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那些鮮豔色彩(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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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都笑,沈遠哲說:“那就先這樣。這兩個節目需要我們班所有的人出力,有點子的貢獻點子,有才華的貢獻才華,大家有空都琢磨琢磨,可以隨時告訴我和羅琦琦。我們也不當它是要去比賽奪獎,全當大家一起玩一場,自己玩過癮了就行。”

    男生都熱烈鼓掌、集體叫好,班主任笑著不吭聲,並不反對的樣子,我開始覺得這個白麵書生其實也是一個很有意思的老師。

    班會結束後,我提著書包出了教室,沈遠哲追上我:“真謝謝你了,經過你一說,感覺文藝演出也不一定就非要舞跳得好、歌唱得好。現在這個樣子,全班都能參與,其實更有意義。”

    我有幾分傷感,我對舞台服裝燈光的了解來自林嵐,對創意和形式的理解來自宋晨,當時,雖身在其中,卻全沒在意,如今,才發現他們都在我生命中留下了痕跡。

    到了校門口,我和他說再見,他卻問:“你走哪條路回家?”

    我指了指我要走的路,他說:“我家也可以走那條路,我們正好順路,可以一起走一段。”

    其實,我更想一個人走,因為我已經習慣晚上邊走路,邊思考數學或者物理題,但對沈遠哲的友好,我不想拒絕,笑著說:“好啊!”

    他推著自行車和我邊走邊聊,兩個人聊起初中的事情,我給他講述和宋晨鬥嘴、和李杉下象棋、和關荷一起出板報……

    談話中,驚覺原來我和他們曾經有過很多、很多的快樂。

    快到我家時,才發現隻是我一個人在囉唆,我們倆竟然如同初一的那次不真實的相逢,話全由我一個人說了,我不好意思:“我到家了,再見。”

    回到家裏,有淡淡的惆悵和傷感。自從考進不同的中學,大家就不怎麽來往了,關荷和我雖然同校,可也就是偶爾碰到,笑著點個頭,說幾句無關痛癢的話。

    因為文藝會演,我和沈遠哲相處的機會非常頻繁,兩個人總在一塊兒忙碌,忙碌完後,他就順道陪我回家。

    沈遠哲是一個非常好的聽眾,他似乎能理解我所講述的一切,我常常在漫天星光下、安靜的夜色中給他講述那些我生命中已經過去的人與事,我告訴他陳鬆清的無奈離去,告訴他林嵐的聰慧多才,告訴他我初一時的膚淺和刻薄,還有聚寶盆、曾紅……

    但曉菲和小波,我絕口不提,他們是我不能觸碰的傷痛和秘密。

    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們倆的關係越來越好,漸漸地,我也把他視為了好朋友。

    有時候我很擔心我說得太多,和他在一起時,似乎永遠都是我在說話,他總是在傾聽,可看到他的目光和微笑,我的擔心很快就消失了。

    高一的第二學期真是一段非常快樂的日子,我們全班同學齊心協力地準備文藝會演。能出力的出力,能出點子的出點子,能出物品的出物品,即使什麽都不能出的,也可以幫我和王茜托調色盤,幫我們用吹風機烘幹顏料。

    全班人整天都很開心,嘻嘻哈哈的,連因為追求童雲珠頻頻受挫的楊軍也挺高興。

    在全班團結一致的笑鬧努力中,到了文藝會演的時候。

    高中部的教導主任很年輕,可因為年輕,所以越發擔心出錯,要求竟然比初中部的教導主任還嚴格。

    在他的嚴格把關下,在主題健康積極向上的指引下,各個班級的歌舞都在框子裏麵轉悠,風格和初中的時候差別不大,隻不過因為高中有藝術特招生,舞蹈和歌曲的水平更高一些而已。

    關荷如她所說,專心向學,不再參加文藝會演。

    (4)班的節目一個是兩個藝術特長生的雙人舞,一個是六個男生的現代舞。看張駿以前的表現,跳舞蠻有一套,而且他作為班長,肯定要為文藝會演出力,可他竟然沒參加班級的演出。

    我意外之餘很不舒服,覺得他似乎和關荷同進同退的樣子。

    不過,很快就顧不上不舒服了,我不上台表演,可我需要在底下統籌安排,幸虧當年在林嵐手下打了兩年下手,又跟著宋晨跑過龍套,一切環節都很熟悉。

    我和沈遠哲台前台後地跑,一會兒擔心旗子打不開,一會兒擔心吊到禮堂頂上的卷軸出問題。

    到我們班節目快開始時,我和沈遠哲才能閑下來,緊張地站到台側看。

    身後有人小聲叫:“琦琦。”

    我回頭,發現走道一側恰好就是(4)班,關荷笑著和我揮揮手,壓著聲音問:“你參加文藝會演了?”

