
到了收費處,白豔從羽絨服裏兜掏出一疊錢,有一百的有五十的,大概有八九百塊錢。
一共交了四百來塊錢,白豔把剩的錢好好揣回羽絨服裏兜,和張東明上樓了。
這時候醫院人不多,檢查也不用排隊。
一樓,二樓,三樓……
三樓,二樓,一樓……
李村長和楊會計自打出去就沒回來,張東明和這姐弟倆推著、抬著白洪山一項一項檢查著。
過程中白洪山時而清醒,每次都說不檢查了回家,白豔和白東升一直也沒說啥,然後一項一項繼續檢查。
六點來鍾天已經蒙蒙亮了,終於檢查完了。
拿著檢查結果回來,不知道是不是交班了,那個年輕醫生換成了一個四十多歲、禿頂很厲害的醫生。
禿頂醫生對著檢查結果前前後後、有模有樣地說了一大堆,不過仨人都沒太聽明白,大概意思就是白洪山沒太大危險,但情況也不是很好,需要住院觀察治療。
白洪山很虛弱著說不住院,白豔說不行。
然後到了收費處,白豔身上剩的四百來塊錢全都交了醫藥費和住院費。
上午九點。
病房裏,白洪山輸著液,非常虛弱地閉著眼睛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沒力氣睜開,白東升坐在病床旁,呆呆看著他爸。
病房外,神情憔悴的白豔蹲在了地上,纖瘦的身子靠著牆,腦袋深深低著,胳膊抱著膝蓋,長長的頭發嚴嚴實實地遮住了她的臉。
張東明看了看白豔,又看了看病房裏的白東升,轉身離開了醫院。
四十多分鍾,張東明拎著個裝著手機盒的塑料袋回來了。
這時候的手機普遍價格比較高,沒有太便宜的,這是張東明找了一圈、花七百塊錢買的一個愛立信的手機,他也已經給辦了電話卡。
來到病房,白東升還坐在病床旁呆呆看著似乎已經睡去的白洪山,白豔在床邊輕輕給整理著被子。
張東明還沒說話,白豔把白東升叫了出來:“跟張老師回去!”
白東升看著他姐,然後低下了頭。
白豔看向張東明:“張老師謝謝你了,學校還有課,領我弟回去吧,我爸我看著就行了。”
張東明點了點頭,從上衣兜掏出四千塊錢遞給白豔:“先用著,別客氣。”
白豔看著麵前的錢,又抬頭看了看張東明,半晌,接過了錢。
張東明又把手裏的塑料袋遞給白豔:“電話卡已經裝上了,我的號也存裏了,有啥事打電話。”
白豔剛想開口,張東明接著說:“有個手機方便,東升也能隨時知道他爸的情況。”
白豔最終還是接過了塑料袋,跟接那四千塊錢一樣,一句話也沒說。
隨後,張東明領著白東升走了。
白豔回病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