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別怕,我帶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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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見“鍋巴”之前它不叫“鍋巴”,沒人知道它叫什麽,它是我在家門口發現的。
晚上下班回來看見一群孩子圍著什麽笑,走過去一看,發現是條小狗,兩三個月大,應該是金毛。後來才知道,並不是純種金毛,至少是占了百分之七十金毛基因的偽金毛。
那群孩子正打算拿水澆它,大冬天的不出一小時它肯定凍死了。我喊了一聲,孩子們嘻嘻哈哈地都跑了。低頭一看,它正凍得瑟瑟發抖。
左右看了看也沒人,剛打算蹲下身抱起它的時候,突然發現它脖子上有牌子,上麵寫著“北京××養殖基地29號”。我想它應該是運送途中丟的,或者是被誰偷出來了。隨手拍了張照片,證明這確實是沒人要的狗。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一直想養條狗,可北京辦狗證太麻煩,一直拖著,直到遇見“鍋巴”。
我說:“別怕,我帶你回家。”它抬頭看著我,又低頭舔舔我的手,我覺得它可能聽懂了。
之所以叫它鍋巴,是因為我抱它回家後,給它什麽都不吃,沒招了,扔給它半袋鍋巴,它倒吃得很歡快。我看著它說:“既然你這麽喜歡吃鍋巴,那我以後就叫你鍋巴好了。”
它眼睛眨了一下,繼續低頭吃著,看來它對這個名字挺滿意。因為鍋巴的到來,本來死氣沉沉的屋子也變得有些溫度了。
那是剛到北京的第二年,一切都顯得不那麽順利,工作壓力大,自己一個人,若不是鍋巴陪著我,很可能就抑鬱了。
突然有一天發現,鍋巴已經兩天沒拉屎了,一摸肚子鼓鼓的,趕緊抱去獸醫那兒。醫生問我給它吃什麽,我說鍋巴啊,它就愛吃那玩意兒。
醫生沒好氣地問我:“你養過狗嗎?”我說沒有啊,這是第一次,有什麽問題嗎?醫生看我可能實在太傻逼了,無奈地解釋說:“鍋巴屬於油炸食物,脂肪含量高,而且特別幹燥,狗吃完喝水就會在肚子裏膨脹,進而引起大便幹燥,脹肚不拉屎。”我說看它挺愛吃的就沒管它,以後一定注意。
回家的路上去超市買了幾包狗糧,看了價格,比我平時吃的方便麵都要貴出許多。晚上它趴在那裏一動不動,我給它倒狗糧,邊倒邊說:
鍋巴,以後你不能吃鍋巴了,會脹死你的,以後你就吃狗糧了,可貴了。”
它搖著尾巴跑過來,舔舔我的手,聞了聞狗糧,吃了幾口就不吃了,可能覺得那味道太清淡了。沒辦法,我隻能把幾塊鍋巴碾碎,摻到狗糧裏。
這回它倒吃得歡快了,我覺得鍋巴肯定是條東北狗,跟我一樣,口重。
北京冬天其實也挺冷的,因為我租的房子暖氣不是特別通暢,屋子裏的溫度和外麵沒什麽兩樣,所以晚上我隻能抱著鍋巴睡。這種溫度對於它來說是挺舒服的,畢竟有毛,可我沒毛啊,隻能抱著它了。
起初它是不願意的,可能覺得太熱了,也有可能覺得我抱著它不舒服。不過迫於我的威脅,它還是老老實實讓我抱著了。
北京的冬天不算漫長,熬了幾個月天氣漸漸暖和,鍋巴竟然習慣和我在床上的生活了,任我怎麽推都不下去。沒辦法,誰叫當初是我求著它的呢。於是一人一狗一張床的生活,就這樣延續下來了。
我覺得鍋巴肯定是條東北狗,跟我一樣,口重。
一年以後鍋巴已經長成大狗了。我買了狗鏈,每天下班後的事就是吃飯,遛鍋巴。它特別喜歡出門,每次隻要我拿起狗鏈,它三秒之內就會出現在我麵前,搖著尾巴伸著舌頭,樂嗬嗬地等我帶它出門。
在沒有鍋巴之前,我是很少出門的,下班就宅在家裏玩遊戲或者看電影。但我發現自從鍋巴來了以後,我的生物鍾完全就是狗的生物鍾了。
早晨六點起床帶它出去遛彎,六點半買早餐回來我倆一起吃,飯當然不是一起,是它吃它的,我吃我的。
