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楓自忖不算什麽正人君子，但叫他麵對一個不穿衣服的重傷裸女，倒是挺犯難的。掃了一眼她的身體後，又趕緊將目光收回。盡管對方好幾次要置自己於死地，但真能殺他的那一刻，又放了他一馬。這要是乘人之危，總覺得有點兒不地道，自己都會看不起自己。

    但是話說回來，這要是不看她幾眼，又如何救她？嗯，這好像是個問題。

    葉楓忍著寒冷，將身上的大灰皮襖解了下來，蓋在那女子身上。隨後又脫下裏麵一層的毛衣，將她全身裹緊。

    他也不是不明白，對於五行屬水的修行者而言，冬天的寒冷根本不算什麽，可以通過體內靈氣轉化熱能，不過，受重傷之人，又是例外。

    包好女子後，葉楓替她把了一回脈，隻覺她氣息尚且正常，可見沒受到什麽內傷，而且剛才覷了一眼她全身，也沒發覺她受過其他的外傷。

    根他的經驗，這應該是修行者靈氣消耗超過了極限，導致身體極度虛弱，不能適應外部環境，這才會出現吐血的跡象。

    他本想將她帶回楓葉閣，但心想這人來曆不明，這樣做太過莽撞，於是抱著她在附近的山上亂竄。

    在雪光的指引下，他終於找到一塊巨石。

    巨石凸顯在山腰間，頂部積滿厚厚的一層白雪，底部有一塊還算幹燥的縫罅。葉楓就將那女子安置在巨石凹處，自己卻搓著手，跺著腳，抖著肩兒顫顫。雖然能保證對方無礙，但他自己就難說了，這兩件厚衣服一脫，加上之前毛襪被冰水浸濕，穿在腳底實在難受。

    葉楓不比其他修羅，能以靈氣禦寒抗熱，轉化能量，除了因為練劍身手比其他同期修羅要迅捷外，他在冬天裏也要依靠衣服抵禦寒冷，這與和常人無異。

    在這冰天雪地呆上一晚，不準到了第二天早上，估計也早就凍僵了，連雙腿一蹬的痛快死法也都會成為奢望。

    一陣凜凜然的寒風帶著雪花，拂上這片山崗，原本拔涼的心更是瑟瑟發抖。

    他腦子內浮現起想起當初過第二關那會，與央金相摟而眠，以體溫相互取暖的情形。

    “就當我無恥一回罷！”葉楓心道。

    事到如今，他既不能對她放任不管，又不能把她身上的衣襖拿來自己獨用，所以也隻好替她蓋上一件裏衣，再將她整個人抱在懷中，隨後反披上襖子，依靠兩人的體溫相互取暖。

    望著懷中的女子，葉楓這才看到她的真容。

    見慣了婉娩那有著完美比例的五官，葉楓看其他人，除了男女之別外，基本上都覺得長得差不多。

    可唯獨這個女子，他說不上來那種特殊的氣質，靈性十足，如同老天爺賜予凡間的藝術手筆，完美無瑕到以至有種失真的錯覺。如果說婉娩臉上的褐斑成就了她殘留的點點遺憾之美，如果說白蓮那一顆畫龍點睛的黑痣襯托出其熱烈飛揚的溫馨，那這名女子，隻能說是真正天生的白璧無暇，不需要任何粉飾遮掩，不需要任何描繪裝扮，她就是她，像活在一個人的世界，融聚了她自己那個世界最美的精華。

    與其說無以度量她的風采神貌，倒不如說一切的描述與勾勒都是對那種美的褻瀆。

    “貼近絕對自然的人！”葉楓心道：“你的身上除了我給你留下的糟粕外，再沒有別的瑕疵。”

    葉楓原以為這一夜會相當漫長，但是當他低頭看著懷中的人，便覺得自己沾到了她身上的精靈之氣，沒有了寒冷，也沒有了饑餓乏困。

    隻是，當他想起白蓮的時候。他多希望懷中之人，就是那個活生生的白蓮。

    “少爺！喝碗蓮子羹吧……”

    “少爺！我給你揉揉！”

    “少爺！洗熱水澡罷！”

    “少爺……”

    葉楓取出那顆白蓮的魂石，仔細地凝視著魂石內那個自由遊蕩的藍色蝌蚪。

    “白蓮……對不起，是我沒保護好你，是我的錯。我真的不希望再有人死在我的麵前！”

    不知不覺之際，葉楓瞅著遠處的天色，他不知是雪光的反射，還是已到了黎明。總之手臂已經麻痹得動彈不得，僵屍般的軀殼除了腦子裏還能稍微證明自己活著，其他局部的肢體都像死一般安靜，這大概就是所謂的鬼壓身？

    那個懷中的女子，依舊閉著雙目，但他已漸漸能夠感受到對方的呼吸，她的呐吐越發明晰，經過這一夜之後，她想必也恢複得差不多了。

    “看來，她沒事了？”

    當那個女子睜開眼後，她原本如同詩一般的臉上，立即寫滿了憤怒和驚恐，不過，此時的葉楓卻已惘然入睡。

    隻是當他感覺有些異樣之時，葉楓睜開迷迷糊糊地惺忪睡眼，低頭，疼，下顎如同抵住了一把尖刀，他越往下低頭，就越疼，所以他隻好仰起頭，說道：“抱歉啊，我這麽做，你恐怕要記恨我了。”

    那女子開口了：“你做了什麽。”

    她的聲音雖然冷淡，但是卻不驕不躁，的確像是很久沒有開口說過話，聲色還是顯得有些沙啞：“說！”

    葉楓說道：“就這樣。”

    過了一會，葉楓覺得下顎沒有那麽疼痛，這才放鬆下來：“我也是沒有辦法。”

