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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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曆四月二十八日是藥王菩薩的誕辰, 也是大燕皇帝第一次納妃的喜日。
這一天才到寅時, 皇宮各處就開始忙乎起來了, 雖然皇上有旨,明惠王妃的喪期未滿故一切從簡, 但這畢竟是天子的婚禮啊,再怎麽減免儀仗到隻剩半副行頭, 這仍是一場豪華、氣派、萬眾矚目的盛典。
不僅皇宮內張燈結彩, 隨處可見雙喜門帖,太監、宮女、侍衛一律盛裝, 連皇城的大街小巷裏也是紅燈高懸,鮮花遍地, 這麽大的一座都城,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花池,馥鬱花香裹著每一雙腳, 往皇宮大門口湧去。
一到吉時,宮內的太監就會打開城門,逐一發放喜餅,還有人專程送到貧民居所, 這都是聖旨恩賜,表示與民同慶。
所以,即便離天亮都還早,宮裏宮外竟然都是一番熱熱鬧鬧的喜慶模樣了。
不知是聲音不斷還是身子發沉難以入眠,愛卿輾轉數次之後竟從龍床上爬起,小德子也不說什麽, 動作麻利地上前給皇上穿上一件繡七彩錦龍的外袍,再加上一件金雲龍紋的大氅,將那如意雙絛打結係住,皇上就足夠暖和了。
“小德子,都這個時節了,沒必要穿得這麽厚實吧?”愛卿笑著搖頭道。
“皇上,夜涼如水,您這些日忙著那些帳冊,都沒休息夠,所以還是謹慎些好。”小德子說,再伸手平整一下愛卿的明黃衣帶。
“從你的嘴裏聽到謹慎二字,還真是奇怪,哈哈,好吧,朕就多穿點,不過……”愛卿瞅著小德子,問道,“平時朕早起一刻,你都囉嗦個不停,要朕保重龍體,怎麽今日你一句話也不說啦?”
“今天比較特殊嘛,您成婚在即,睡不著也人之常情。”小德子笑了笑,還道,“奴才今夜也精神飽滿,還有……”
“還有?”
“奴才聽聞,景將軍已是兩日未合眼了,”小德子的臉上的笑容沒了,顯得擔心地道,“外頭的人都說,皇上納妃自有禮部按照規章操持一切,可是景將軍竟步步緊盯,說是不容絲毫的錯處,尤其近幾日,從冊封禮的安防到禮兵的迎送,沒有什麽是他不監管的,皇上,奴才覺得您應該去勸一勸將軍。”
“勸?”
“是啊,素來將軍隻聽您一人的話,而就算將軍不做那些事,這典禮也不會出任何的岔子,現在將軍到處幹預,反倒讓大夥緊張到胃疼,外頭都傳,將軍這麽做,就是緊張自己的義妹,想要廣雅郡主的婚禮萬無一失,還說他猴急著想做國舅爺等等,總之這些話,說得可難聽了。”
“既然難聽,你就不要去聽了。”以往有誰說景霆瑞的不是,愛卿必定氣跳腳,可他現在卻是波瀾不驚,反倒勸小德子不要這麽激動。
“皇上……”小德子委屈地叫著,“景將軍的心裏已經夠苦了,卻還要受這口舌非議!您就不心疼他嗎?”
“他頂得住,還有,這算不上非議,不過是一些老臣散出去的一點閑言碎語,你若是刻意搭理,他們反倒來勁。”愛卿說,“到時添油加醋的,反而讓瑞瑞難做了。”
“話是這麽說沒錯,可是將軍聽到,心裏總歸是不高興的呀,他眼下已經夠……”
“你放心,這些話他聽不入耳,先不說他們沒膽在他麵前講,還有……”愛卿輕輕地歎氣,“他現在根本聽不進任何的話,他想要忙……就讓他忙去吧,這麽忙一忙也好,起碼心裏就沒這麽累了。”
“皇上,何止將軍,您的心裏也苦。”小德子眉頭皺攏,語帶哽咽地說。
小德子還想感歎幾句,忽然看到一個小太監在殿門口探頭探腦的,便急走了兩步,趕去捉住了他,“哪個殿的奴才?竟敢來這亂闖?!”
