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06-0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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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征一怔,沉著臉,語氣有些冷,“姑姑生病了?”

    大丫歡快的點頭,聲音稚嫩清脆,細細將家裏發生的事兒說了,提及沈芸諾將她和小峰鎖在屋裏,明亮的眼底閃過一抹恐懼,摟著裴征脖子,隱隱有告狀的意思,“姑姑把小峰放在床上,小峰差點滾下來,大丫推不動,小峰一直哭一直哭,院子裏的壞人都好多……”

    那日,她在屋裏玩,院子裏的事兒隻聽到聲兒了,兩條狗汪汪直叫,加之來沈芸諾和邱豔受了傷,她才知曉是家裏來壞人了,想到壞人,麵上盡是害怕,趴在裴征肩頭,聲音憤懣,“舅舅在家,壞人就不敢上門了。”

    裴征麵色愈發陰沉,盯著不遠處的書院,身子一轉,抬腳往回走。

    大丫瞧著兩道景致不對,抬起頭,一臉不解,一隻手落在她頭頂,聲音一如既往的好聽,“書院門關了,我們先回家,我有事與你姑姑說。”家裏發生那麽大的事兒他不在,阿諾心裏該有多害怕,想著她挺著肚子和幾個男子對峙,眸色愈深,她心裏該是有委屈的,見著自己,才會哭得梨花帶雨。

    沈芸諾一覺睡得沉,約莫裴征回來了,心頭緊繃的弦斷了,又或者,鼻尖縈繞著熟悉的香,暖得她睜不開眼……

    裴征坐在床沿,目光專注的望著床上的人兒,身子窩在被子裏,麵色寧靜,闔著的雙目斂去了光華,濃密的睫毛一動不動,他輕輕將她的手裹入手掌,好似捧著最珍貴的東西。

    沈芸諾睜開眼瞧著的便是裴征目不轉睛的望著她的情景,裴征麵色冷峻,目光深不見底,乍一眼,嚇了她一跳,隨後才反應過來,撐起身子,望向窗外,夕陽的餘暉透過窗戶,灑落一地金黃,她竟睡了一個下午,神色微赧道,“小洛是不是回了?”裴征歸家,小洛不知歡喜成什麽樣子,這些日子,沒少問她裴征怎麽還不回來,如今人回來了,不見小洛,沈芸諾心底多少有些疑惑。

    裴征雙手越過她腋下,將她抬了抬,將旁邊的枕頭豎起來靠在她後背,神色不明,“回了,和邱叔還有大丫打酒去了。”拉起被子,遮住她胸口,輕聲道,“阿諾,你怕不怕?”大丫在屋裏,院裏發生了什麽畢竟不知曉,邱叔和邱豔卻知道的,想到沈芸諾一隻手提著刀和對方拚命,他心裏像壓著塊石頭,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因而,輕輕搭在沈芸諾肩頭的手緊了緊。

    如果她有個三長兩短,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幸虧,她好好的。

    沈芸諾也不太敢回憶當日的情形,不怕是不可能的,然而逼不得已,她不能見邱老爹和邱豔死在她跟前,隻有自己往上衝,這些,她不想和裴征說,“當時沒想那麽多,去灶房拿著刀就出來了,好在招財旺財托住兩人,刀大哥他們來得及時,否則後果不堪設想……”話未說完,身子被人往前一帶,鼻子撞在他硬是的胸口,疼得她吸氣。

    “阿諾……”

    聽著她的話,裴征無話可說,他不能叫沈芸諾躲起來等人來,更不想叫她衝上前,胸腔蔓延出無數情緒,最終,化作密密麻麻的吻落在她額頭,臉上,目光溫柔。

    “爹爹,我們回來了。”隨著最後一聲落下,門轟的聲被打開,裴征身形一僵,門口的小洛沒發現二人神色不對,笑著進屋,脫了鞋子爬到床上,朝慢一步的大丫道,“大姐來,爹爹親娘親,我也要。”

    沈芸諾臉刷的下紅了,裴征黑著臉將窩進被子裏的小洛拉了出來,冷聲道,“娘懷著妹妹,你小心些,穿上鞋子,爹帶你們出去玩。”

    小洛不信,左右掙脫裴征雙手,理著胸前衣衫,這是沈芸諾剛為他做的,才穿了兩回,“爹騙人,方才你都不肯和我們出去,我要陪著娘。”小洛盼星星盼月亮盼著裴征回來,不曾想,坐在窗前,一動不動,和他想的裴征抱著他在院子裏轉圈圈完全不同,心裏存著不滿,如此想來,還是沈芸諾最疼她。

    聽小洛語氣不滿,邱豔莞爾,招手,將小洛喚到跟前,替他理了理領子,“娘也和你們一塊,好些時候沒出去過,娘想吃桂花糕,小洛把銀錢帶上?”

