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巴希姆崗哨之戰（2）

    空氣中有股子潮濕的焦糊味，像是飽含水分的植物根莖被硬生生炙烤幹枯。

    崗哨內火光四起，到處是胡亂奔跑的人影和吵雜的呼喝聲。

    我們遠遠地站在崗哨西側的樹叢中觀望，並未刻意掩藏行跡。肯定有人看到我們了，大概也會奇怪我們頭上的中立陣營光標，但離得這麽遠，爭鬥中的雙方都沒空照顧我們幾個閑人。

    西側的柵欄中間已經斷開幾截，兩人高的粗大圓木倒在地上，不時有玩家從這些縫隙中鑽進鑽出，追殺或者被追殺。有的精靈逃著逃著就索性就鑽進山林遠遁，不知道跑哪去了，反正沒再回來……藥水繃帶都用光、又找不到治療職業配合，那還留這幹什麽？崗哨畢竟沒有自己的小命重要。

    隨著附近精靈玩家的回防，精靈方雖然稍稍遏製了獸人玩家的腳步，但情況依舊不大妙。人數上雖然看不出太大的差距，但獸人有備而來，幾人一支的小隊配合起來效率極高。匆匆回城後，尚未來得及組織的精靈玩家隻能各自為戰，或者按先前打怪時的團隊組合勉強應付，效果不是太好，畢竟pk與raid不同。

    從事後發到論壇上的戰報看，崗哨中僅有的兩個藥劑商人npc開戰初就在獸人的突擊中喪生，這也是精靈最終落敗的重要原因之一。

    獸人軍隊在塔農島的前線指揮官名叫“祖雷薩將軍”，從水淹卡勒河穀開始，一係列的事實證明，他的用兵思路非常靈活。或者說他手下有個思路靈活的參謀。這次奇襲崗哨的策劃也是其謀略的證明之一，npc大軍被精靈步步緊盯著，進入山區後就無法快速突破，長長的艾爾文大峽穀中，每隔一段就有一個易守難攻的天然防禦陣地，主場作戰的精靈們企望著借此消耗敵人的有生力量，峽穀另一側的塔農平原變得遙不可及。於是，獸人主力索性放慢腳步，穩紮穩打的同時發布大量的滲透型任務，利用玩家的力量騷擾那些鞭長莫及的後方。散亂不成氣候的玩家在靈活性上卻有得天獨厚的優勢，不需要“化整為零”，因為他們本就是零碎的。

    精靈們藉著伯克山脈中那一個個由點成線、由線成麵的小型補給點控製著廣闊的山區。這種布局配合著己方的部隊可以有效阻擋獸人大軍的步伐，但卻無法遏製小隊玩家的滲透。每群獸人玩家都會由少量的精銳npc指揮著在敵後重新集結，組織起來向這些大大小小的哨站發動攻擊。即使無法全數攻克，也足以令精靈手忙腳亂一陣子。

    巴希姆崗哨的位置在伯克山脈尾段，已經是這次潮水攻勢的邊緣地帶。與其他崗哨正在發生的拚殺相比，這裏的戰鬥規模算是比較小的，但激烈程度卻並不遜色。至少現場目擊的我們5人是這麽認為的。

    戰火似乎正逐漸向營地北側轉移，從外圍繞了個小圈之後，我們跑到另一麵來繼續觀戰，順便撿一兩隻慌不擇路送上門的聲望……難道他們看不到我們頭頂上的標誌嗎？還是說他們對人性太過樂觀了？雖然我們站這沒動，看起來十分無害，但他們就這樣愣頭愣腦朝我們衝過來，擺明是命懸一線了，換誰都會手癢吧？

