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那些鮮豔色彩(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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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很想安慰一下他,可我不知道能說什麽,也不知道他心裏究竟怎麽想,如果他像我一樣,直接趴在桌子上哭,反倒好辦。可他一直在微笑,雲淡風輕得好似什麽都沒有發生過,我實在不知道能做什麽,隻能盡力把文藝會演準備好,也算是為他分憂解難。
本以為學生會主席的事情到此就算塵埃落定,沒想到沒過多久,出現了峰回路轉。
周日的晚上,我像往常一樣去上晚自習,剛到教學樓門口,一群人突然拿著鐵棒、棍子衝進我們學校,抓住幾個男生就開始揍。高中部的三棟教學樓裏,衝出了很多男生,和他們打起了群架。
旁邊的花壇正在維修,堆放著待用的磚頭,很多男生就直接拿著磚頭去拍對方。陸陸續續,還有更多的男生加入。
眼前的場麵讓我很吃驚,好像回到了初中。我一直在簡簡單單、快快樂樂地過著高中生活,覺得生活是從未有過的單純,卻不知道原來隻是我選擇了單純的生活,並不是生活本身單純。
同學們一麵害怕地都躲進了教學樓,一麵卻都很激動地聚在門口窗口看熱鬧。
歌廳和舞廳都是經常打群架的地方,我早已經看麻木了,沒有絲毫興趣地提著書包走向教室。
上到二樓,看見張駿堵在樓道口,不許他們班一群想去打架的住校生下樓。男生們破口大罵,又推又搡,張駿就是不讓他們走,推搡中,眼看著他們就要動手打張駿,外麵響起了警笛聲。
張駿讓到了一旁,一群男生立即往樓下衝,我立即緊貼牆壁站住,給他們讓路,心裏直嘀咕,沒聽到警笛聲嗎?誰還等你們啊?早已經散場了!
當男生們旋風般地刮走後,我轉身抬頭,想往上走時,看見張駿仍站在樓梯上,正居高臨下地凝視著我。那一瞬間,階梯上隻有我和他,高低參差的空間讓我滋生了幻覺,似乎我們很近,隻要我一伸手,就能抓住他。我呆了一下,移開了視線,麵無表情地拎著書包,從他身邊走過。
這次由技校學生挑起,一中高中部三個年級的住校生都有參與的群毆是一中建校以來第一次校內群架事件,影響極為惡劣,兩個同學胳膊被砍傷,一個同學頭被磚頭砸傷,還有無數輕傷。學校開除了兩個學生,警告、記過處分了一大批。
在此次群架事件中,(4)班沒有一個同學參與,學校給予了(4)班集體表揚。
鄭安國作為本屆住校生的核心人物,在打架發生時,一直躲在教室裏。他在周一的升國旗儀式後,向全校檢討自己的失職,主動辭去學生會主席的職位,由沈遠哲接任。
沒多久,沈遠哲被批準為預備黨員的消息傳出,可謂雙喜臨門。
後來,馬力說技校生就是衝著鄭安國來的,鄭安國當然不敢出去了,可為什麽技校生要來打鄭安國,他又說不清楚,隻說他認識的技校兄弟就這麽說的,大概鄭安國太躥了吧!
經過這一鬧,鄭安國的哥們兒覺得他太孬種,都和他翻臉,沒有人願意和他做朋友了。鄭安國是住校生,父母都不在本市,在一中的後兩年,他過得很痛苦,努力地想融入大家,大家卻都對他很冷淡,隻能一個人獨來獨往,不過,因為沒有人玩,鄭安國隻能把全部時間都花在學習上,後來居然考上了北京一所很好的大學。也許,這就是高老師說的,“有的時候失去是為了得到”。
3
少男少女的心思
為什麽年少時的愛,單純卻笨拙,誠摯卻尖銳?
為什麽當我們不懂愛的時候,愛得最無所保留,
而當我們懂得如何去愛的時候,卻已經不願意再輕易付出?
期末考試前,班主任告訴我們一個好消息,學校會組織一個天文海洋夏令營,選拔一批學習成績優異的學生和優秀班幹部去北京和青島。經過仔細甄選,我們班的人選是林依然、楊軍、沈遠哲和我。
我激動起來,祖國的首都,我還沒去過呢,關鍵還是全免費的!