    關荷身旁坐著的是張駿,想到他們兩個竟然可以親密地在黑暗中同坐三四個小時,隻覺得她的笑容如劍,刺得我喉嚨都痛,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臉上卻是笑容燦爛,搖了搖頭。

    沈遠哲笑著說:“羅琦琦是我們的總導演。”

    關荷說:“那待會兒我鼓掌的時候一定會更用力。”

    正說著,主持人報了曲目,我們班的節目開始,再顧不上說話,開始專心看表演。

    我們的節目抽簽比較靠後,不是一個有利的位置,因為大家看了一晚上表演,已經身體疲憊、審美疲勞了。不過我們班的人都很放鬆,壓根兒沒想著拿獎,所以狀態很好。

    我們把歌重新編排過,不是直接放歌,而是先放一段京劇的鑼鼓過門,夾雜著花旦和老生的唱腔。

    當鑼鼓敲得震天響,二胡拉得滿堂生彩時,全禮堂昏昏欲睡的同學和老師都被敲醒了。

    我笑著想,不愧是中國的國粹,真應該定為提神醒腦的必備產品。

    黑暗中,歌聲響起,“那一天爺爺領我去把京戲看,看見那舞台上麵好多大花臉,紅白黃綠藍,咧嘴又瞪眼,一邊唱一邊喊,哇呀呀呀呀,好像炸雷唧唧喳喳就響在耳邊……”

    伴著歌聲,舞台的背景變成了一個很古典的戲台。這是利用的投影,班主任麻煩學校的老師特意弄的。

    藍臉的竇爾敦盜禦馬,紅臉的關公戰長沙,黃臉的典韋,白臉的曹操,黑臉的張飛叫喳喳……”

    歌聲中,舞台上依次垂下了五幅巨大的卷軸畫,而卷軸畫上就是歌聲中的臉譜,藍、紅、黃、白、黑,在燈光映照下,顏色分明,極其奪目。

    在卷軸畫降落的過程中,吳昊和一個男生、兩個女生穿著很時髦的服裝走到了台上,邊走邊配合著說唱表演:“說實話京劇臉譜本來確實挺好看,可唱的說的全是方言怎麽聽也不懂,慢慢騰騰咿咿呀呀哼上老半天,樂隊伴奏一聽光是鑼鼓家夥,嚨個哩個三大件,這怎麽能夠跟上時代趕上潮流,吸引當代小青年?”

    吳昊有錢公子哥的派頭擺得很足,頭上的棒球帽子歪戴著,鼻梁上的太陽鏡低垮著,視線從太陽鏡上方斜著看人。

    紫色的天王托寶塔,綠色的魔鬼鬥夜叉,金色的猴王銀色的妖怪,灰色的精靈笑哈哈,哈哇哇……”歌聲中,我們班四個身高力壯的男生穿著繪製有臉譜的白色T恤,揮舞著大旗跑上舞台,大旗上依次繪製著紫色天王、綠色魔鬼、金色猴王、銀色妖怪。四個男生分別站在五幅垂下的卷軸畫間。

    我爺爺生氣說我這純粹是瞎搗亂,多美的精彩藝術中華瑰寶,就連外國人也拍手叫好,一個勁地來稱讚,生旦淨末唱念做打手眼身法功夫真是不簡單,你不懂戲曲胡說八道,氣得爺爺胡子直往臉上翻?……”

    穿著老式長衫,拄著拐杖,撫著胡子的同學走上台,邊走邊點著一個個精美的臉譜,四個男生配合地揮舞著大旗,在舞動的大旗中,馬力穿著武打裝從台子左側一口氣連翻到右側,台下轟然響起叫好聲、鼓掌聲。

    我和沈遠哲都舒了口氣,笑看著彼此,對拍了一下掌。這是今兒晚上最有技術難度的活,馬力成功完成了。

    老爺爺你別生氣,允許我分辯,就算是山珍海味老吃也會煩,藝術與時代不能離太遠,要創新要發展,哇呀呀呀,讓那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大家都愛看,民族遺產一代一代往下傳。”吳昊在老爺爺前麵鞠躬道歉,兩個女生一邊一個攙扶著老爺爺。