    “嘿，看那邊，那家夥長那副樣子……他是狗頭人？”唏噓伸手指著左邊不遠處哈哈大笑。

    “那是鼠人吧……沒想還真有人願意轉這個……”小魚朝唏噓手指的方向看了兩眼，歪歪嘴更正道。

    那是個鼠人巫醫，幹枯瘦小的身軀上頂著個歪瓜裂棗的腦袋，尖嘴猴腮長得非常有想象力，身後還拖著條油亮的細尾，正在手忙腳亂的一根一根往地上插著色彩鮮豔的棍子，屁股後麵還追著隻精靈德魯伊變的大灰熊。每根圖騰柱都是剛一插下就被灰熊拍掉，可這巫醫依舊不屈不撓的邊逃跑邊插棍子，那灰熊明明猛衝幾步就能追上巫醫，但又不敢忽視這些棍子的效果，看見棍子隻能先拍掉再說。每根圖騰柱的作用都不同，有的是攻擊型的，有的相當於群體buff，有的是範圍補血補藍的，放任不管的話這些棍子完全可能瞬間改變周圍的戰局。

    那巫醫不知道是沒藍了還是怎麽的，終於放棄了無聊的插秧，雙手揮舞著原地一跳，蓬的一陣白煙升騰後，落地時已經變成了一隻巨大的黃鼠，轉頭惡狠狠的撲上去與熊德展開肉搏。

    我愕然，“他怎麽也能變身？”

    卡卡也是一臉驚訝，“巫醫還能變身？”

    小魚到底是在貧瘠大陸混過的，皺眉道，“應該不是德魯伊那種變身，剛才冒煙了沒看到？巫醫好像有個妖術係的方向……不過他剛才明明還插杆子來著，選了圖騰係應該不能再學妖術的啊，奇怪……”

    “會不會是裝備上帶的技能？”

    “哦……有可能。”小魚想了一下，重重點頭。

    此時營地內的最後一座哨塔終於也失守了。

    我不禁為精靈感到有些可惜，其實這片營地範圍內的精靈玩家總數應該超過獸人，但全都是自發性的戰鬥，獸人集中力量按順序一座座推掉哨塔的過程中，精靈們卻各自為戰，而不是集結過來防守。

    沒有了哨塔作為支點，精靈完全抵擋不住獸人迅猛的正麵攻勢，節節敗退，一直被擠壓到營地中央的古樹旁，依靠古樹周圍20點每秒的生命恢複效果負隅頑抗。這樣犬牙交錯的狀況下，那種習慣了躲在坦克身後的、施法速度巨慢無比的raid型牧師是生存能力最差的，往往一個照麵就被秒掉，永遠是快節奏的，跟不上節奏的隻有死路一條。

    我們這一麵仍然屬於整個戰場的角落，獸人的主攻方向並不是這麵，眼前這些獸人玩家隻不過是騷擾牽製而已。

    崔三望著場中那個猛噴飛彈的精靈，突然驚奇的喊，“咦？這麽多！”

    那精靈法師橫持一根通紅的短棍，一顆顆奧術飛彈像機關槍一樣突突直噴，彩色小球砸在那獸人劍士身上劈裏啪啦的，待劍士衝近身旁，猛一記絢麗無比的奧爆，然後呼的一聲，杖尖竟一下子射出一大撮飛彈，看數量怕足有十枚，原本10枚飛彈應當呈擴散狀射出的，但那劍士離得太近，一大半都被他一個人吞掉了，血條瞬間拉下一大截。

    奧術飛彈是最基礎的法術，單個的傷害微不足道，但任誰也經不起這個砸法。

    卡卡解惑道，“這是強化奧術飛彈……”

    正說著，那精靈法師已挨了劍士一記重劈，黃色殼狀光芒一裂，法師身上的傷害吸收盾被一劍破開，他的牧師隊友正被一個獸人盜賊追殺，看樣子一時也沒空給他補盾，眼看那劍士第二劍攔腰斬來，法師驀地左手掌心向外一張，噗地湧出一束水流狀的彩光，將劍士一下子衝出足足10米遠，劍士還欲再衝過來，法師又是呼啦啦一串飛彈砸過去，居然把劍士砸死了！恐怕那劍士自己也沒注意到已經空血。

    “剛才他噴的那個是什麽技能？居然是彩色的光……”小魚問道。

    “跟我的技能有點像哦。”崔三得意地作了個‘噴’的動作。

    我攤手表示我也沒見過。我們5人中小魚級別最高，論見識除了卡卡就屬他了，連他也說沒見過的我就更不知道了。於是4人都朝卡卡望去。

    卡卡遲疑了一下道，“……奧術洪流吧，好像是……這技能挺冷門的。”