回去後,和爸媽一說,他們驕傲得立即告訴了所有的親朋好友,搞得我又在親朋好友中風光了一把。
期末考試一結束,我們就準備出發,考試成績也隻能等回來後才能知道了。
非常不幸,臨出發的前一天,楊軍打籃球時把腳給扭傷了,不得不放棄了去夏令營的機會。
出發的那天,學校的車到我家樓下接我。
為了趕火車,淩晨時分就得出發。等我帶著困意鑽上車時,發現大部分人都已經在車上了,很熱鬧。
車廂裏比較暗,大家又都縮在座椅裏,我也看不清楚誰是誰,隻能扯著嗓子叫:“林依然。”
這裏。”
我立即躥過去,一屁股坐下:“特意給我留的座位吧?”
林依然笑著點點頭。
車廂裏的同學都帶著去首都的激動,聊天的聊天,唱歌的唱歌。前麵不知道坐的是哪個班的,竟然回轉頭,和林依然對著數學考試的答案。我不能置信地驚歎了一瞬,反應過來,這輛車上可會聚著我們年級的優異生。
到了火車站,我興高采烈地站起,座位後麵的同學也站了起來,兩人麵麵相對,我這才發現是張駿。他要伸手去拿背包,我也要伸手去拿背包,兩個人的手碰到一起,我的心咚地一跳,整個人好像都被電了一下,立即縮回了手。過了一瞬,才故作鎮定地去拿行李架上的包,發現扔上去的時候容易,拿下來時卻有點困難,踮著腳尖,也沒把包拿下來。
張駿拿完自己的包,順手幫我把包拿下,遞給我,他一句話未說,我也一聲不吭地接過。
我不知道我的笑算不算是破功,反正一直笑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麽下了車,走進了火車站。
距開車還有兩個多小時。學校因為考慮到人多,怕有意外,所以把時間計劃得比較寬裕,沒想到我們一個比一個麻利,一切都很順利。
帶隊的是一位年輕的女老師,把我們召集到一起,先自我介紹:“我姓邢,是(4)班的班主任,也是這次的帶隊老師,就算是正隊長了,任何同學有任何問題都可以找我。”
我們的物理老師也介紹了自己:“我姓王,(5)班和(6)班的物理老師,這次活動的副隊長,歡迎同學們隨時找我交流,我們的任務就是安安全全把大家帶出去,再安安全全帶回來。”
邢老師又說了幾點紀律要求後,指定了沈遠哲和張駿是同學裏的負責人,同學們有什麽事情,如果不方便找他們,也可以找沈遠哲或張駿。
開完會後,有同學拿出撲克牌,把報紙往地上一鋪,開始坐成一圈打撲克。我縮在椅子上,咬著手指頭,思索著未來的尷尬,一個月同出同進,這趟北京之行似乎會有很多不快樂。
沈遠哲人緣好,和所有人都認識,有人拖著他去打牌,他看我和林依然在一邊枯坐著,笑著謝絕後,過來陪著我們。
我發了半晌呆,問沈遠哲:“關荷應該是(4)班的前三名,為什麽(4)班沒有關荷?”
本來有她的,可她自己放棄了,好像家裏有事。”
我輕歎了口氣,她肯定是想來的。
雖然這次活動學校負責基本費用,可出門在外總是要花錢的,我媽就嘮叨著窮家富路,給了我一千五百塊錢,關荷的繼父隻怕不能這麽大方。
等上了火車,同學中的階級差異立即體現了出來。
這次出行,所有的費用都是學校出,但是隻限於最基礎的,比如,火車隻能坐硬座。像我這樣普通家庭的孩子都自然坐的是硬座,可像張駿、賈公子幾個家境好的同學都自己出錢買了臥鋪。不過,現在是白天,他們把行李放在臥鋪車廂後,為了熱鬧好玩,就又跑到硬座車廂來和大家一塊玩。
他們一堆人擠坐在六人的座位上一起玩撲克,熱鬧得不行。
大家都像失去束縛的猴子,男孩女孩沒有拘束地坐在一起,興奮地又笑又叫,光牌局就開了好幾個,還有的圍在一起算命,算未來,算愛情,一會一陣大笑。
林依然不會玩撲克,又不善於和陌生人很快熟絡起來,安靜地坐在一旁;我則是因為張駿在,不肯湊過去。
沈遠哲為了照顧我們倆,就陪我們坐在一邊聊天,搞得我們(5)班的三個人和大家有些格格不入。
我和他說:“你不用特意照顧我們。”
沈遠哲笑笑:“聊天也很好玩。”他指著一個個人給我和林依然介紹,“張駿,(4)班的班長,剛才邢老師已經介紹過,你們也應該都見過。他旁邊的是甄鄆,外號甄公子,他爸就是上次來學校視察的甄局長,張駿和甄公子關係很鐵,甄公子嘴巴比較厲害,性格很傲慢,不過人不壞,坐甄公子對麵的就是鼎鼎大名的賈公子。”
我和林依然都是隻聽說過其名,沒見過其人,畢竟我們所有人的爹媽都歸人家老爹管,所以都盯著看了幾眼,發現這個高幹子弟看上去很普通,溫溫和和地笑著,還沒有甄公子看上去架子大,我問:“他怎麽能來,他的成績沒那麽好吧?他也不是班長,不可能是優秀班幹部。”
沈遠哲笑著說:“學校的原定計劃是每班四個人,可因為好幾個人都放棄了,學校就把名額讓了出來,隻要沒犯過錯,自己出所有的費用就可以參加,所以不隻賈公子,甄公子和正在給大家算命的黃薇也是自己出的錢。”
那個女孩化著淡妝,戴著首飾,大概因為放假,又在外麵,老師也沒有管。我問:“她是哪個班的?”