“奴才德壽!是皇上禦賜給永和親王的太監。”小太監哆哆嗦嗦,立刻跪地磕頭道。
“德壽?你怎麽來了?”對著完全不合規矩的造訪,愛卿並不惱,反倒是奇怪,“你家主人呢?”
“就是啊,門口的侍衛哪去了?真是亂套了!”小德子正要出去興師問罪,卻被愛卿攔住,說道,“宮內禁衛森嚴,你是拿親王著腰牌才得以入內的吧?年紀小小,膽兒卻真大,萬一被禦林軍識穿,你可是要掉腦袋的。”
“皇上說得對,奴才就是偷拿了主子的腰牌,才得以暢通無阻。”德壽麵露憂愁,“但德壽為了主子,丟條小命算得了什麽……”
“炎兒怎麽了?”愛卿一急,直呼永和親王的小名。
“皇上別急,別聽他亂講,王爺能有什麽事?”小德子先行安慰起來,可不是嗎?自從皇上決定納妃之後,親王不知道怎麽想的,竟然不問起朝務來,每天變著名堂的告假,一會兒說王府裏漏水,需要監工修建,一會兒說身體不適,需要靜養,總而言之,他就是不想上朝來。
小德子了解到親王府裏沒有漏水,親王本人也好好的,每天都獵苑報到,這玩狗戲馬,追逐狩獵的,日子別提過得多瀟灑了!
大臣們都知道王爺在做什麽,但誰也不說穿,外邊說,那是皇上忌憚親王的實力,會製肘景將軍,所以才會如此放縱王爺不問世事、虛度時光。
隻有小德子知道皇上並沒有不關心,私底下找過親王好幾回了,可親王總陰陽怪氣地說朝內氣氛壓抑,他過不慣這日子。
皇上擔心他真的憋出病來,便隨他去了,但皇上指望的是在親王散心過後,還能上朝參與朝政來,畢竟他是一個有著真才實幹的人,與其他養尊處優,不思進取的皇親國戚有著極大的區別。
小德子心裏覺得,皇上身為“長兄”,國務再忙,也不忘照看好弟妹,尤其對於永和親王是百般地寵愛和信任,就算外麵有說皇上忌憚弟弟這樣的話,皇上也是不以為意,隻要弟弟過得舒坦就好,這“黑鍋”就是皇帝背了。
“啟稟皇上,王爺這幾日總是喝得大醉,奴才們怎麽勸也勸不住……昨日,王爺差點掉水井裏了,嚇得奴才們差點丟了魂……”德壽正要細說,外頭卻傳來太監通傳聲。
“皇上,永和親王求見。”
“啊?”愛卿一愣,德壽也愣住了,小德子看了看殿外,又看看德壽,手指點著說,“你完了,必定是王爺發現令牌被盜了。”
德壽嚇得跪在地上不敢動,愛卿讓小德子去把炎帶進來。
炎來了,隔著老遠就聞到一股酒氣,愛卿不由皺眉,“怎麽回事?炎兒?”
“臣弟叩請皇上聖安!”炎先磕頭,一個大大的響頭,接著道,“臣弟管教奴才無方,讓他來驚擾皇上,罪該萬死!”