    卡卡彈了彈手指比劃道，“這種類型的近身技挺多的，一般人不選這個，比如崔三那招脈衝就比奧術洪流實用，至少還帶點減速效果，或者選傷害高的火焰衝擊……那家夥應該是奧術專精的，沒學冰火雷電這類塑能法術，他的飛彈有了專精的加成效果，威力恐怕能翻好幾倍，而且耗藍少……嗯，他模仿的是‘法力不足’的戰術。”

    這麽一提醒，眾人就都想起來了，轉而開始佩服起眼前這家夥的活學活用來――

    沉淪最早靠pk出名的法師就是那個狂法“法力不足”，天王老子的搭檔，那家夥是個另類的pk型火法。他那些pk視頻中的套路也是像這樣，先一串連珠小火球掃射，被近身之後再砸一記爆裂火球（小範圍的群體技能，威力大，但飛行速度比較慢，容易躲），然後抗拒火環將敵人推開，再次掃射，又被近身後，火焰衝擊，重新拉開距離，又掃射……如此循環，百試不爽。

    同樣的，他不學火牆火海之類的技能，一是太慢，不夠靈活，二是缺乏定向性。

    當然，細節上的精妙之處遠不止如此。

    “法力不足”的一場經典視頻中甚至憑借操作以一敵二，而且是對陣兩個弓箭手。所有看過那場視頻的人都會覺得這家夥運氣好得有些過頭了，往往弓手大招要放出時總是恰好失去視野，射出的箭矢也總被地形遮擋，而“法力不足”從頭到尾都是小火球+焚灰（灼傷dot，同時燃燒法力），一個法師竟與兩個弓手打起遊擊來，唯一的一記爆裂火球是趁拐彎處兩個弓手貼在一起時命中的，爆裂開的火花全被2人盡吞……拚到最後一個弓手先吃了一堆小火球倒地，另一個的藍卻被燒光了，隻能用普通攻擊一下一下的射，最終“法力不足”帶著一絲血皮險勝。

    “法力不足”的運氣總是好得離奇，一次兩次還可以說是巧合，但總是這樣這就很說明問題了。成千上萬的玩家中，能混出點名頭來的絕非泛泛之輩。

    劍士倒地，精靈法師立刻過去援助他那位岌岌可危的牧師隊友。在盜賊的貼身關照下，那個精靈牧師的大型治療術總是施法到一半就被打斷，寥寥幾個的快速治療都用在自己身上了，先前一記恐懼術也被那個看起來裝備很不錯的獸人盜賊成功抵抗掉，跑又跑不快，被人追著屁股猛戳，若是無人來救，最終難逃空藍後倒地的結局。

    精靈法師又是一串飛彈轟到盜賊身上，盜賊也有些吃不消，但眼見自己的獵物還剩一絲血，似乎再補一刀就會倒地，又不甘心放棄。就這麽貪心了一下，片刻的功夫，牧師身上套著恢複，始終沒倒，盜賊自己的血條卻已快空了，機關槍掃射起來確實夠嗆。

    獸人盜賊立刻喝了瓶藥水，不知道是不是他的hp上限太低，血條居然猛漲了一半還多……或者他喝的是軍用的大紅，要不然沒這麽誇張的效果……牧師已回過氣來，盜賊以一敵二有些力不從心，他的隊友也沒空來幫他，那巫醫變的巨鼠不敵大狗熊，此刻也正被追得到處亂竄，另外兩個獸人斧戰和一個薩滿祭司也被纏住騰不出手來，於是盜賊隻好逃跑。

    獸人盜賊並未隱身，在法師眼皮底下潛行絕對是個昏招，潛行狀態下速度會下降，而且受到傷害就會現形，法師隻需要在盜賊消失的位置來個大範圍的法術，立刻就會讓盜賊原形畢露。因此盜賊往右側的柵欄拐角處飛奔，牧師給法師補了個盾，並未跟過去，轉向支援另一處僵持著的隊友，即便想追，他的速度也跟不上。

