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招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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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悚然一驚,意識到掌中那身體竟真的正在變涼,而他手心的溫度那般高,卻透不過那薄薄的皮膚脂肉,令鍾靈重新溫暖起來。

    靈兒!”

    他惶恐得什麽也顧不得了,急忙直起身來,將鍾靈整個摟在懷中,隻是那卻不夠。

    鍾靈那麽順從地由他擺弄著肢體,然而這順從中卻透出令人無比心寒的漠然。

    無論杜若怎麽捂,鍾靈卻一徑地寒涼下去,再不感受這人對她的好與壞,善與惡。

    杜若手掌按在她的背心,將真氣源源不絕地往她體內輸送著,那些真氣卻隻被勉強儲進她背心穴道,找不著經絡徑,便又源源不斷地泄漏出來,毫無用途。

    杜若慌得額角臉上黃豆大汗珠顆顆冒起,不斷道:“靈兒,靈兒!”

    鍾靈不回答,麵色晦暗而寧靜。

    杜若怕極了那種靜,又恐懼著呼喚沒有回應,索性又貼近她嘴唇,親吻那徹底失去溫度的雙唇,深入到她緊閉的口中去尋求那殘餘的暖意,企圖撩動她內裏不知是否存在的一絲生氣。

    真氣輸入背心,外溢而出。

    度入口中,她卻再也不會吐納接受,仍從鼻腔一絲絲泄漏。

    杜若束手無策。

    他仍不遺餘力地往鍾靈體內送入自己能給他的所有溫暖,鍾靈亦仍像以前那樣,固執得不肯接納。

    他既是心痛得戰栗,又是陡起的怨恨──隻是跟以前不同,他怨恨的同時,卻是眼中流淚,心頭滴血。

    哭著乞求鍾靈的諒解,她或許就會聽話了吧,不再抗拒自己的好意了吧?

    難受得心口緊縮,喉頭發腥

    ……靈兒……靈兒你也曾這般……難過……麽……

    他試圖咽下那些激湧上來的陌生而熟悉的液體,它們卻是一次又一次地衝擊上喉頭,咽喉處一片鹹腥苦澀,讓他開始連吞咽也覺得困難。

    熱淚一離開眼眶,便變得冰冷,滴滴答答一氣地亂落在鍾靈臉上,隻是杜若卻再也不見這人對他這副狼狽相的無情譏誚與冷嘲。

    他剛剛還在怨恨這個人為何不聽自己的一番好意,以致竟終於丟掉了這寶貴的生命,此刻才意識到,他是連她的不可愛,乃至頑固到可恨的全部一切都失去了。

    什麽也不再在這具冰冷的軀體中被承載,什麽也消散殆盡。

    然而這副身軀……

    杜若心中滲透徹骨的寒意,他又要發抖,卻強自咬牙忍住,仍徒勞無功地拚命將自身擁有的真氣溫暖往她體內送去。明知道是浪費,他卻不敢停手,不想停手。

    如果不放棄對鍾靈的救治,他的心裏多少要好受一些,總還存著那麽一點微末的希望。

    兩人身周真氣充盈,卻隻是毫無作為地消散在空氣中。

    杜若令自己的心髒麻木,腦海空蕩,拒絕去想一具已死的肉體絕無可能再活過來的事實,隻是無益地浪費著自己的內力。

    然而他內力本就不多。更何況現在心神受損。

    他呼吸漸漸粗重渾濁,姿勢維持得吃力。

    臉孔通紅,一雙眼球瞪得幾乎凸出來,縷縷血絲圍拱的瞳仁裏,鍾靈晦暗的臉色隻有更蠟黃難看,僵若木石。

    他已用盡了他此刻能施展出的一切力量,然而那具軀體的變化卻是毫不容情的一點點僵硬,一點點失去鮮活與溫順。

    嘴唇不再柔軟,肢體硬若泥塑,心髒……全無動靜……

    怎麽會,怎麽會,怎麽會?

    明明自己已經想好了,這一切都結束以後,就把一切都告訴她,還她一個公正,給她最好的未來……

    靈兒,靈兒,你怎麽……怎麽這樣狠心,竟甘心舍棄自己的命?……

    為什麽不活下來……活下來,哪怕以對自己的仇恨作動力,哪怕以報複自己為目的?

    隻要你活著……

    有什麽……不可以做的?……

    隻要你活著……

    他的真氣終於完全耗盡,連自己也沒有力氣再維持身軀緊貼的姿勢,雙手雙腿不由自主地鬆開。

    他仍勉強積攢著力氣,勾著鍾靈的身軀,執拗地將自己與她捆綁在一起。

    頭顱無法高昂,便低垂下來;無法吻上她的嘴唇,便貼近她的脖頸,鎖骨,吮著那略微有些發涼的肌膚,也不再像以前那般浮現出嫣紅花瓣似的痕跡,卻是泛白的印記。

    他茫然中並不知曉自己要做什麽

    靈兒,靈兒……”

    不再拒絕我了吧,你明明喜歡我……

    在他的生命中,還未曾有過為誰的生死而感受如此哀毀傷情,心尖滴血的痛楚。

    那仿佛是連同當初的哀怒也一並爆發出來,加重在眼前一動不動的鍾靈身上,更讓他痛得幾乎喘不過氣來,怕不要與鍾靈一道墮入輪回道中,去一品那九泉下的深沉的絕望之濃黑。

    可在那彌漫整個視野與心田的漆黑之中,仍舊抓不著鍾靈身上的哪怕一丁點芳香,一絲絲聲響啊!

    若是招魂有方,你是否能夠歸來?

    杜若昏亂中兀自止不住地提起嗓子,一聲嘶喊──

    縱使高歌那古歌楚曲,斥得退無情鬼差,卻又拉得回鍾靈那決絕的身影麽?

    更何況從他此刻的喉間,即使鼓滿胸膛的氣息,也隻喊得出破碎的兩個字:“靈兒!”

    鍾靈不理,不聞,不回頭。

    他能怪責她的狠心麽?

    最後還不是他沒有保護好她?

    現在他所體會的,卻不知有無鍾靈長久苦痛的十一!

    他才醒來不久,便又陷於癲狂之中,目似盲,意如癡,再次將鍾靈緊摟胸前,一聲聲地喚著她的名字,長長短短,高高低低,仿佛將過去所有虛情假意的話語都衝刷幹淨,叫鍾靈隻能感受他如今的一片真心。

    室內昏暗不明,獨有朦朧的明珠光華映照進來,那卻沒有令杜若雙眼變得清明。

    他呼叫了許久,聲音早是啞了,發不出聲,便一遍遍地將嘴唇貼在她耳根上,腮幫上,將一個個熱切的吻印上她冰冷的肌膚。

    那個人卻從心到身,都硬如鐵石。

    杜若這樣擁著她不知有多久,同樣的姿勢,同樣的動作。

    他再是有體力,也不免半身麻痹,骨頭酸痛。

    他卻不肯改變分毫,唯恐弄得鍾靈哪兒不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