(2)班的。”
我覺得黃薇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裏聽過,卻想不起來在哪裏聽過,林依然則輕輕“啊”了一聲。
我立即問:“你聽說過她?”
林依然大概沒想到我反應這麽快,看了沈遠哲一眼,紅著臉、壓著聲音說:“我有個小學同學在三中讀初中,聽她說她們學校有個叫黃薇的女生為男生割腕自殺,鬧得都休學了。”
又是一個在外麵混的女生,難怪我對她的名字聽著熟呢,我沒有繼續追問,看了一眼黃薇,把視線投向了窗外。
到了晚上,張駿、賈公子、甄公子、黃薇都去了臥鋪車廂。
看到張駿走了,我舒了口氣,和沈遠哲說:“我們打撲克吧!”
林依然搖頭:“我不會玩。”
我笑著說:“你和我一家,我帶你,非常簡單,比英語簡單一百萬倍,英語你玩得那麽轉,這個一學就會。”
她和沈遠哲都知道英語是我的痛,全笑起來,其實依然看到大家剛才玩得那麽高興,心裏也想玩的,隻是她自尊心比較強,不想因為自己弱,讓和她一家的人跟著輸。
沈遠哲去拿了兩副撲克牌,我們三個加上(6)班的班長一塊玩雙扣,兩個男生一家,兩個女生一家,他們會玩,依然不會玩,看上去是他們占了便宜,但是很快就出現了相反的結果。
林依然是文靜而非木訥,幾把之後,已經上路,而且我知道她記性非常好,一百零八張牌,誰出過什麽牌,還有什麽牌沒出,她腦袋裏算得很清楚,再加上我的牌技,我們倆打得很順。
(6)班的班長感歎:“沒想到好學生打牌也打得這麽好。”
林依然很興奮,抿著嘴角笑。
我們四個打到淩晨四點多,困極了,有的趴在桌子上,有的靠著玻璃窗睡了。
林依然即使睡覺,仍然坐得斯文端正;我蜷著身子,靠著她,很困,可睡得很難受,時睡時醒中,好不容易挨到清晨。
賈公子、甄公子、張駿、黃薇他們過來了。應該睡得很好,一個個神清氣爽。邢老師和王老師昨兒晚上一個在臥鋪車廂,一個在硬座車廂,此時掉換,邢老師看著我們,讓王老師去休息。
邢老師低聲和賈公子他們商量,問他們可不可以讓同學借用他們的臥鋪睡一會兒,四個人都說沒問題。因為人多,邢老師也不好指定,所以就讓他們四個自己去安排。
四個人自然都先把自己的臥鋪車票交給各自關係熟的同學,張駿竟然走過來,笑著把車票讓給沈遠哲,我心裏有些吃驚,原來他們不僅僅是點頭之交。
沈遠哲沒有客氣,笑問:“介意我先讓給女生嗎?”
