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我們的結局是一個悲傷而短暫的夢(2)

字數:9533   加入書籤

A+A-




    戀上你看書網 630book ,最快更新夏有喬木:雅望天堂2最新章節!

    可即使他不想聽,夏彤的消息還是不斷地傳進他的耳朵裏,隔壁病床上的病人說:送他來的女孩,死得很慘,五髒俱裂卻毫無察覺,像是沒事人一樣在急救室外麵哭著,手術沒一會兒,她就忽然死在了外麵。她死的時候,眼睛睜得很大,像是不相信自己就會這樣死去一般,用力地睜大眼睛,死亡般空洞的雙眸裏,滿是幹枯的血塊,文秀的五官皺成一團,凝結成了一個痛苦不堪與絕望的表情。

    醫院的護士說:女孩的屍體第三天就火化了,骨灰被鄉下趕來的媽媽帶回了老家。女孩的媽媽在太平間哭了很久,她撲在夏彤的屍體上哭著懺悔著,她不該將她送來城裏,她不該讓她離開媽媽,她不該隻為了自己的幸福而拋棄她。

    護士說,即使她看慣了生死,聽膩了哭號,卻還是被這個母親的悲傷感染,偷偷地紅了眼眶。

    不管身邊的人說什麽,躺在病床上的曲蔚然一點反應也沒有,失去眼鏡的他,眼前一片朦朧,他睜著無神的雙眼呆滯地望著天花板。醫生們都以為他受的打擊太大,失去了神智,便不再管他。

    一天,為曲蔚然打吊水的護士算著點去給他換藥水,剛打開病房就嚇得尖叫起來,隻見病房裏,曲蔚然的輸液管被從瓶子上拔了下來,被放進嘴裏。他臉色鐵青,身子痛苦地痙攣著、顫抖著。護士連忙跑上前去,將管子從他嘴裏拉出來,按了急救鈴。不一會兒值班醫生連忙跑來:“怎麽回事?”

    護士連聲報告:“病人將大量的空氣吹進血管,照成肺內嚴重地缺氧,現在已經昏迷了。”

    醫生一邊聽著報告,一邊對曲蔚然進行搶救。一刻鍾後,他終於恢複了呼吸,醫生抹了一把額頭的汗說:“這床的病人重點注意一下,自殺傾向嚴重。”

    “是。”護士連忙點頭,拍拍受到驚嚇的心髒,轉眼看著病床上蒼白脆弱的少年,即使死裏逃生後,那俊美的臉上也無一絲欣喜與僥幸,也不像有些自殺被救下的人一般要死要活地還叫著想去死一次。他就這般安靜地躺著,麵如死灰,了無生氣。

    護士低下頭,憐憫地輕歎一聲,忽然想到了什麽,連忙跑了出去。過了一會兒,她又跑進來,手裏拿著一個湛藍色的糖果鐵盒,鐵盒被壓得變形,原本平坦光滑的長方形,被壓扁成一塊,很是扭曲,上麵還沾著幹枯發黑的血液。“這個是在你出事那天背的包裏找到的,我看裏麵好像有東西,就幫你留了下來。”他原來的衣服和挎包沾滿了鮮血,早已在手術台被剪壞後丟掉了,挎包裏的東西也被碾壓得沒有一件完好的,隻有這個鐵盒,從一堆破爛中探出湛藍色的一角,被這位細心的護士看見。

    曲蔚然像是忽然被電流擊過一樣,忽然顫抖了一下,空洞的雙眼凝起神來緊緊地望著護士手裏的糖果鐵盒,他快速地伸手搶過,緊緊地捂在胸口,護士悄悄地退出病房,偷偷地在門口看他。她以為他會立刻打開糖果鐵盒看,可他卻沒有,一直緊緊地捂著糖果鐵盒,像是想將它揉進心裏一般。

    護士忽然覺得病房裏的這個少年真可憐,可憐得讓她這個與他毫無關係的人都覺得隱隱地心痛。

    那之後的日子,那個糖果鐵盒便成了他的寶貝,醒著的時候捧在手裏,對著陽光,仰頭望著,漂亮的眼睛總是微微眯著,有時會閃過一絲神采;睡著時,就將鐵盒緊緊地按在胸口,像在寒冷的冬天,抱住一個滾燙的熱水袋一般,用力地按在胸口,卻又怕壞掉一般,小心翼翼地為它留下一絲空間。

    年輕的女護士一直不懂,他為什麽不看呢?既然這麽重視這個鐵盒,為什麽卻遲遲不肯打開看呢?她想問他,卻又覺得唐突,最終忍了下去。她永遠也不會知道,這個湛藍色的鐵盒,那個少年,終其一生也沒有拆開過,因為那少年覺得,隻要不打開它,夏彤就還有話沒說完,就對這個世界還有眷戀,她的靈魂一定無法得到安息,她會在他身邊盤旋無法離開。

    所以,即使是靈魂也好,他也想將她困在身邊,想要她活著是他的人,死了還是他的……

    曲蔚然出院是在兩個月後,漫長的高三暑假都快過去,他走出醫院,頂著8月酷暑的太陽,緩步在街道上。他一直往前走著,像是沒有目的地一般,從炎熱的中午,一直走到黃昏,終於在一幢高端小區門口停下。他想走進去,卻被保安攔了下來:“你找誰啊?”