    那女子道：“就算你沒做什麽傻事，但我還是要殺了你！”

    “為什麽？”葉楓仰天問道：“你如果真想殺了我，昨晚就可以在我背心上捅出個不流血的冰窟窿。我明白，你不會輕易相信人，但我反救了你一命，這應該值得你相信了。我不求你的報答，會閉上眼讓你走，之後，我再走，就當我們從來不曾相見，從此把對方從記憶中擦除，這個提議怎麽樣？”

    “你說的輕鬆！”那女子手裏的冰刺加重了力量，讓葉楓如骾在喉。

    “別玩了，姑娘，殺了我也許不會走漏你的消息，但是我莫名其妙地死在荒野，之後一樣會有人查到這，而你的威脅，並沒有因為殺死我而消除！”葉楓接著道：“輕點，快出血了。”

    那女子以沙啞的聲音說：“在阿修羅國，死個把乙級修羅，有什麽大不了的。”說著，葉楓感覺到喉嚨越來越緊，他感覺到自己的血跡開始流入那根冰刺上。

    葉楓忍著劇痛，緩緩說道：“野婆娘，別再用力了，你的冰刺殺不死我！你要殺死我，非得用我這把鐵劍不可。”

    那女子聽他仍然在挑釁，便道：“那試試看！”

    “試試看”三個字剛說完，葉楓就感覺抵住自己下顎的冰刺失去了力量，似乎已經是融化掉了。

    葉楓得意地說道：“是吧，其實我也知道你是真想殺死我，但是憑借你的水係玄術，想殺死我還真的費一番周折。昨晚你的那個陣法，可以操控我的時間，甚至能操控我的劍，但當我真正沉入水池後，你的靈氣就被我左手給燒掉了許多。正因為如此，你才讓我的時間再次回到更後麵一點，對吧。”

    那女子哼了一聲，說道：“猜得沒錯，完全正確，而且你的血液裏竟然帶有一股特別強大的火性，所以，你的血液能夠融化冰刺，但按理來說你應該屬木才對。不過我對這些不感興趣，你必須死。”

    說到這，女子持著葉楓擱置在一旁的鐵劍，再次抵住他的下顎。

    葉楓原本要去搶劍，但因為一夜都這麽抱著她，壓得自己手腳麻痹，結果自然是快不過那女子，最終被抵住喉嚨，受製於她。

    那女子說道：“你不僅沒殺我，還救了我一命，這點我很感激。在你死之後，我會把你的魂魄收好，如果，我日後能出阿修羅國的話，我會想辦法把你複活。”

    葉楓苦笑一聲，說道：“我說姐姐，你別開玩笑了，死人還能複活那這個世界不亂套了？我啊，還想留著這條小命，再好好活個二三十年呢。別鬧了，放手！”

    “不許動！”那女子用劍尖頂著他的喉嚨，哀聲道：“你心地太好了，我也是不忍心殺你，但迫不得已……不過，我答應你的事，隻要以後我活著，我會做到。現在，你還有什麽遺言，就交代罷。”

    葉楓哀歎一聲，他接著沉默了很久，神色也逐漸黯淡了下來。

    老實說，他也怕死，但是他真的感覺不到活下來是為了什麽，要不是這女子拿著致命的武器抵住自己的下巴，他以前根本就沒想過。

    自己活著幹什麽，他沒有感受過內心的真正快慰。

    葉楓默然傷神，他仰頭望著灰蒙蒙的天空，說道：“好吧！殺了我也好！大姐死了，白蓮也死了，我活著的目的就是成為別人的工具，我就是婉娩的一條狗。”

    女子道：“你的遺言就是你大姐和那個什麽白蓮？如果你有她們的魂石的話，就交給我，以後說不定一並能將她們也複活。”

    葉楓聽到這裏，臉上掠過不可置信的神色，他下意識地低下頭來，但脖子處卻紮得很是刺痛。

    “別動！”女子道：“有沒有！”

    “有，有！”葉楓難以相信這個女子所說的話，但在他的內心中，燃氣了一股莫名的希望：“你真的，真的能將死人也複活嗎？”

    女子說道：“複活死人，需要莫大的機緣，要和陰間司命諸鬼通上契約，如果是無屍複活，更要準備諸多鬼神靈寶。但隻要有靈魄，其他都不算難辦。”

    葉楓聽到這個消息，不知道該說什麽好，蘧然狂喜之下，他不住地問道：“真的，真的嗎？真的可以將她們複活？”

    女子沙啞地回答：“但這要看看我能否離開這裏了，你是個不錯的人，但除了殺了你，我也別無選擇。”

    感覺到那女子正要動手，葉楓忙道：“別，別！我還有話想問你。”

    女子幽幽道了一聲：“別怕，很快就過去了。”

    “別別別！”葉楓忙說道：“究竟怎樣才能複活死人？你要詳細地告訴我，我才放心。對了，有一顆魂石就在我懷裏，你殺了我之後，請把她也複活吧。”

    “好！”女子從他懷裏去摸那顆魂石，還剛摸到，然後身體就像昨晚那樣，一動也不動了。

    葉楓終於鬆了口氣，隨即輕鬆地笑了笑，說道：“姐姐，咱們還是，還是不要玩真的了吧。雖然，你也算不上什麽好婆娘，但能陪我說這麽多話，我還是很感激的。對不起啦，這次呢，請高抬貴手，放我一馬罷。”

    說著，他小心地將那女子連衣襖帶人一並抱起，活動了一下筋骨。

    那女子平靜地問道：“我動不了了……你什麽時候做的手腳。”

    葉楓嗬嗬一笑：“這個嘛，你是危險人物，我既然能救你，總也得稍微做點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