    小洛頓時心花怒放,明亮的眼神愈發有神,笑著叫大丫和他回屋拿銀子,大丫窩在裴征懷裏,不願意,小洛撇嘴,頓了頓,目光落在沈芸諾肚子上,轉身跑出去了。

    沈聰和邱豔在灶房忙活,見沈芸諾眼睛腫著,明白她哭過,道,“吃飯還有一會兒,你們出門轉轉,估摸著時辰回來就好。”裴征歸家,邱豔做的是蒸菜,一小蒸籠即可,不需要人打下手,沈芸諾紅著臉應了聲,牽著小洛和大丫出了門。

    深秋的天透著濃濃涼意,太陽西沉,暈紅的光照亮了四人漸行漸遠的身形,男子偉岸,女子嬌小,一人手裏牽著孩子,兒女雙全的景象,惹來經過的人頓組,忍不住想多看兩眼。

    沈芸諾挑了一包桂花糕,價格不便宜,小洛掏出懷裏的錢袋子,一文一文數給掌櫃,大丫前傾著身子,小眼睛直直盯著小洛的手,生怕他多拿了一文,沈芸諾好笑,和裴征對視一眼,又不好意思的別開臉去。

    掌櫃的認識沈聰,邱豔他也見過,而沈芸諾不怎麽愛出門,掌櫃的沒認出來,卻也由衷稱讚道,“小娘子好福氣,瞧兩個孩子就是聰慧的,女兒雙全,真真是極好。”

    裴征站在邊上,唇角一彎,解釋道,“那是孩子表姐,不過,也托掌櫃吉言了。”他想有個女兒,長得像邱豔的女兒,水汪汪的大眼睛,潔白如雪的小臉蛋,聲音軟糯糯的喊他爹。

    晚上,沈聰和邱老爹來了興致,邊喝酒邊問起裴征南邊的情況,回到家裏,裴征身心放鬆下來,說起一路上的見聞,南邊人玲瓏嬌小,說話辦事速度慢得很,飯菜卻十分精致,莊戶人家喝酒品茶皆用的瓷杯,而且,去了南邊,裴征才清楚,有的地兒,稻穀種植兩回,一畝田,兩次秋收,收成比他們好,難怪南邊的米便宜。

    三個男人聊天,沈芸諾和邱豔在邊上聽著,不時附和兩句,屋裏其樂融融,好似許久不曾這般熱鬧過。

    一頓飯,約莫一個時辰才到了尾聲,邱老爹喝得多些,臉色潮紅,眼神迷離,沈聰和裴征腦子還清醒著,事情多,他們不敢喝多了,邱豔帶著孩子,沈芸諾又挺著大肚子,醉酒了,還要她們照顧自己。

    兩人心照不宣,沈聰打水簡單替邱老爹洗了手和腳,扶著他進屋休息,轉身回來,裴征抱著小峰,邱豔在收拾飯桌上的碗筷,屋外,夜幕低垂,下起了薄薄霧,“你抱著小峰,我和你嫂子快速將碗洗了。”

    “不礙事的,我抱著就是了。”小峰會認人了,醒著的時候見到裴征就哭,也就睡著了,裴征才敢肆無忌憚的抱著,望著小峰眉眼,裴征調轉視線,算算日子,再有一個多月沈芸諾也該生了,家裏來不及收拾,他尋思著明日找人將對麵的宅子收拾出來,今年在鎮上過年,明年路通了再回村,想著,和沈聰說了自己想法,“那邊宅子什麽都齊全,清掃一番就能住人,今年暫時不回村了。”

    沈聰拿抹布擦桌子,聞言,抬起了頭,沉思道,“家裏沒多大的事兒,你們搬過去做什麽?過不了多久阿諾就要生了,住這邊,你嫂子也能照顧一二。”

    沈芸諾坐月子,裴征身為男子,終究有不方便的地方,邱豔同為女子,平時能搭把手。

    沈芸諾牽著大丫小洛回屋了,屋裏就剩下兩人,裴征如實道,“不礙事,嫂子還要照顧小峰,阿諾住這邊,嫂子怕會累得不輕,家裏多沒少事兒,我早上送小洛去書院,完了就伺候阿諾坐月子,沒多大的事兒,嫂子背上的傷好了,可多養些日子總是好的。”

    沈聰眉頭一挑,勾唇道,“過些日子縣衙沒多大的事兒,阿諾坐月子我也在家,你嫂子累活做不得,到時她陪著阿諾,其他的還要我們自己做。”邱豔傷著骨頭,沈聰心裏哪會不擔憂,這些日子,家裏能做的他都做,就怕邱豔身子不舒服,留下什麽後遺症。