    兩個多月沒有說話的曲蔚然,輕輕地張開嘴道:“嚴蕊。”

    “等下啊。”小區保安打了個電話,沒一會兒舉著電話問,“你叫什麽名字啊?”

    “曲蔚然。”

    保安又對著電話說了兩句後,轉頭對著他說:“進去吧。”

    曲蔚然也沒道謝,筆直地走了進去,走過兩幢小高層後,在小區的花園裏看見了要找的人。嚴蕊牽著一隻大大的拉布拉多犬站在花園裏,大狗興奮地在她身邊竄著。嚴蕊抬眼看見了曲蔚然,便解開了狗狗脖子上的繩子,讓它自由地跑去。

    嚴蕊抬眼,靜靜地凝視著曲蔚然,好半天才張口道:“聽說你自殺了?”

    曲蔚然默不做聲。

    “那怎麽沒死?”嚴蕊冷酷地譏笑道,“夏彤都死了,你怎麽沒死!”

    曲蔚然無視她的嘲諷,抬起頭,直直地望著她的眼睛問:“她死的時候,痛苦嗎?”

    這句話問完,現場的兩個人,心裏都像是被針紮一般的難受!

    “痛苦?!”嚴蕊緊緊地閉上眼,想起那天懷中那緩緩消失的溫度,逐漸沉重的身體,她不由自主地緊緊抱住自己,卻還是覺得周身一片冰冷。她深吸了一口氣,沉聲說:“隻有老天才知道她痛不痛苦。她在臨死前最後一秒還在擔心你,在她心裏,你的安危比她的生命更重要。她連一絲一毫都沒發現自己身體的不對勁,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那滿臉的血,是她自己流下來的,眼睛裏、鼻子裏、耳朵裏,明明她自己也流了那麽多血,可她卻一眼也看不見,這個笨蛋!這個隻會躲在我懷裏哭的笨蛋,那家夥,就一直哭,一直哭……”

    嚴蕊說著說著便痛哭起來,她使勁地咬住嘴唇,忍耐了半晌,用哽咽的聲音說:“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就要死了……”

    嚴蕊說著說著便泣不成聲了,她抬手,使勁地捂著眼睛,跑遠的拉布拉多犬像是感受到主人的悲傷一樣,立刻跑了回來,撲在嚴蕊身上,伸著舌頭,舔著她的臉頰,焦急地圍著她轉。

    曲蔚然一直低著頭,雙眼通紅地盯著地麵問:“她最後,說了什麽?”

    “她說:我好怕。”

    “我好怕……我好怕。”曲蔚然傻傻地一直重複著這句話,眼眶裏的淚水瞬間滑落,兩個月來壓抑住的悲傷,像是緩過神來,像海嘯一般撲麵而來,打擊得他站不穩,動不了,窒息一般的痛苦。他像是瀕死的魚一般,用力地咬著手背,使勁地喘息著,壓抑地、猛烈地抽泣著。

    那些有關夏彤的記憶,忽然猛烈地湧出來,緊緊地包圍住他!

    她說過:曲蔚然,我保護你,我一定會保護你的。

    她說過:曲蔚然,我會努力的,努力長大,努力變強,努力建立一個自己的家,我會很愛很愛我的家人,會對他們很好很好,所以,曲蔚然,你要不要……住到我家裏來?我十年後的家裏?

    曲蔚然一點一點地跪坐下來,再也忍不住,細碎的哭泣聲透出嘴唇,為什麽一直盼望著長大的夏彤,連18歲都沒活過?

    那個笨蛋一樣的孩子,那個眼裏隻看見我的孩子,那個一心一意愛著我善良到死的孩子……

    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我再也不能擁抱你……

    我再也不能聽著你的聲音,看著你的笑容,無賴地要求你把全部的愛都給我……

    夏彤,夏彤,不要拋下我……

    我們約定過,你為我活著,我為你活著,既然你死了……那我也……我也……

    “撞死夏彤的男人,我在曲寧遠家看見過。”

    嚴蕊冷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曲蔚然震驚地抬頭看她。嚴蕊眼神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我查過他,他是曲寧遠媽媽的手下,為她家殺過人,坐過牢。”

    嚴蕊蹲下身,為拉布拉多犬拴上狗繩,轉身背對著他說:“我這樣說,你還想去死的話,就去吧。”

    說完,她不再停留,轉身走向花園不遠處的樓房裏,她直直地看著前方,心裏輕聲道:夏彤,我知道你喜歡他,知道你不想讓他死,所以,我把事實告訴他,這樣做,他一定會活下來……

    那你一定會高興的,對不對?