    一幅幅鮮明的鴛鴦瓦,一群群生動的活菩薩,一筆筆勾描一點點誇大,一張張臉譜美佳佳……”歌聲中,吳昊他們四個人走到四個舉旗的人旁邊,拽著旗子角,邊走邊將旗子攤開,四個舉旗的人轉過了身子,他們背上繪製的臉譜赫然顯露。

    歌聲結束,嘹亮的京胡拉起,燈光漸漸暗了,光影變幻中,大大小小的臉譜光彩變換,像活了一般,而老爺爺拄著拐杖,背朝著觀眾,深情地凝望著這個民族的文化精粹。

    在他前麵,是四個年輕人,有的仰頭,有的側頭,有的在笑,有的困惑,卻都望著臉譜,在他們手上是已經被傳承的民族文化。

    表演比我想象得成功,我自己都被這些大大小小精美的臉譜震撼了,禮堂裏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聽到評委的給分,我們班嘩啦一下全站了起來,用力地鼓掌,我和沈遠哲也特激動,我沒忍住,潑皮氣不自覺地流露出來,手放在嘴邊,想打個口哨,沈遠哲看到,忙抓住我的胳膊,阻止了我。我扶著他的胳膊,邊笑邊朝他吐舌頭,教導主任就坐在不遠處,可不能因為我這一個口哨毀了全班人的辛勤勞動。

    關荷邊用力鼓掌,邊笑著恭喜我們:“真的太棒了,這是誰的創意?”

    我沒有回答,沈遠哲說:“所有場景都是羅琦琦設計的,那些臉譜也是她繪製的。”

    關荷驚歎:“琦琦,當年你可是太藏拙了!”

    我笑著,好似壓根兒看不到張駿,眼角的餘光卻一直在看他,他對關荷有說有笑,可視線偶爾掃我一眼時,卻冷漠如冰,鼓掌都鼓得有氣無力,隨意敷衍了幾下。

    我的心裏有濃重的失望,我在他心裏真是連普通同學都不如,他連一點點禮貌的讚賞都吝嗇於給予。

    (4)班的雙人舞奪得了二等獎,我們班的《說唱臉譜》盲拳打死老師傅,以最高分獲得了一等獎。教導主任頒獎時,特意表揚了我們,鼓勵所有的學生都應該發揚創造性精神,高一(5)班的表演告訴大家,主題健康積極向上並不代表枯燥無聊沒趣。

    我們班樂瘋了,每個人都在歡笑,因為每個人都有功勞。

    等笑夠了,同學們散了後,沈遠哲叫住王茜和我:“這次全是你們倆的功勞,你們趕著回家嗎?如果不趕的話,我請你們去夜市吃點東西,表示一下感謝。”

    王茜笑著說:“那我不客氣了,我想吃麻辣燙、烤肉串。”

    三個人在夜市上邊吃邊聊,我和王茜互相恭維,我說她是最大功臣,她說我是最大功臣,沈遠哲笑著給我們倒飲料:“都是功臣,謝謝兩位這次鼎力相助。”

    吃完東西,三個人離開時,經過一個夜市攤位,沈遠哲忽地停住,和坐著吃東西的張駿打招呼。估計也是班長的“酬謝宴”,張駿對麵坐著那兩個跳雙人舞的女生。

    我拖著王茜想走,卻有人叫我:“琦琦。”

    我這才發現張駿的旁邊坐著關荷,此時,正探了個腦袋出來,笑著叫我過去:“琦琦,一塊兒過來吃點東西。”

    我笑著說:“不用了,我們剛和沈遠哲吃過。”

    回家後,雖然勞累了一天,可向來作息規律的我了無睡意。盯著窗戶外麵,遲遲不能入睡。

    張駿已經一年多沒交女朋友了,關荷是否會是他的第四位女朋友?

    我對他的女朋友已經麻木,他再換,似乎都已經不能讓我有觸動,可關荷是唯一的例外,因為我有一種莫名的感覺,張駿並沒有為前三位女朋友真正傷心過,他的心自始至終都在關荷身上。

    她是他的第一次心動呢!