    精靈法師卻不願放棄快到手的聲望，窮追不舍。

    從我們的角度剛好可以看見，那盜賊轉過柵欄的拐角後猛地停住腳步，然後迅速貼著牆根消失了！

    我們幾人看得眼睛一亮！這盜賊挺會用腦子嘛。

    果然，緊跟著的法師轉過彎之後慣性地跑了幾步才發現目標不見了，如果他發現不對的第一時間來個奧爆，本可以令盜賊顯形，但他的反應慢了一拍，一愣神間背後利刃突至！

    刷刷刷三刀，法師瞬間空血，當機立斷的閃現。

    幸虧剛才牧師又給他補了個盾，要不然法師連閃現的機會都不會有。

    可這記慌亂下的閃現方向沒選好，閃到了另一處混戰中，法師剛落地，還沒來得及喝藥，就被一支不知從哪射來的冷箭釘在腦門上……終究難逃一死……

    混亂的戰局中亮點很多，尤其是精靈方麵，被打散的精靈玩家，時不時總有靈光一現的妙筆。相對而言，占優勢的獸人一方卻顯得稍稍有些呆板乏味。我相信若這些獸人玩家也是一團散沙，他們同樣會有精彩的演出。效率總是會犧牲觀賞性啊。

    無論如何，精靈們大勢已去了。

    終於，久違的轟隆巨響聲中，遠遠看見營地中央那棵精靈古樹搖晃著傾倒下去，掀起漫天煙塵。地圖上巴希姆崗哨的圖標消失了，精靈玩家們的信心仿佛一下子崩潰，雞飛狗跳四散而逃。其實哪怕現在，精靈的人數也未見得比獸人少，可惜高級npc全部在守衛古樹時陣亡，兵敗如山倒，隻好大家一起跑。

    後來我還特意找了此役的視頻來看，某獸人弓箭手第一視角的，不但有獸人方麵擔任指揮的那個npc薩滿“索克.納薩姆”的近身像，還全程記錄了巴希姆崗哨的首領“娜莎.風痕”被蜂擁而上的玩家圍毆至死的過程。這兩個npc，牛頭人薩滿和女精靈弓箭手，名字都是銀色的，名字下麵還多了些流沙狀或藤葉狀的花邊。這種顯示出獨特姓名的都是精英npc，帶花邊更是高級精英。

    娜莎.風痕手持長弓，優雅而冰冷，視頻上隻能看到一群色狼迫不及待地撲向精靈mm，跑在前麵的被一支支致命的箭矢射倒，但後來者的狂熱絲毫不減，直到人潮將精靈mm徹底淹沒……爆出的那枚百夫長徽記不知道被哪個雜種撿去了。

    古樹已倒，獸人npc也不再指揮玩家了，如此一來，獸人玩家們起先還能借著勝勢追殺一下，但追著追著就發現前麵的人數並不比自己這方少，於是追的轉身開始逃，逃的反過頭來開始追……

    這股亂潮波及了我們5個閑人，於是我們也隻好開始逃命……

    “這邊。”卡卡遙遙領先的飛奔著，在隊伍頻道說道。

    “幹嘛非要走那邊？”唏噓嘴上這麽說，還是跟著卡卡的方向追了過去。

    “我看到有個精靈npc逃過去了。”卡卡的背影已經超出視野了，不一會又補了句，“你們都上馬，那家夥速度很快。”

    我們4人依言上馬，循著地圖上卡卡的隊友標誌移動。經過蜘蛛洞洞口時居然還看到幾個精靈玩家正悠哉悠哉的往回逛，看樣子是剛練完級打算休息一下……orz

    “你們快些，有幾個獸人也在追，別讓他們搶先了。盯緊我的位置。”卡卡的聲音不時在頻道中響起。

    唏噓騎著他那匹玩具似的小機械馬，一馬當先，聽到卡卡的話後追問，“那個npc是幹什麽的？也是會暴勳章的那種嗎？”

    卡卡答，“不清楚。名字是‘傳令官’，也是個精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