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7月12日 星期二 多雲轉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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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公司的車上,我給王小賤聲情並茂地形容了李可看到自己照片時四周空氣產生的化學變化。我睿智淡定的表現贏得了王小賤的大力褒獎,於是他當即決定請我去公司路口那家北京知名的大排檔吃炒田螺。

    冰啤酒加上刻薄話,我和王小賤不知不覺地就混過去了一個夜晚。我看看手表,已經是十二點多了,但街麵上還是很熱鬧。

    晚風吹得撩人心魄,身旁的路麵上剛灑過水,路燈下泛著濕漉漉的光,我身後光著膀子、肚腩肉堆成一大團的大老爺們兒正勸自己媳婦兒多吃點飯:“你吃點肉啊!你別看這肉肥,可它肥而不膩,就像我,胖而不蠢。”

    聽著王小賤吸吸溜溜吃著炒田螺的聲音,我想起了初中時,我和閨蜜特別討厭一個裝腔作勢的學姐。一天晚上,這學姐決定跟自己暗戀了多時的足球隊隊長表白,我和閨蜜知道了這個消息,就拎著一袋子從學校門口買的炒田螺,一路尾隨師姐進了宿舍旁的小樹林裏。師姐和足球隊隊長坐在樹叢左側,我和閨蜜便蹲在樹叢右邊的死角裏。

    學姐和隊長四目相對,一時無語,尷尬的氣氛圍繞著兩人輕歌曼舞。

    我拿起田螺,放在嘴裏,然後用力一吸。

    那聲音和親嘴的聲音實在是太像了。

    學姐一驚,四下看看,沒發現我們,然後重新坐下,嬌羞地說一句:“真討厭。”

    閨蜜也拿起了田螺,發出生機勃勃的聲音。

    學姐很納悶:“哪兒來的聲音啊”

    我和閨蜜此起彼伏地吃起來,整個小樹林,變成了一片鹹濕的林海。

    足球隊長終於忍不住了,吭吭哧哧地開口說:“蔡,蔡同學,你帶我來這兒幹嗎?我想回去了”

    我打斷了吃田螺吃到忘乎所以的王小賤,問他:“你覺不覺得吃田螺的口感很像接吻?”

    王小賤看看手上的半截田螺的腸子,表情很不堪:“你真惡心,我以後接吻該有陰影了。”

    “你不覺得像嗎?”

    “根本不像,吃棉花糖比較像接吻,吃下去以後,那種似有還無的口感多讓人感到人生虛無啊,這點和接吻一樣。”

    “你真純情,你們的人都不舌吻的嗎?”

    “舌吻已經不在接吻範圍內了,那是肉欲的糾纏。還有,什麽叫我們的人?”

    我一愣,一不小心,差點逼小賤出了軌:“就你們這些走純情路線的人嘛。”

    王小賤瞪我一眼,繼續低頭開始吃田螺。

    酒瓶林立、睡意盎然的時候,我和王小賤分別打車回了家,趁著酒勁倒頭睡去,一整晚都沒有做夢。

    第二天刷牙洗臉,一路奔波到了公司。天氣熱,加上生活沒什麽好盼頭,隻能坐在電腦前一邊放空,一邊長籲短歎,我眼睜睜地看著“時間”這東西踮著腳尖偷偷摸摸表情歡快地從我身邊溜走,可我連伸出腳絆它一跤的能力都沒有。

    一片混沌中,王小賤又來找罵了:“黃小仙兒,你特困吧?”

    “關你什麽事兒,你別來煩我。”

    “當然關我事了,你的睡意都蔓延到我這邊來了。”

    “真巧,你的便意也蔓延到我這邊兒來了,趕緊去廁所吧您,別跟我嗶嗶了。”

    王小賤語塞了,不一會兒,真的抱著衛生紙去了廁所,他昨天吃炒田螺吃得太,可是腸道反應慢,今天才跟上他的節奏,我看著他一趟一趟穿梭在座位和廁所之間,還趁火打劫高價賣了他一卷衛生紙。

    下了班,我抱著大提琴,腆著一張老臉,又坐在了小朋友們中間。課間休息時,我和一個七歲的美型男種子選手聊起天來。

    種子選手很不屑地問我:“你現在這麽老了,還學這個幹什麽?”

    我恭恭敬敬地回答人家:“活到老學到老啊,你們老師沒教你嗎?”

    “可你已經沒有童子功了,你考不了音樂學院。我就有童子功。”

    “嘿,真棒,你不光有童子身,還有童子功,怎麽好事兒都讓你趕上了。”

    種子選手上下掃視我一圈,麵無表情地轉身,向不遠處地一個短發小蘿莉走了過去,徹底把我拋棄了。

    今天的課程是講怎麽揉弦,好脾氣的杉老師一說開始,我就想要大喊想要抓狂想要罵娘,一屋子二十來個小孩,手指頭在弦上揉來揉去,拉出來的聲音要多扭曲有多扭曲,可這些小聾子還作側耳傾聽享受狀,我仰天長歎,祖國未來的花朵們抗噪能力真強。

    下了課,小朋友們收拾好東西活蹦亂跳地一哄而散,隻留下耳鳴的我,動作遲緩地抱著盒子走出教室。

    走廊裏,杉杉正跟一個雄壯的男人說著話,那男人長得莊嚴威武一臉正氣,襯得杉杉更弱不禁風起來。男人嚴肅地說著什麽,杉杉搖搖頭,表示不同意。

    八卦的我趁他們不注意,偷偷湊上前去聽了聽,結果,那雄壯的爺們兒,居然是板著一張鐵皮麵孔,在跟杉杉撒嬌:“好嘛好嘛,那我先回家等你去了哦。”

    杉老師一臉柔弱但語氣凶狠地說:“我不是不讓你在我上班時間過來嘛!趕快走開!被開除了你養我啊?”

    雄壯男乖乖地走開了,臨走前,還不忘用胡蘿卜大小的手指頭留一個飛吻給杉杉。

    我明白杉老師為什麽臉上永恒地掛著笑了,那是因為她家裏有個外表虎背熊腰內心柔情似水的壓力舒緩機。

    回到家,洗完澡,坐在沙發上打開電視,然後扔爆米花用嘴接著吃,玩了一個小時以後,我突然意識到,今天,這流水賬的一天裏,我居然有一種很輕鬆就闖過來了的感受。是的,就是隨波逐流,一屁股坐在分針地箭頭上,跟著它一圈一圈走,類似那樣的一種感受。

    是快好了嗎?還是麻木了?

    生活裏不再有驚喜和打擊,每天接踵而來的大事小事,我都把他們統稱為遭遇,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們不再具備任何情感上的意義。

    就這樣蒼白地混下去也不錯,睡意來臨時,我對自己說。否則,千頭萬緒,恨事那麽多,半夢半醒間,我都不知道該挑哪件事來咬牙切齒才好。

    當一整天地奔波,隻是為了一夜好眠時,反而不會那麽在意床上有沒有人可以互道晚安。

    我大可以將被子捏成一個人形,然後輕輕在這人形被子耳旁說:“嘿,晚安。”

    是,這個人形不會開口說話。

    但它同樣也不會在我耳畔打呼嚕打到天亮吧。

    蒼白的一天,沒起伏沒波瀾,但對我來說,卻是最安全無害的一天。我希望這樣不觸痛傷口的日子能多一點,再多一點。你別笑我像鹹魚一樣沒夢想,重擊之下,我的生命體都是壞的,那夢想還能好嗎?

    嘿,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