    最後,裴征還是打定主意和沈芸諾搬過去,總歸兩處宅子離得近,也就幾步路的距離,沈聰見他堅持,也沒攔著,倒是邱豔難受了好一陣子,她兩回坐月子都是沈芸諾照顧的,如今她大著肚子卻要搬出去,沈芸諾拉著她的手說了好一會才勸邱豔想通了。

    夜裏,窩在裴征懷裏,沈芸諾問起他身上傷口的事兒,比起離開那會,身上增了好幾道口子,千裏迢迢,路上哪會太平,手順著他的衣衫滑進去,落在其中一道疤痕上,感覺他身子一顫,沈芸諾眼睛發酸,“當時很痛吧?”

    “不痛。”裴征拉住她的手,歎氣道,“路上遇著一幫土匪,不懂規矩動起手來,我一時不察才受傷了,看著觸目驚心,實則沒多大的事兒,你不是給我準備了藥膏嗎?”他輕描淡寫的揭過這個話題,沈芸諾卻能想著其中的難處,聲音悶悶的,“藥膏用完了?”

    “嗯,堂哥他們也受了傷,虧得有你備的藥膏。”裴征想起一件事,撐起身子,下地,很快,手捧著一個手掌大小的盒子回來,坐在床上,將盒子遞給沈芸諾,“阿諾打開瞧瞧。”

    出門前,阿諾給他裝的菌子銀耳賣了不少銀子,加之沈芸諾縫在他衣服裏的銀子,一路來回還剩下不少。

    沈芸諾順勢爬了起來,盒子上花紋繁複,她蹙了蹙眉,抬眸問道,“簪子?”裴征和沈聰送過她銀簪子鐲子,不過被她當了,什麽身份佩戴什麽樣的首飾,沒有什麽比解決溫飽更重要,沈聰送她銀簪子是為她置辦嫁妝,不希望她嫁到裴家不會被人看輕,裴征,則是想討她歡喜,而她,並不喜歡那些花裏胡哨的首飾。

    打開盒子,上邊蓋著層白色的巾子,她拿開巾子,才看清,是一把木梳子,梳子上雕刻著梅花圖案,手輕輕在上邊滑過,詫異得瞪大眼,不可置信道,“你雕刻的?”

    隻是看不覺得,摸起來才驚覺做工略微粗糙,裴征送她禮物,斷不會選如此粗糙之物,除非,於他來說有著其他含義,沈芸諾稍微一想就明白了。

    “再看看旁邊。”他服徭役回來,未看過沈芸諾佩戴以前的首飾,知曉她拿去當了,心裏多少不舒服,後來,家裏邊存了銀子,他想再給她買一套好一點的首飾,被她拒絕了,他才明白,她不喜歡那些,在南邊村子裏,遇著一個老木匠,手藝就是和他學的,念著他離得遠,老木匠不必擔心徒弟學會了餓死師傅,指點他時分外用心,簪子梳子是在回來的路上自己雕刻的,想她一定會喜歡。

    沈芸諾拿起木簪子,比起梳子,簪子則精致得多,仍然是梅花,不過更栩栩如生,花瓣裏的花蕊都有了神韻,拿在手裏,她愛不釋手,“你什麽時候學會這個手藝了?”

    “向一個老木匠學的,他以雕刻為生,機緣巧合下認識了,就學了些簡單的。”見她小臉紅通通的,盡是歡喜,嘴角忍不住上揚,順了順她一頭烏黑的秀發,“明日,我給你戴上。”

    “好,你還會其他圖案不?”比起銀簪子,她更喜歡握在手裏樸實的感覺,仿佛她如今的日子,踏實安穩。

    裴征收了盒子,擱在床頭的櫃子上,摟著她躺下,柔聲道,“會的,得空了,給你雕其他的樣式。”老木匠專門有本冊子,上邊花式款式看得人目不暇接,他記住了不少,為的便是回來討好沈芸諾,她要什麽,他都給。