    夏彤,你總是對我說你想保護曲蔚然,可你一定沒想到,原來,一個一無所有的人,說要保護另一個一無所有的人,結果會是這樣的疼。

    嚴蕊難過地停下腳步,靠著牆壁緊緊地抱住自己,可怎麽抱也不覺得溫暖,懷中,永遠永遠留存著夏彤離開時那冰冷的體溫。

    遠處,花園裏少年的身影,在昏暗的夜色下,漸漸模糊不清。

    番外

    嚴蕊番外

    我們的友情在愛情之上

    這些年我一直不敢想起夏彤,我家裏人也不許我想她,她死後的那個月,我因為太過悲傷大病一場,一想起她,我就會心痛,是真的心絞痛。

    那之後,我去了英國留學,沒心沒肺地玩了四年,中間也陸陸續續地聽到曲家的消息。寧遠哥哥在去年登瑞士雪山的時候掉了下去,有人說他死了,有人說他失蹤了,他的母親承受不住打擊,沒一個星期就因病去世了。然後不到一個月,曲家就多個新的少東——曲蔚然。

    我心裏隱約覺得,這事有點蹊蹺,卻不想多去追究,我好像被夏彤傳染了,對曲蔚然做的那些壞事,采取包庇政策。當然,我對曲蔚然的好,敵不過夏彤的千萬分之一,那孩子,即使自己麵朝陰影,也要留給那少年一份陽光;一邊凍得哆嗦,一邊希望能夠溫暖到他。

    真是個笨蛋一樣的孩子。

    夏彤,我有多久沒這樣用力想過你了?

    飛機降落在北京國際機場,我要從這裏轉機回s市。獨自拎著行李走出檢票口,在機場候機室的餐廳休息,十幾個小時的飛機讓我的身子變得有些僵硬。我站在落地窗前,做了幾個擴展運動,扭了扭脖子,感覺舒服了一些,轉身坐回單人沙發上,點了一杯奶茶,戴上耳機,閉著眼睛,安靜地曬著冬日的太陽。

    忽然耳機被人扯了下來,我睜開眼,有些不爽地回頭望去,一個清俊的男子優雅地望著我親切地笑著。我一怔,恍惚中記憶裏那個尖銳冷漠充滿仇恨的少年,忽然衝撞出來,與他的容顏重合起來。他變了,被磨去了棱角變得圓滑,變得不再那樣鋒利,退去了少年的青澀,他變得更加迷人起來,周身散發著對女人有著致命吸引力的氣息。

    他像一個老朋友一般在我對麵的位置上坐下,望著我低聲說:“真巧。”

    我點頭,錯開眼神,望著窗外明晃晃的世界,輕聲道:“是啊。”

    “過得好嗎?”他問。

    “不錯啊,你呢?”

    “嗯。”他忽然有些充滿神秘地望著我笑,“很好啊,我過得很好。”

    我看著他的笑顏,有些惱怒,他憑什麽活得這麽開心?憑什麽還能笑得出來?憑什麽?他是不是已經忘記了……已經忘記了那個可憐的傻女孩?

    我捏緊雙拳,強迫自己扭過頭,咬著牙道:“是嗎,那就好,先走了!”

    真是一秒也不想和他再待在一起!一秒也不!

    我站起身拉起行李箱子就想走,可手腕忽然被他拉住!緊緊地!我生氣地回頭瞪他:“幹什麽!”

    “可以再陪我聊一會兒嗎?”他仰頭望著我,聲音裏帶著一絲祈求,“除了你,我不知道還可以和誰……可以和誰,聊起她。”

    我一聽這話,鼻子忽然一酸,眼淚瞬間聚集在眼眶裏。我放下行李,僵硬地坐下。

    他緩慢地鬆開我的手,低下頭去,過了好久,輕聲問我:“你想她嗎?你會不會很想她?”

    我望著他,聽著他很認真地說:“我很想她,即使到現在我還是很想她,很想很想再和她說說話,再聽聽她的聲音,想她的樣子,想她說話時的神態……”

    “別再說了!”我大聲打斷他的話。我不可以想她……不可以……我用力按住又開始疼到揪心的胸口,眼淚瞬間掉落,“別再說了……就算想她又怎麽樣?我們再也不可能看見她,再也不可能聽見她的聲音,再也不可能!不可能!”