鍋巴特別有女人緣。以前我走在街上是不可能有女孩過來跟我打招呼的,可隻要我跟鍋巴一起出門,每十分鍾就有一位姑娘過來逗它。它脾氣也特別好,誰摸都可以,自己樂嗬嗬的。
但絕大多數的姑娘也隻是想逗逗狗而已,沒人想逗我,這點上我是比不了鍋巴的。
我始終覺得鍋巴跟我是上輩子的緣分。有一段時間我特別鬱悶,感情工作等等,沒有順利的,可隻要回家鍋巴就會立馬跑過來,搖著尾巴跟我起膩。
鍋巴有個特點,隻要是低頭舔我的手,就證明它很開心,非常認同我的意思。所以有時候我會跟它聊天,有時它聽不懂,隻是看著我,有時候懂了,就過來舔舔我的手。
其實寵物養久了,就會形成主人與寵物之間特有的語言。隻有你倆懂,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彼此便會了解。
鍋巴跟我在這個熱鬧的北京相依為命。之所以說是相依為命,是我覺得在某一個時刻,我無法缺少它,就像它無法缺少我一樣。
有一次,我心情不好獨自喝酒,它把它最喜歡的布偶叼過來給我,它看著我,就好像在說:“你別難過了,我把玩具給你玩啊。”
鍋巴三歲的時候已經是一隻非常漂亮的金毛了,愛動,愛鬧,愛撒歡。但它特別懂事,從來不隨地大小便,每次都是跑過來咬住我的褲腿,就證明它要出去了。三年中發生了很多事,我愛過幾個姑娘,也被幾個姑娘愛過,但都無疾而終。在我最失落的時候,仍是鍋巴陪著我,我甚至想這輩子就跟鍋巴過下去得了。
後來遇見蘇妤,就是阿蘇姑娘,再後來她也離開了。
鍋巴很喜歡蘇妤,雖然它不能說話,但我能從它的眼睛裏看得出來。蘇妤走後我跟鍋巴說,傻狗,我和她之間是沒有愛情的。它舔舔我的手,表示聽懂了。
過春節的時候,我打算回老家,但我不可能把鍋巴自己扔在北京,更不可能托運,因為新聞上有太多因為托運而失去生命的狗了。
思考許久,還是決定包輛車回家。鍋巴第一次出遠門,顯得很興奮,我帶夠它的糧食以及所需的藥品。
一路上鍋巴一直興奮地叫著,看著外麵的大地由黑色變成白色,很少看見雪的鍋巴一直盯著外麵看。北京的雪太薄了,留不下,不像東北的雪厚重又潔白。開了兩天兩夜終於回到東北老家,開門進屋我媽迎出來,以為我給她帶回兒媳婦了,轉身一看,鍋巴正搖著尾巴望著她。
我媽其實不是特別喜歡狗,但鍋巴特別懂事,它好像看得出來誰喜歡它,誰不喜歡它。它總是圍著我媽轉,買菜也去,逛街也去,幾日相處下來,我媽倒也喜歡上跟鍋巴到處玩了。
春節過完本打算多待幾天,但公司那邊突然有些急事,我必須提前趕回去。鍋巴是沒辦法帶了,隻能扔給父母了。
臨走的時候,鍋巴一直叫著,我知道它是在問:“你幹嗎扔我自己在這裏?我要回北京。”我摸摸它的頭說:“你爹我給你賺錢買狗糧去呢,等春天了,我就接你回家,聽話。”鍋巴聽懂了,低頭舔著我的手,表示同意。
我坐車去車站的時候,它跟我爸媽到小區門口送我,車開出很遠,一回頭,它還在後麵追著。眼淚一下就出來了,我下車抱著它說:“鍋巴乖,鍋巴乖,我很快就接你回家。”說完後我把它送回爸媽身邊,再上車走時,它沒跟來,可我心裏卻空了一下。
回北京後生活依然忙碌,單調乏味,看著鍋巴的狗窩空空蕩蕩,心裏很不是滋味。每次給爸媽打電話到最後都開免提,我在這邊叫鍋巴,鍋巴在那邊汪汪地叫,心裏特別地堵。
後來保證每天都一個電話,因為我媽說,隻要有一天聽不見我的聲音,鍋巴就不吃飯。以至於因為鍋巴,我打電話的次數竟比以前多了許多倍。我媽罵我說,還不如一條狗有孝心呢。有時候特別想回家接它回來,卻又沒時間,隻能一拖再拖了。
一個月後我媽的一個電話,讓我覺得,鍋巴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我媽打電話說鍋巴得了腸炎,去了醫院也不見起色,兩天沒吃東西,還發高燒。我連夜買機票趕回家,到家已經淩晨兩點多了。
見到鍋巴差點兒沒認出來。它引以為傲的金毛已經不亮了,毛毛躁躁的。它瘦了很多,躺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著氣。我握著它的爪子說:“鍋巴,我回來了,我接你回家了。”