    沒有什麽比這更值得高興的事兒了。

    白日睡得多,夜裏沒了睡意,沈芸諾問了不少南邊的事兒,裴征幾乎有問必答,燭火隨風搖曳,屋子裏的說話聲斷斷續續,在寂靜的夜裏,於風中融散。

    收拾好宅子已經是入冬的事兒了,兩處宅子布局差不多,沈芸諾夜裏沒有認床,可能宅子大了,三個人,住著有些空,裴征在家還好,裴征不在,她一個人,心裏多少覺得害怕。

    裴征也不敢將她一個人放家裏,送小洛去書院,去市集買菜或者回村,皆會將沈芸諾送到對麵宅子,他回來再把人接回來,村子裏開始灌臘腸了,他交給裴年把關,給了裴年銀子,隔三日和沈聰回村拉臘腸就好,去南邊,他也吃過臘腸,一問才知那是村裏的吃法,什麽時候流傳下來的大家都不知,不過,南邊人講究,有錢人看不上這套吃法,隻在農家才有,且走親戚都會送臘肉臘腸,他看得出來,裴良他們對臘腸也動了心思,一路上,問他打探過好幾回了,裴征不是小肚雞腸之人,沈芸諾知曉這個做法也是緣分,並未阻止裴良他們接下來的打算,他們要賣臘腸由著他們去吧。

    各做各的生意,互不相幹。

    從裏正和他說過那番話後,他才驚覺自己鼠目寸光,聽說裴秀的事情後,更想為興水村做點什麽,興水村富裕了,他身為村子裏的人也與有榮焉。

    隻有一個村子富裕了,走出村子,別人才會高看你一眼。

    因而,他和裴年商量過,村子裏隻要幹活麻利的都可以來做工,工錢一天八文,加中午一頓飯,去年幫他們的都是村子裏走得近的,十文的工錢有看在情分上,今年八文一天加中午一頓飯,也比在鎮上做工掙得多。

    天兒愈發冷了,邱豔待在屋裏不喜出門,吃過早飯,裴征送小洛去書院,扶著沈芸諾出門,冷風灌入脖子,沈芸諾身子直哆嗦,不由得夾緊了雙腿,她不喜出門便是因為這個,天冷,她憋不住,不停的去茅廁,來來回回折騰人。

    裴征留意到她動作,替她緊了緊脖子上的巾子,猶豫道,“不若你回屋,我讓嫂子過來陪你。”將手裏的布袋子挎在小洛肩頭,出聲道,“爹送娘回屋一趟,你等一會。”每每她露出這種表情就是要如廁了,月份大了,他懂。

    這幾日,小洛已經習慣了,聞言,往後退了一步,耐心等著,他穿得厚,不像沈芸諾那般怕冷,手裏捂著手爐,是前兩日沈聰給他買的,他和大丫一人一個,不一會兒,灰蒙蒙的天飄起了雪花,如柳絮般肆意飄灑,小洛歡呼起來,朝屋裏道,“爹爹,娘,下雪了呢。”

    屋裏,如廁好的沈芸諾正係著衣衫,聞言,跟著笑了起來,“那好,過些日子,書院該放假了,你要繼續念書不?”書院裏有村裏的孩子,大雪封山前書院便會放假,對鎮上的孩子來說,影響不大,小洛年紀小,正是貪玩的時候,加之她又要生了,想著讓小洛也不去書院了,在家裏陪她。

    小洛點頭,“好啊好啊,舅舅說過帶我去玩的。”沈聰周圍幾個村子都去過,遇著好玩的會和小洛大丫說,惹得兩個孩子新奇不已,沈聰說等他放假就帶他去,小洛一直記著這事兒。

    走出門,沈芸諾挽著裴征手臂,低頭抿唇笑。

    “你娘懷著身子,不念書,自然在家陪著她。”見他一臉期待,裴征促狹的打趣他,果然,小洛小臉立馬拉得長長的,看看他,又看看沈芸諾,悶悶的說了聲哦。

    “娘還要過些日子才生,你真想去玩,和你舅舅去就是了。”沈芸諾聲音細,小洛不好意思的紅了臉,連連搖頭,“不去了不去了,等娘生了妹妹再說。”

    據說肚子裏懷的是個女兒的話,大人怕冷,瞧著沈芸諾的反應,裴征想,十之*該是女兒了,送沈芸諾去了邱豔家,裴征和邱老爹打招呼,大丫從屋裏跑出來,鬧著要和裴征一塊回村,聲音嬌滴滴的,裴征怕她冷,抱起她,替她擋了大半的風。

    邱豔站在門口,無奈道,“你就纏著你姑父吧,等你姑父有了妹妹,再也不理你了。”大丫和裴征感情好,就是邱豔和沈聰估計都得往後排,自己女兒向著別人,邱豔心裏難免吃味,“她姑父沒回來,也不曾見她這般愛笑。”

    沈芸諾哭笑不得,她想,大丫喜歡黏著裴征,說明她眼光好,邱豔分明是吃味了,裴征不在的時候大丫也整日高高興興的,哪有邱豔說的這般,和裴征道,“不若你帶著大丫一塊吧,記得給她搭個披肩,別吹風著涼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