“你能那麽快發現令牌不見,說明你還沒有那麽醉,起來說話。好好的日子,別把頭磕磕壞了。”愛卿苦笑著道,他覺得眼下自己應該把持住身為長兄的“威嚴”,對炎,他舍不得說一句重話,但眼下的情形,他不得不態度嚴肅起來。
“是啊,今日是皇兄的大喜日,臣弟也是高興,一不小心多喝了幾杯,這狗奴才竟然跑您這來了……定是活膩了!”炎說著,狠狠地瞪了一眼德壽。
“是朕讓他去你那裏伺候的,你有什麽不妥,他來告訴朕也是盡忠職守,你怪他作什麽?”愛卿正色道,“德壽,你先下去吧,不過下回,可不能再私取通行腰牌了。”
“奴才謝主隆恩,奴才告退。”德壽也不忘朝炎行禮,炎不理他。
“小德子,去給王爺端碗醒酒湯來。”愛卿又吩咐。
小德子飛快去了,殿內就剩下兄弟二人,炎別開視線,看著角落裏的一盞灩灩流光的宮燈,燈罩上貼著大紅的雙喜字。
“炎兒,你我是親兄弟,血濃於水,”愛卿卻注視著炎道,“有什麽話,有什麽不滿大可以對朕說啊。”
“臣弟沒有什麽不滿的。”
“是不是……”愛卿頓了頓,才道,“朕冊封景霆瑞為親王後,他得以入駐王大臣的會議,讓你覺得不愉快了?”
王大臣會議是在炎的主張下才得以擴大勢力的,炎自然是所有王公貴族的領頭人,也是他用以抗衡景霆瑞的一大工具。
但是自從景霆瑞被封為親王後,他就有資格參與這樣的貴族議事,雖然愛卿不是在說炎結黨營私,但事實上就是因為景霆瑞的加入,炎組織起來的貴族勢力正在一點點的崩塌。
如果景霆瑞掌握住王大臣會議的話語權,那麽炎就徹底地失去了貴族們的支撐,他會不高興,甚至不再去參與會議也是情理之中。
“皇兄。”炎似乎是愣了愣,然後淒楚地一笑道,“您做皇上久了之後,思考的方式也越來越像個皇上了呢。”
“你在說什麽醉話?”愛卿卻道,“王大臣的會議不是兒戲,你既是他們的領頭人物,就不能使小性子,更不可以做甩手掌櫃,炎兒,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我也好奇我以前是什麽樣的。”也許是酒氣上頭吧,炎都免去了禮數,直接說道,“卿兒,但我知道,我以前活得沒這麽苦。”
“一個堂堂的親王還叫苦?那你要天下的百姓怎麽活?”愛卿開始搖頭,“你會認為苦,正是你現在過得太安逸了,有空就多替朕管管朝政,保準你什麽苦楚都沒了。”
“皇兄……”被訓斥後,炎又突然地撒起嬌來,伸手拉住愛卿的衣袖,輕晃了晃。
“你又怎麽啦?”愛卿快繃不住臉上的嚴肅了,柔聲地問。
“您明明就在臣弟的眼前,為何覺得好遠好遠,遠到這一輩子都沒辦法碰到似的。”炎的聲音裏已經透著哽咽。
“你沒發燒吧?”愛卿真得擔心起來了,伸手摸炎的額頭,別看炎現在長得人高馬大的,小時候沒少感冒發燒,都是愛卿陪著他的。
“臣弟沒事。”炎突然把頭低下,下巴貼在愛卿的肩頭,愛卿一愣,隨即推開了他。
倒不是禮數不合,而是擔心已然隆起的腹部,會被炎發覺到,不得已而為之。
“嗯?”炎往後踉蹌了一步,抬頭,目光竟然是如此的哀傷,就像被人遺棄在路邊的小狗似的。
“炎兒。”愛卿自覺舉止突兀,想要伸手去拍一拍炎的肩頭以示安慰,但是炎卻擺了擺手。
“臣弟真得沒事……”炎卻笑了起來,“臣弟突然明白到一件事。”
“是什麽?”
“因為您是皇上,所以才會這麽遠的。”炎說,目光裏燃燒著什麽,“就算是親哥哥又怎麽樣?我又不在乎……但您是皇上,我什麽都做不了……”
——待續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淑離君無語中的地雷
謝謝黑珍珠的地雷*2
謝謝一顧念塵 的手榴彈
謝謝小馬紮 的地雷
謝謝dsome的地雷
謝謝君遷的地雷
謝謝帥氣的竹子的地雷
謝謝此彼繪卷 的地雷
天氣熱,大家出門記得防曬。當心中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