    他怔怔地望著我,緩緩地、失落地垂下眼……

    “對不起。”我明白他想訴說的心情,我懂得他痛苦的思念,可是……我不想再聽,雖然……雖然我也和他一樣,除了他,再也找不到可以談起夏彤的人。

    隻是,隻是……我真的不想再去想她,我答應過爸爸,我要堅強,要忘記,要重新生活……

    對不起,我不能和你一起懷念她。

    我又一次站起來,拉起行李箱,轉身往前走……

    “我遇見她了。”

    我停下腳步,沒有回身。

    他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我再一次遇見她了,我的夏彤,她回來了……”

    我驚詫地轉身,身後的男子望著我,微微笑著,眼裏帶著一絲光亮,像是黑夜中的啟明星,那麽亮,那麽充滿希望……

    “你什麽意思?”

    他依然望著我微笑著,有些神秘,甚至帶著小心翼翼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照片,從透明的玻璃桌上推過來給我。

    我走過去,不以為意地拿起照片一看,瞬間覺得全身冰涼,照片上的女孩隻有十**歲的樣子,站在湛藍的麗江邊上,扶著被風吹亂的長發,望著鏡頭,輕柔地笑著。

    我望著照片,震驚地抬頭問:“她是誰?”

    “舒雅望。”他笑了笑,一字一字地報出她的名字,然後歪著頭,望著問,“很好聽的名字吧?”

    那是我第一次聽見這個女孩的名字,那個名字的主人,有著一張和夏彤近乎一樣的容顏。

    “嗯。”我低低地應了一聲,眼神又看向照片,“你怎麽得到這張照片的?”

    “我偷的。”曲蔚然收好照片,笑得很是無辜地補充道,“她是我戰友的女朋友。”

    我愣了一下,望著他將照片抽走,低著頭,將它小心地放回口袋裏,漂亮的桃花眼被厚厚的鏡片遮住,看不出情緒。

    那天,我們沒有再聊什麽,我以為這次偶遇,就這麽過去了,我不會再和曲蔚然、舒雅望這些人有任何聯係。可誰知道大年初一那天,爸爸說他要去他的老上司家拜年,我卻奇跡般地主動要求跟他一起去了,隻因為,隻因為曲蔚然和我說過,那個長得像夏彤的女孩也住s市軍區大院裏。我想,我小心翼翼地想,也許……

    也許,我會遇見她。

    那天早上,很應景地下著小雪,轎車在路上開得很慢,大半個小時後,才開進軍區大院,在一幢三層別墅前停住了。我和爸爸下了車,我沒打傘,低著頭衝到屋簷下,等著爸爸走過來,按了門鈴。出來開門的是個40多歲的婦女,她溫和地歡迎我們進去。房間裏的暖氣開得很大,身上的寒氣被驅逐大半,我脫了大衣,跟在爸爸身後走進客廳,落地窗外的雪景將房間照得很明亮。客廳中間的長沙發上坐著一個穿著軍裝的老人,一個少年坐在他對麵的沙發上,背對著我們。爸爸見到老人,很尊敬地停住腳步,筆直地敬了個禮:“司令!”

    老人嚴苛的臉上露出一絲溫煦,點了下頭。

    爸爸放下敬禮的手,拉過我說:“司令,我帶我家閨女來給您拜年。”

    我有禮地鞠躬:“司令爺爺新年好。”

    那老司令點點頭,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紅包遞給我:“新年好。”

    我看了眼爸爸,他並未反對,我走過去大方地接過紅包:“謝謝爺爺。”

    轉身,就看見了那個一直背對著我們的少年,那一眼,簡直讓我的眼神無法移開。我一直以為見過曲蔚然年少時的模樣,便不可能再會被任何少年驚豔,卻沒想到,這個孩子,能長得這般好看。

    那孩子好像不知道來了客人一般,微微低著頭,單手端著白色的馬克杯,隨意地搖晃著杯身,讓杯子裏的水一圈一圈地晃著。

    “夏木。”老司令叫了一聲。少年抬起頭,蒼白的臉上一雙陰鬱空洞的眼漠然地看著他。

    “我和你嚴叔叔有事說,你照顧一下客人。”

    他眼都沒眨一下,絲毫沒有反應。老司令好像也沒指望他有反應一般,筆直地站起來對爸爸招招手,兩人往二樓走去。

    客廳裏隻剩下我和他兩個人,他低著頭,繼續搖晃著杯子裏的水,偶爾會小小地喝一口。我好奇地望著他問:“你叫夏木?”

    他沒理我。

    “幾年級了?”

    他依然沒理我,一眼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