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迅子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自打領了皇貴妃的命令出發到冷宮，眼皮就一直跳個不停，心裏一陣陣的發緊。他也算得宮裏的老人了，入宮好幾年了，都本本分分的在最底層活著。今年開春的時候，被調入了東廠，新進不久，學了武，卻算不得什麽高手，勉強可以自保。與身旁一同來的那些個不是一個級別的，這些人都是一入宮就直接去了東廠，對後宮裏倒不甚了解，但功夫卻實打實的不錯。

    原本這差事也是輪不上小迅子的，但皇貴妃下令，必須多帶幾個人，以求安全。正閑來無事的小迅子就這麽被逮過來湊數了，從前就一直聽說這冷宮如何的陰森可怕，小迅子是萬萬不敢來的。可惜身邊的這幾個哥們兒，膽子大，皇貴妃給的賞錢高，一個個的不信邪的就來了。他們自持武功高強，不相信冷宮裏的老弱病殘能如何恐怖，就打算今兒晚上殺了陸晴柔以後，再好好的在冷宮裏逛一逛。最好能一睹辰國護國女巫的風采，聽聞這女巫的生母，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兒啊！

    這會兒已經是月上中天了，今晚的月亮特別亮，照的地上明晃晃的。小迅子捂了捂心口，企圖平複一下自己狂亂的心跳。

    “你，留在外麵守著吧，武功這麽差，進去也是給我們添亂！”一個穿著夜行衣，隻露出一雙銅鈴般的大眼睛的人壓低聲音對著小迅子說。

    “哦，好”小迅子巴不得留在外麵，這會兒聽那人這麽說，心裏反倒鬆了口氣，連帶著心跳都平複了一些。

    “守好了！”那銅鈴眼瞪了小迅子一眼，便領著其餘的四個人翻牆進了冷宮裏。小迅子知曉這些人瞧不起自個，倒也無所謂，便左右瞧著，好好的把風。

    盡職盡責把風的小迅子越等越不對勁，自己雖說是第一次來這冷宮，可那四人是日日都來的，按理來說，這冷宮該早就被他們摸透了才對，不過是進去殺個人罷了，怎麽這麽久？他們還真是逛上癮了？那可不成，皇貴妃娘娘還等著回話呢！回去的遲了，不死也得脫層皮，自己可不能被他們連累了！小迅子心裏想著，便也翻上牆頭，入目的竟然是一叢叢的鮮花，姹紫嫣紅的，開的嬌豔無比。小迅子不禁感歎，這冷宮裏的人倒有本事，把這花種的比禦花園還好。感歎完了，小迅子正準備進去的時候，就聽見了一陣拖拽聲傳來。小迅子心道，那些人還看不起自己，他們動作不也這麽慢嗎？皇貴妃事先要求了的，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這幾人來的路上商量好了的，要把屍體帶回去，看能不能多討一些賞錢。小迅子正欲跳下去同他們打招呼時，卻發覺自陰影出來的是一角墨綠色衣裳，可與自己一同來的人，都穿著夜行衣啊！小迅子趕緊伏下身，讓自己細瘦的身體隱藏在陰影裏，再仔細的觀察裏麵的情形。不看則已，這一看竟嚇的小迅子差點從牆上滾下去。

    自陰影裏走出來的，是一個蓬頭垢麵的人，身上的墨綠色衣裳早已破爛不堪，雖看不清樣子，卻能隔著老遠感覺到那人身上濃烈的殺氣。而那人兩隻手裏拖拽著的，便是兩具穿著夜行衣的屍體。那屍體的麵罩都不曾取下來，隻看著一雙異常凸起的無神大眼睛，宣示著這些人已死去了。那冷宮裏的人放下兩具屍體，又進了裏麵，小迅子才伸出身體，仔細看了看，果然，都是與自己一同來的人，他們都死了。凶手連麵罩都沒有給他們取下來，可見壓根就不在乎他們到底是誰，隻是無差別的殺了他們罷了。

