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0章：【秋殤】[修]

    葉楓隻得硬著頭皮，一步步跟著她踏入了山穀，穿過荒涼的落葉林蔭，走上了一條石道。

    女人突然停下腳步，問道：“你想見白蓮嗎？”

    這一句，問得葉楓不知所措，可他怎麽回答？說想？婉娩一怒之下殺了白蓮呢？說不想那也是假的，她不會是個喜歡聽假話的人。

    於是，他幹脆說道：“我不知怎麽回答。”

    婉娩繼續朝著石道往上走，一陣秋風拂來，掃起遍地黃葉，將女人那魅惑如妖的藍色長絲絛揚起，這段藍綢夾雜在枯葉中，顯得格外惹眼。但是對於女人完美的身段和絕美的秋景，葉楓卻隻能感覺到幾近窒息的心冷。

    秋，愁。

    怎一個愁字了得。

    “宗主大人，放了白蓮吧。”葉楓忽然以誠摯地語氣說道：“她也許犯錯，但也不算是什麽不可原諒的過失。再說她即便是觸犯了某些法則，也有我的責任。”

    “你是求我呢，還是逗我，或是要挾我？”女人且走且說。

    葉楓隻覺得這個女人幾乎是瘋了，他不知道如何作答。

    她多次說過自己不喜歡太普通的狗，也並不熱衷於開玩笑，對於要挾這類情況，更隻能嚴重降低她的笑點。

    葉楓說道：“不明白你為何總是要把別人當成狗、鸚鵡或者獅子。”

    女人領著葉楓登上一座小石山，映入眼簾的，竟然隻是一座籬笆小築，籬笆圍著山腰，靠山處有塊巨石，巨石內開了個口子，看情形就像個礦坑。

    穿過大約半畝地大小的院子，除了左手邊有一間草廬之外，院子內就種植了些花花草草。

    進入石洞，裏麵也並不寬敞，不過牆壁上鑲嵌著幾顆鬼魂石，能照亮過道。石洞左右兩邊，各自有兩間石室，婉娩走入左邊的一間。

    “進來吧。”

    婉娩領著葉楓進入石室，裏麵的擺設很簡樸，一張沒有被褥的冷冰冰石床，一張石桌，石桌旁立著一塊鐵礦石，礦石的頂部是平的，似乎是作為石凳而存在。除此之外，就剩下一張石質的梳妝台和無靠背的小石凳，梳妝台上有塊打磨得十分幹淨平整的銅鏡。

    婉娩在梳妝台前的小石凳坐下，側邊打開的石窗灑進了一抹陽光，甚至還吹進來幾片落葉。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葉楓也不會相信堂堂一宗之主，自己的居舍竟然如此樸素，沒有富麗堂皇，窮奢極欲和仆人成群，隻是隱隱地給他一股返璞歸真的錯覺。

    她在石梳妝台前執筆，開始對著銅鏡畫眉：“這個房間，除了我自己，就是青狼、白蓮來過，你是第四個。記得我當初的話嗎？如果你中蝕骨手撐過我數五下，我就讓你給我畫眉。”

    “畫眉？”葉楓說道：“宗主大人真是好眼光，竟然知道我真的會女紅。還在我很小的時候，就經常給我大姐畫眉，每次她都會誇我，我還給我大姐上過胭脂，手過如輕煙，均勻淡泊，可勝天生麗質。不過，可惜的是，自從我大姐被恐蛇所害之後，我就覺得這一輩子再也不會給女人畫眉了。”

    女人轉過頭，看著立在門口的少年，眼神中透過一絲淡漠：“你是說，你大姐很美，連我都比不上嗎？”

    葉楓搖了搖頭，說道：“在我眼裏，沒人會比她還要美。”

    女人轉過頭，依舊對著銅鏡自描，還一邊說道：“我替你殺了恐蛇，替你大姐報了仇，這又怎麽算？”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女人加大了一點聲量。

    葉楓微微一笑：“你放了白蓮吧，我給你畫！”

    女人噗地一聲笑了，她看著銅鏡中笑得有些難看的自己，將畫筆隨手擲到梳妝台上：“如果我說她已經死了呢？”

    如雷貫耳，晴天霹靂。

    “不！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這樣對她？”葉楓的臉上慍怒凝聚，雙眉緊皺，此刻內心中已是波濤洶湧。

    “你跟我來吧。”女人沒有怪他的失態，起身穿過葉楓，帶來他來到過道，然後她轉動一一塊鬼魂石，的一扇石門從過道右邊的牆上拉開。

    進去之後，葉楓隻見到裏麵沒有石窗，隻有鬼魂石的光澤照亮石室。在石室中央，有一根藤條捆著一雙手，再往下看，隻見一張憔悴的臉蛋，嘴邊還有一顆黑痣。

    她的全身都有各式各樣的鞭傷痕跡，就這樣被垂吊著，看起來已經死了很長時間了。

    “白蓮！”葉楓大叫一聲，上前托起她的身體，回頭朝婉娩叫道：“你還不快放了她。”

