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須臾(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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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星級酒店的附屬西餐廳內,金碧輝煌。靜夜中的鋼琴聲,流暢的音律帶著一種柔韌婉轉的情韻。今晚的客人隻有一桌,但侍者卻絲毫不敢怠慢。畢竟BSB集團總裁包場,他們也隻得拿出十二分的精神來服務。

    錦歡從盥洗室出來回到座位上時,侍者已經將餐盤撤下,換成芝士蛋糕。在水晶燈的照射下,蛋糕泛著橙黃瑩亮的色澤。

    她幾不可察地輕蹙了下纖眉,稍縱即逝,但還是被坐在對麵的男人捕捉到。

    怎麽,不喜歡?”

    沒有。隻是待會兒還要去片場,不想吃太多。”

    冷湛表示理解,做了個手勢,侍者立刻上前等待吩咐。不消多久,便換上了兩杯咖啡。

    錦歡並沒有喝,而是用瑩白纖細的指尖一圈圈輕撫著杯沿。她向來不喜歡這種苦澀的味道,隻是偶爾會在通宵拍片的時候,叫助手買一杯卡布奇諾給她提神。而冷湛卻喜歡。他甚至從不喝加了糖和奶的咖啡,因為他說過,咖啡就是要喝苦的,一如西瓜就要吃甜的一樣。真是混亂的邏輯。

    錦歡沒有意識到自己此刻微勾了下唇角,卻落入冷湛的眼底。

    今晚的她並沒有刻意打扮,剛下了飛機就趕來赴他的約會。墨色的長發是沒有修飾過的垂直,乖順地披散在背後,淡藍色的小禮服一如她帶給人的感覺,清潤雅致,隻是嫵媚更甚。

    她微微低斂著眉目,柔和的燈光將羽睫映下兩排剪影。

    如玉的肌膚,嫣紅的唇。

    他見過的名媛佳麗何止千百,卻從未有人如她一樣,未施粉黛,卻偏偏讓他移不開目光,恍若塵囂之中唯一的靜美。

    終於察覺到冷湛熱烈的視線,錦歡這才抬起頭。

    我有東西要給你。”他神秘一笑。

    錦歡也有些好奇,因為他很少送禮物給她。不是送不起,而是知道她不喜歡。剛確定關係的時候,他經常會派人來送她一些珠寶,情人之間互送禮物很正常,隻是他的身份地位擺在那裏,送的東西自然名貴奢華了些,可她卻收得興致缺缺。冷湛是個觀察力十分敏銳的男人,久而久之也慢慢改掉了這個習慣。

    錦歡看到冷湛從口袋裏掏出一個酒紅色的錦盒,盒子有她拳頭般大小,此刻就擺在她麵前。

    她心裏隱隱察覺到了什麽,隻是盯著那隻小小的盒子,遲疑著不敢打開。

    冷湛從自己的座位站起身,高頎英挺,帶著無形的壓力和氣場。尤其安靜的時候,與生俱來的尊貴更加凸顯。他握住她微微冰涼的手,似在安撫,而後拿起桌上的錦盒打開。

    錦歡的目光被那枚鑽戒鎖住,其實她並不是不喜歡珠寶,而是不太懂。他曾經送給她的那些珠寶如今不知躺在她家的第幾層抽屜裏,因為那些所謂的鑽石翡翠在她看來,不過都是顏色不一、價格昂貴的石頭。

    沐非就因此嘲笑過她,在演藝圈混了這麽多年,怎麽名利場那些貪慕虛榮的本事一點也沒學到?