張駿笑著搖搖頭:“你做主了。”
沈遠哲把車票交給林依然:“你去臥鋪車廂睡一會兒。”
林依然為難地看著我,我笑著推她:“趕緊去吧,我昨天晚上一直在翻騰,弄得你也根本沒睡著,等你睡完,我再睡。”
林依然去了臥鋪車廂,座位空出來,沈遠哲招呼張駿坐,張駿竟然真坐了下來,就坐在我旁邊,我心裏憋悶得很,想走,可他坐在外麵,我如果要走,還要和他說話。
(6)班的班長仍然靠著車廂打瞌睡,沈遠哲卻似乎一點不困,和張駿聊著天。我心裏煩悶,往桌子上一趴,開始睡覺。沈遠哲忙一邊說話,一邊幫我整理桌子上的東西,關心地問:“你要不要吃點東西再睡覺。”
我悶著頭說:“不用了。”
同學們又擠在一起打牌,六個人的座位擠八個人,四個人的座位擠五六個人。我表麵上看著在睡覺,實際哪裏睡得著,兩隻耳朵豎得老高,時刻聽著張駿的動靜。
沈遠哲和張駿終於都被拉去打撲克,我旁邊的座位空了下來。我拿了幾本書當枕頭,蜷縮著身子躺下,腳搭在對麵的座位上,開始努力睡覺。也是真困了,雖然車廂裏吵聲震天,睡覺的姿勢很古怪,我仍然睡死了過去。
迷迷糊糊中醒來時,已經是下午,有男生在唱歌,有女生在解說算命的結果。不知道打牌打輸了還是什麽,聽到一個女生大叫:“賈公子,你是豬啊?這牌都敢往下出?”
畢竟年輕,外麵的現實社會對我們的影響還有限,而且此行的同學成績都很優異,每個人都對未來充滿信心,管他賈公子、甄公子,其實大家都不放在眼裏。
我閉著眼睛微笑,在這麽狹小的空間裏,三十多個少年擠在一起,真是一種很奇妙的體驗。
夏天的火車車廂很是悶熱,當年的普快硬座車廂又沒有空調,我睡了一身汗,一邊昏沉沉地坐起來,一邊找水喝,等喝了幾口水,戴上眼鏡,才發現這個四個人的座位,隻坐著兩個人,我對麵的那個人,竟是張駿!
他究竟什麽時候過來的?他為什麽沒有打牌?
我過於意外和吃驚,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反應,隻知道傻傻地看著他。
我們倆麵無表情地對視了幾秒,我一片空白的大腦才又有了腦電波,彎身從座位底下拿出洗漱工具去洗漱。等洗漱完後,卻沒有回原來的座位,裝作要看同學算命,隨便找了個空著的座位就坐了下來。
張駿依舊坐在那裏,靜靜地看著車窗外,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麽,竟然就一個人那麽枯坐著。
很久後,有一桌的牌桌少了個人,叫他,他才去打牌了。
看他走了,我才拿著洗漱用具,返回了座位。
林依然從臥鋪車廂回來,把車票還給沈遠哲,沈遠哲問我要不要去睡覺,我搖頭:“已經睡夠了。”
他把車票還給張駿,張駿瞟了我一眼,接過車票,給了一個女生。大家這麽輪換著去臥鋪車廂睡覺,又有擠著打牌的同學空出的座位,也算都休息了。
剩下的時間,我要麽閉著眼睛打盹,要麽看書,反正避免和張駿接觸。
到了晚上,張駿一走,我就開始生龍活虎,我和林依然白天都已睡足,晚上索性就打了一通宵的撲克。
清晨,張駿依舊把臥鋪車票給了沈遠哲,沈遠哲依舊讓給了林依然,林依然去臥鋪車廂休息,我則和昨天一樣,蜷縮在硬座上睡覺。氣溫比前天還高,車廂裏十分悶熱,我睡得後背上全是汗,那麽困,都睡得不安穩。
睡夢裏,忽然感覺有涼風習習,燥熱漸去,身心漸漸安穩,美美地睡了一大覺。
半夢半醒時,才發覺是沈遠哲坐在對麵,一直在給我打扇子,我又是感動又是不安,忙爬起來:“多謝你了。”
他微笑著:“舉手之勞,客氣什麽呢?”
正在旁邊座位打牌的(6)班班長開玩笑:“下次我也要你的舉手之勞。”
大家起哄地大笑,紛紛衝著沈遠哲說:“我也要,我也要!”
張駿也是握著牌在笑,眼睛卻是盯著我。
我本來在笑,看到他的笑意,反倒有些笑不出來了,避開他的視線,匆匆拿出洗漱用具去洗漱,等洗漱回來,發現沈遠哲趴在桌子上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