空蕩的房子裏,隻留下我一個人的回音,我知道,鍋巴走了。
它抬頭看著我,眼睛竟然濕了。鍋巴第一次哭,我也哭了,眼淚滴在我的手背上。鍋巴吃力地換了個姿勢,伸著腦袋過來舔我的手背,我知道它是想告訴我:“別傷心了,我把玩具給你玩。”
我守著鍋巴坐了一夜,說了很多話,它就靜靜地聽著。後來我睡著了,它把頭枕在我手臂上,安靜地走了。
鍋巴是早晨六點走的,正是我在北京陪它散步的時間。
人要是有魂的話,狗也應該有吧,我覺得鍋巴的魂肯定回北京了。早晨我媽紅著眼睛跟我說:“醫生說這狗的身體本就不怎麽好,再加上長途奔波,換了環境,溫度相差大,染上的急性腸炎。”
一般的狗得了這病兩天就不行了,”我媽說,“鍋巴一直挺著,就是想等你回來,再看看你。”
我說:“媽你別說了,都怪我,我就不該把鍋巴帶回來。”
鍋巴不會怪你,它在家的這幾個月特別懂事,我跟你爸也喜歡鍋巴,是鍋巴的壽命到了,怨不得你。”
我知道我媽是為了寬慰我才這麽說的,但我仍覺得是我害死了鍋巴。早晨沒吃早飯,我就定了最早的一班火車,我決定要把鍋巴帶回北京。
我把它裝在冷凍箱裏,躲過了安檢,放在車廂的最裏麵,我一直守著它。
回到北京聯係了一家寵物墓地,跳過火化的過程,直接下葬。墓地的工作人員問我,為什麽不火化,可以買個小點兒的位置,還能少花點兒錢。
我說:“我這條狗喜歡折騰,地方大它能玩得高興點兒。”
都妥當後,我坐在鍋巴的墓旁邊,上麵有它的名字和生日,就是我遇見它的那天。我跟鍋巴說:
雖然我知道你活不過我的,但我也希望你能一直都陪著我。我覺得我已經把你當親人了,你對我好是因為我對你好,我對你不好,你還是想對我好。”
我把你扔在東北那麽久,你肯定特別想回家,想那張大床,想跟我出去遛彎。你看我把鏈子拿來了,就放在你身邊,以後啊,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什麽時候走就什麽時候走,不用……再問我了。”
我覺得對不起鍋巴,如果不是因為我,它或許還能活七八年或者更久一些。
很多人覺得給寵物買墓地矯情,可若是真的陪你幾年的寵物突然死去,或多或少都希望能為它再做點兒什麽吧。
如果一塊大點兒的墓穴能讓鍋巴開心,為什麽不讓它開心呢?也隻有這樣,我才能好受點兒。
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好之後,我回家睡了整整一天。醒來的時候本能地叫了一聲:“鍋巴,過來。”空蕩的房子裏,隻留下我一個人的回音,我知道,鍋巴走了,那條叫鍋巴的狗再也回不來了。
我沒日沒夜地加班,我想盡各種理由晚回家,不回家。
鍋巴的窩我沒舍得扔,就放在那兒,它最喜歡的那個布偶也放在那兒。我有時候恍惚覺得,鍋巴下一秒就會從廚房或者衛生間搖著尾巴衝出來,跑過來舔我的手,告訴我它想出去散步了。
一年後,因為工作的原因我不得不搬家,帶著鍋巴的窩和那個布偶,重新在北京安家。少了鍋巴這一年,我心情都不怎麽好,一直悶悶不樂。時常會想起它,以至於睡覺時都會覺得它就在我的身邊。
搬到新家後一切都要重新布置,我把鍋巴的窩放在我床的旁邊,那個布偶放在床頭。那上麵有鍋巴的味道,我覺得安心。
收拾舊物的時候,發現了之前壞的手機,打開後殼發現內存卡還在裏麵。正好身邊有讀卡器,打開電腦準備看看有沒有需要的東西,沒有的話就扔了。
點開相冊文件夾的瞬間,我呆了,裏麵全是鍋巴的照片。我已經忘了是什麽時候給它拍的了,因為手機三年前就壞了。
相冊裏全是鍋巴小時候的照片,還有我剛剛撿到它時拍的照片,它趴在地上,抬頭望著我,伸著舌頭,樂嗬嗬的。
我紅著眼睛看屏幕越來越模糊,感覺鍋巴要從屏幕裏跳出來一樣。我突然想起那個遇見它的晚上,我下班回來看見一群孩子在欺負它,我走過去,對趴在地上瑟瑟發抖的鍋巴說:
別怕,我帶你回家。”
願我的故事綠水長流,敬你的孤獨擇日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