    她不知道沐非這話是褒是貶,但即便她隻有如此貧瘠的欣賞品位,也能看出這顆鑽石的名貴。精良細致的做工,將鑽石的每一麵都打磨得璀璨光耀,水晶燈散發出來的光芒根本不及它的十分之一。

    冷湛執起她的手,欲將戒指套在她的手指上。錦歡縮了一下,卻被他握得更緊。最後,他低頭輕吻她戴著戒指的中指。

    我並不是想給你壓力,錦歡。我知道你的工作性質,也明白目前你的事業正如日中天,肯定不想這麽早就隱退。但我也同樣清楚,太多男人在你周圍虎視眈眈。若不提前將你訂下來,我會忍不住想要二十四小時都守在你身邊。”

    此時麵對她,冷湛褪去了一貫冷峻的神色,眼神有了溫度。

    從餐廳裏走出來的時候,她手上戴著那枚碩大的鑽石戒指。冷風毫無預警地從領口灌了進來,錦歡立刻蜷縮了一下。

    冷湛忽然停下腳步,轉過身將她身上的外套細致地圍攏好,而後又覺得這樣似乎還不夠暖,於是脫下自己身上黑色的大衣。

    不用,這樣已經夠暖和了。”他也隻穿著三件式西裝而已,這樣冷的天氣,肯定也受不住。

    他卻不容置疑,“你待會兒還要去片場,一來一回這樣折騰,不感冒才怪。”最後,還是將大衣披在她的身上,極其認真地將扣子一顆一顆扣上。

    錦歡有些感動,冷湛和她不一樣,他生下來便是天之驕子,過著眾星捧月的生活。沐非說,這樣一直站在高處的人,很少會低下頭來看看仰視著他的人,更何況是停下來關心他們?

    可冷湛待她,卻格外不同。

    也因他私心的關係,BSB近兩年來投資了不少電影劇本,不惜重金,都是為她量身打造。國際知名的大導演,炙手可熱的金牌編劇,連國際獲獎的影帝都被請來和她搭戲,成績皆不俗。不知道有多少同行紅了眼睛,更有一些人等著看終有一日冷湛甩掉她。可除了對她的嗬護日漸細致外,這個男人連條緋聞都不曾有過。

    也有朋友勸她,冷湛這樣好,不如趁早結束工作和他成家。畢竟女明星最好的歸宿,便是能找到一個豪門嫁過去。可她卻遲遲猶豫不決,至於為什麽,她自己都不清楚。

    冷湛抬起頭,看到她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視著自己。如此近的距離,美眸波光瀲灩,瞳仁倒映著皎月和他的臉。

    他的手撫上她冰冷的臉頰,眼睛墨黑,薄唇劃開一抹笑意,“我想吻你。”

    不待錦歡反應,他已經俯下身來,以吻封緘。

    冷湛的唇冰涼,貼在她腰間的掌心卻溫熱。他小心翼翼撬開她的貝齒,唇舌交纏。他灼熱的呼吸噴在她的臉上,帶著淡淡的酒香。

    自始至終,她都沒有閉上眼睛。

    須臾,他鬆開她,黢黑的眼中有更深一層的情緒湧動,但還是放開了她。

    她的助理和他的保鏢就站在不遠處,送她上車前,他不忘低頭在她額頭輕吻,“回去考慮一下。當然,我希望你給我的答案是yes。”

    去片場的路上,坐在副駕駛座的沐非立刻就注意到了錦歡手上的鑽戒。主要是因為車內太黑了,那價值不菲的石頭散發出來的光芒實在無法讓人忽略。

    哇,這得多少克拉?冷總也太奢侈了。”沐非越過座位懸著身子,執起錦歡的手端詳,嘖嘖了好幾聲。末了,倒也不忘本職工作,“你答應他了?”

    錦歡沒有回答,蹙眉沉思。

    沐非很快換成了冷靜的口吻,說:“以你助理兼半個經紀人的角度,我希望你暫時不要接受,就算接受,現在的情況也不適合公布出來。但是以朋友的角度,我覺得冷湛是個不錯的男人,應該把握。”

    錦歡終於將視線落在沐非的身上,半晌,又垂下看著手上熠熠生光的透明礦石。

    我不知道,沐非。”

    那就是還沒答應?沐非輕歎一聲,說:“沒事,反正冷總不是說讓你好好考慮?你們在一起這麽多年,他也不在乎再等一陣子。”