    雖然當年關荷拒絕了他,可他現在已經不是那個瘦高的刺蝟頭少年,而是挺拔英俊的翩翩少年,也不再和社會上的流氓地痞來往,變成了一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

    四年過去,他變化巨大。

    四年過去,她又回到他身邊。

    可我呢?自始至終,我是個連鏡頭都沒有的小配角,隻能躲在陰暗的角落裏悲傷和嫉妒。

    自從開學,沈遠哲除了要幫助班裏準備文藝會演,還一直在準備學生會主席的競選。

    我覺得他沒什麽問題,開玩笑地說,光全年級喜歡他的女生幫他助助威,他也能上台呀;正經地說,高一這一年,他在學生會的工作成績有目共睹,再加上初中時候的經驗,當選應該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一直以來,沈遠哲在同學中的口碑都相當高,可不知道從何時起,高一年級慢慢流傳出一種說法:沈遠哲其實非常偽善。

    作為高中學生,我們已經算是半個大人,我們也有著不少現實的考慮。比如,在真正明白為什麽共產主義會解放全人類之前,就已經有極個別的人遞交入黨申請書,因為知道少年黨員會帶來很多好處。如果將來打算進入黨政機關、國企工作,那簡直比是不是名牌大學畢業更重要。

    沈遠哲就是我們年級最早並且唯一遞交入黨申請書的人。從這點來看,他是一個很現實、很精明的人,在同齡人還混吃混喝,把高考視作人生唯一壓力時,沈遠哲已經在每月向黨組織遞交思想匯報,為以後的事業規劃和鋪路了。

    沈遠哲身上有一股很奇異的力量,他能讓校長、教導主任、班主任都把他當大人對待,給予他信任,能讓所有同學都把他當知心大哥,向他傾訴秘密。可在流言的影響下,他的過於長袖善舞、滴水不漏,反倒引起了很多同學的質疑,對照他遞交入黨申請書的行為,關於他偽善的言論越傳越廣,整個高一的人都知道了,而且相信的人不少。

    那段時間,連我都有些困惑。

    沈遠哲表麵上看著溫暖又親切,可實際上,真正的他和表麵上完全不一樣。

    我和他算是走得很近了,認為自己和他已經是好朋友,可靜下心來想一想,就會發現,我和他之間的交流竟然一直是單向的。

    我告訴了他無數我的事情,連自己的膚淺卑鄙都告訴了他,可他從沒談論過自己,他似乎總是在微笑傾聽,適當的時候說幾句,讓我在不知不覺中越說越多,而我說得越多,便越覺得和他親密,引他為知己。其實,我對他的了解,竟然不比剛認識的時候多一絲半毫。

    越來越多的人說他城府最深,心計最深,最會裝。

    我困惑地想,真的嗎?

    我是一個連共青團都還沒加入的人,而他已經遞交了入黨申請書,月月寫思想匯報。我一見老師就有心理陰影,連正常的交流都困難,而他和教導主任、班主任可以稱兄道弟。

    沈遠哲是一個和我完全不一樣的人,我完全不了解他。

    可是,很快我就想通了,他是什麽樣子的人重要嗎?我隻需記住初一的那個下午,在我傷心哭泣時,班裏沒有一個同學理我,是他帶著溫暖走進來,用善良替我驅散了寒冷。

    即使他是虛假,但是假到這個程度,連對陌生人都可以溫暖關懷,那麽這種虛假其實比任何的真實都可貴。

    真誠的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虛偽的專注聆聽、排憂解難,兩者相比我寧願要後者。

    在關於沈遠哲不利流言傳播的同時,學生會推選了兩個人參加主席競選,一個是沈遠哲,另一個是鄭安國。

    鄭安國是(4)班的體育委員,在學生會的體育部工作,籃球打得非常好。因為打籃球,他和高中部的男生都混得比較熟。他又是住校生,一中的住校生向來比較團結,所以他還獲得了幾乎所有住校生的全力支持。現任的學生會主席是新一中生,自然也偏向鄭安國。

    經過激烈的角逐,鄭安國在學生會主席的幫助下獲得了勝利,成為了新任的學生會主席。

    鄭安國很大度地邀請競爭對手當體育部部長,展現了完美的風度,但沈遠哲謝絕了,微笑著退出了學生會。

    這對沈遠哲來說應該是一次很大的失敗,因為他既然申請了入黨,學生會主席的職務對他而言就很重要,遠遠超出了在同學中出風頭的意義。

    可是,表麵上看不出沈遠哲是什麽心情,他和以前一模一樣,笑容溫暖陽光,專心地準備文藝會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