    婉娩的手上生出一絲靈氣，朝頂上的藤索一揮，白蓮的身子就墜了下來。葉楓趕緊將她抱住。

    婉娩走出石室，對葉楓冷聲說道：“她的房間在右邊！”

    葉楓肩扛著已經僵硬的白蓮，快步來到右邊石室，將她安置在石床上，望著她被藤條抽打的渾身傷口，已是心如刀絞。

    他緊緊包著白蓮的那已經掰不開的手，泣道：“白蓮，是我害了你！”

    女人在後邊說道：“不！我懲罰她，不是因為你。她在我身邊待得太久，也是我唯一能信任的幾個人之一，但是我竟沒想到，她會想要置我於死地。”

    說到這，葉楓轉頭望著女人，驚得瞠目結舌：“你說，說什麽？”

    女人放聲一笑，笑得放浪形賅，笑得隱隱有股悲戚的意味，笑了一陣，她那張完美的臉上透出一抹難以褪色的無奈，她說道：“白蓮是我從小到大帶在身邊的人，我原本以為，沒人能夠讓她背叛我。但是我錯了，她竟然還有一個親哥哥。他哥哥原本也是我安排在青龍宗的眼線，但是他們都背棄了我。”

    “白凡？”葉楓聞言更是驚得不知所措，心思道：“他們兄妹的事暴露了，還是讓她察覺到了。”

    女人接著說道：“以前，除了派白蓮去執行任務，她基本上和我寸步不離，但是上次我派她到你身邊，我名義上是讓她調查你的護腕，但這並不是我的真實目的。我還有更深的一層意思，那就是試探她的底細。果然，她利用呆在你身邊的自由機會，和青龍宗的白凡接洽上了。”

    女人說到這裏，哀歎一聲：“你也許無法想象，在阿修羅國的表麵上，四大宗派並無多大的矛盾，至多也就是賭癮犯了互相尋點樂子。但實際上，青龍宗和玄武宗是死敵，這點恐怕你在第三關試煉的時候，就有所體會。所謂趨利而往，趨利而亡。夜荊大護法是阿修羅王的陰護法，一直以來統管著白虎、朱雀二宗派。而晝棘身為陽護法則統管著青龍、玄武兩宗。”

    “他們二位都想繼承阿修羅王的位置，所以都會想盡辦法削弱對手的力量。但站在阿修羅王的立場，這也是他想要的結果，隻有雙方彼此傾軋，他才能牢牢地把控著整個阿修羅國。”

    “在這個國度，不會像人間那樣進行明刀明槍的戰爭，但是卻暗流洶湧，每個宗派的任務基本上都是針對其他宗派，因為沒有達到‘人’修羅級別者，就沒有走出阿修羅國的權利，所有的‘甲’修羅以下者，其存在的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用來行駛隱匿、潛伏、刺探、暗殺等等手段，從而針對其他宗派。我這麽說，你也就大概明白了，為什麽會有人潛伏在我身邊了這麽久了吧。”

    葉楓點了點頭，他看著白蓮已經泛白的臉，將手指湊到她的鼻息之下。

    “沒用了！”婉娩冷酷一笑，說道：“我不會讓一個背叛者活著！”

    葉楓把頭垂了下去，她死死用雙手包著白蓮的手，哽咽著，心痛得幾近窒息。

    “不過……”婉娩丟出一個小圓球，那個圓球落地後，在石板上叮叮當當地響了幾下。

    “看在她這近十年來給我畫眉的份上，我給她留了個全屍，還給她的靈魂安排了獨立的容所。因為依照法則，她的靈魂不應當受到折磨，但是背叛的代價也很嚴厲，我這麽做，已經算是上對得她了。因為在這個獨立的魂石內，她的靈魂會過得很好。”

    “如果……”女人頓了頓，說道：“你覺得她在你心裏，還有點餘地的話，這個就留給你做個紀念，否則，你就把它丟到某個山溝裏去好了。”

    葉楓將顫抖的手伸向那顆魂石，然後將其緊緊攥在手心。

    這一刻，他的方寸已亂。

    安葬了白蓮的屍首之後，葉楓帶著那顆魂石，來到了婉娩的居所。

    肅殺的秋氣吹拂著落葉的憂傷，灑滿了這片籬笆小築。婉娩從石洞走了出來，絕美的五官配上冷傲的身材，猶如秋葉叢中一朵帶血薔薇。

    婉娩優雅一笑：“你在記恨我殺了白蓮對嗎？”

    葉楓沉聲說道：“當然！”

    婉娩說道：“如果我不殺她，她就會殺我，你說我該怎麽辦？”

    葉楓回答道：“殺了她。”

    他冷笑道：“你有權殺她，但這不能阻止我對你懷恨在心。”

    “不錯！小東西！”婉娩望著滿天殘血般的紅楓葉，臉色一舒：“這就是我叫你來給她收屍的原因，也是喜歡你的理由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