    錦歡將手上的戒指摘下來交給沐非,“幫我收著吧,待會兒去片場讓人看到了不好。”

    行。不過你最好快點拿走,否則這麽值錢的東西擱在身邊,我怕忍不住想做壞事。”

    錦歡輕輕笑了。

    錦歡這次是友情客串,酬勞不多,隻是露一下臉,為電影多增添一個噱頭。

    之前她的檔期一直都很滿,大半時間都在國外。這次也是沐非利用專機的時間硬擠出來的:她三個小時前回國,和冷湛吃了一頓飯,然後趕去片場拍戲,子夜還要乘飛機飛往法國,為她主演的電影做電影節的前期宣傳。

    得到錦歡要來劇組的消息後,整個片場忙得人仰馬翻。先是要調整演員和戲份,然後還要為她準備單獨的化妝室。

    錦歡如今的地位大可以提出更苛刻的條件,但所幸她的要求不高,隻要一間幹淨的化妝室,以及指定品牌的有氣礦泉水。

    聽說錦歡要來,原本已經收工的很多演員和劇組的工作人員又紛紛從酒店趕了過來,就是為了一睹影後之姿。隻可惜,錦歡的助理提出了清場的要求。雖然惋惜,但他們仍不死心地守在外麵,即便能遠遠地望上一眼,對這些新人來說也是很寶貴的機會。

    半個小時後,化妝室的門被打開。首先出來的是錦歡的助理沐非,緊跟其後的便是四個人高馬大的保鏢,錦歡走在中央,匆匆行走間,他們隻能看到她身上黑色的大衣和臉上寬大的墨鏡。

    今天來到片場的人格外多,尤其錦歡出來後更是嘈雜,議論紛紛,但仍掩蓋不了不遠處副導演責罵的聲音。

    你到底怎麽回事?這麽點戲份也老出岔子?要不是看在你……算了,我怎麽能拿你和那人比呢?”最後,副導演下了通牒,“我告訴你,你若是演不來就趁早走人,眼巴巴盯著這個角色的人多得是,別以為你是辰星新簽的演員我就換不了人!”

    錦歡無意地向聲音傳來的地方望去,忽然,身子微微一震。

    一旁的沐非也察覺出不對勁,跟著看了過去,更為驚訝。

    沐非喃喃道:“真是像……”

    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沐非連忙噤聲,神情複雜地看向錦歡。

    而錦歡似乎沒有聽到,隻是沉默地看著不遠處被副導演數落的新人。

    沐非說得沒錯,的確是像,像那個人剛出道時青澀朝氣的樣子。隻是,那個人的臉部輪廓要更深刻鋒利一些,像是藝術家拿著刻刀一點一點雕琢出來一樣。那個人的眼睛也要更深沉莫測一些,不悅時還會微微眯起來,那時候她總覺得他那做出那副表情時特別可怕,卻又說不出的俊美。

    須臾,錦歡回頭對沐非說:“你去跟導演說一聲。”

    沐非了然地點頭。

    說什麽?不管說什麽,沐非隻是知道,這孩子今天是撞大運了。

    事情辦好後沐非迅速鑽進車裏,暖風撲在臉上格外舒服。車子緩緩行駛在路上,沐非屢次透過後視鏡觀察錦歡,欲言又止。

    辦好了?”錦歡似乎有些察覺,主動將視線從車窗外的夜景收回,落在沐非身上。

    辦好了。那小子似乎得罪了女主演,暗地裏給他壓了不少戲。導演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過我剛才和導演交流了一下,看在你的麵子上也會另外再給他安排一個角色。”

    嗯。”

    錦歡,距離起飛的時間還早,我預訂了一家酒店給你休息……”

    錦歡打斷她,“沐非,我想取消今天的行程。”

    什麽?”沐非的聲音高了八度,“可是……”

    我要取消。”

    通常錦歡如此溫婉地說出我要如何如何時,那麽就證明這件事已經毫無轉圜的餘地。

    沐非輕歎一聲,回頭對司機說:“去酒店。”

    為了不引起注意,錦歡和保鏢分開走進酒店。沐非辦好入住手續,隨後與錦歡一起上了樓。保鏢進門先將房間檢查一遍,沒有異常後,向沐非點了點頭。

    沐非將房卡交給錦歡,擔心地問:“今晚自己睡,沒問題吧?”

    錦歡忍不住輕笑,“難道你還要給我講床頭故事嗎?放心吧,又不是三歲小孩。”

    就因為不是小孩才擔心你。你要是三歲,哪兒還用得著把我弄得累死累活?直接塞塊糖給你,或者打你幾巴掌,你準老實。”

    錦歡白了她一眼,仍舊帶著風情。

    沐非仍是不放心地又問一遍:“真的沒事?”

    砰的一聲,錦歡直接關上房門,結束這場對話。

    洗過澡後,錦歡光著腳來到陽台。披散著濕漉漉的長發,身上穿著絲質的睡衣,勾勒出纖細有致的身形。裙擺下露出一雙勻稱瑩白的小腿,以及圓潤小巧的腳踝。

    沐非若是在身邊,恐怕又要數落她了。她知道不該太靠近陽台,這樣的裝束更是大忌。可她被捆縛得太久了,也壓抑得太久了。她隻是想安安靜靜地站在這裏,看一會兒夜晚的景色。

    尤其是今晚。

    錦歡掏出香煙,夾在指端。打火機發出一聲輕微的脆響,火苗燃起。

    她安靜地吐出一圈煙霧,透過白色的煙霧看著落地窗倒映出的自己。

    她知道沐非擔心什麽,畢竟今天發生了那麽多事。冷湛的求婚,還看到和那人極像的一張臉……

    思及此,錦歡夾著香煙的手微顫了一下,香煙頂端的煙灰抖落下來,落在地板上。

    這幾年她極少有吻戲,即便有也總是借位拍攝。因為無論任何人吻她,閉上眼睛後總會浮現出另一個男人的臉。所以冷湛吻她時,她總要睜開眼睛,牢牢地記住此刻親吻自己的人是誰。

    冷湛總是笑稱接吻的時候她太不投入。其實她不是,隻是不能。

    香煙夾在指端忘了抽,等回過神來時已燃到了盡頭。

    就像她和那個人,在一起時總是別扭得很,她總希冀著有一天可以和他一刀兩斷,可等到他真的消失,她才省悟了很多事。但那時,前方已沒有路,能讓她走向他。

    她自嘲地輕笑,那人對她的影響有多深,連沐非都清楚。他教會了她很多事,演戲、如何在這個圈子生存,甚至連抽煙,都是跟著他的時候學會的。

    那個人……

    不知不覺在玻璃上寫下了他的名字,她抬起手輕輕撫過,又在半空中止住。明明時刻提醒自己要忘掉他的名字,連她身邊的人都不敢提起,可是,卻又如此清晰地記得——

    時璟言。

    這四年中,沐非接替陸世鈞成為辰星的王牌經紀人,地位和Melody不相上下。有時候錦歡都放假了,沐非卻還在為新人的片約繁忙著。

    沈瑋君雖然稱不上辰星的一線女星,但片約還是源源不斷,而她和陳炳然的感情也是撲朔迷離,周刊記者不止一次看到他們兩人單獨出遊,或者她在陳炳然的別墅過夜,但是陳炳然始終堅稱自己和沈瑋君隻是朋友,這讓沈瑋君大為惱火,卻也無可奈何。

    至於顏若冰,雖然四年前鬧得沸沸揚揚的那件事對她的事業打擊很大,但是對於藝人來說,不會永遠遭遇抵製,再大再轟動的事件也有淡化的那一天。這一年,她的工作已經開始逐漸恢複,好像也新簽了幾部電影合約。

    沐非對此頗有微詞,錦歡卻不太在意。如今江茹錦接的戲少之又少,最近這兩年幾乎沒有。錦歡坐穩了辰星一姐的位子,已經無人能夠撼動。

    而這一切,都是時璟言給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