    小迅子還來不及多看幾眼，那著墨綠衣裳的人就出來了，依舊是一手一個。剛才進入冷宮裏的刺客，全部死了。可這幾人武功高強，進了冷宮裏，自己甚至沒有聽到打鬥聲，他們就被無聲無息的解決了，這冷宮裏竟有此等高手！有著這樣的武功，為何要待在這暗無天日的冷宮裏呢？在小迅子疑惑不解的時候，那著墨綠衣裳的人又進去了，這回回來的很快，手裏隻拖拽著一個人，一個女人。依稀間見得是陸晴柔。從前小迅子在宮裏行走時，見過她的，那時她還是有位分的美人。那時她衣著華麗，妝容精致。如今死了，身著粗布衣裳，淩亂著頭發，被人拖拽著走。小迅子從心裏覺得悲哀，這陸晴柔從前還是美人時，待宮人向來是不錯的。

    在小迅子為陸晴柔默哀時，又一個人從陰影裏走了出來，看穿著是個女子，手裏提著什麽東西，卻低著頭看不清長相。小迅子也不敢貿然亂動，若是被發覺了，自己的就小命難保了。那女子同著墨綠衣裳的人說了什麽，又遞給了那人一個東西，月光反射過來一道銀白色的光，小迅子才驚覺那人手裏拿著的竟是一把大刀。那女子手裏還拿著一把鋤頭，低著頭一聲不吭的就走到花叢邊開始鬆土。小迅子正疑惑，就見那著墨綠衣裳的人舉起大刀，往地上的屍體上砍下去。那刀十分的鋒利，一刀下去，鮮血就綻了出來，一些血灑在了就近的白色薔薇花上，更顯得刺眼。小迅子瞳孔猛的放大，裏麵印著的那墨綠衣裳不斷的揮動大刀，每一刀落下，就有鮮紅的血液綻出。不一會兒，地上的屍體，就成了一堆爛肉，未砍碎的殘肢斷臂，也分不出哪個是哪個的了。

    小迅子喉嚨裏不受控製的發出一聲嗚咽，嚇的他趕緊伸手捂住。好在下麵的人正專心致誌的做事，也沒有聽見。

    那女子放下了鋤頭，不知從哪變出個籃子來，提著就走到那堆爛肉邊上，徒手將那些爛肉捧起來放入籃子裏，那墨綠衣裳也停下動作，幫著把爛肉放入籃子裏。待到籃子滿了，兩人就提著籃子，走到花叢邊埋下。小迅子驚恐的看著，腦中突然回想起自己剛入宮時偶然間聽到的對話，說冷宮裏的花都是人血養出來的。那時的自己是不信的，現在竟親眼見到了。

    不論小迅子如何的驚恐，那下麵的兩人卻好似在做著最平常的事一般。手腳利索的把花叢下的土重新埋回去，不一會兒就收拾好了。兩人就將大刀，鋤頭和花籃收攏到一起，往回走了。小迅子顫抖著出了一口氣，雙手抖動個不停，終於結束了。小迅子打算最後看一眼，便回去複命了。這一眼，恰好就看見了正走入陰影裏的女子突然回頭，一張如同鬼魅一般恐怖的臉印入眼簾，上麵帶著鮮血，在明亮的月光下看的分明，有些血已經凝結成了黑色的血痂粘在女子的臉上。小迅子立刻僵了，渾身的血液瞬間倒流入心髒，手腳冰涼發軟，幾乎控製不住自己，從牆上掉下去。那女子眸光與小迅子相會，小迅子看見那女子突然咧嘴笑了，嘴巴動了動，唇邊的血痂緩緩脫落。小迅子一瞬間讀懂了，她說：“我—看—見—你—了”

    “啊……”一聲慘叫響起，小迅子從牆上滾下來，還來不及站起來就手腳並用的爬著跑了。

    “嘎吱”冷宮破舊的門被打開，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

    “走了嗎？”那墨綠衣裳的人，也就是小安子探出頭看了看，再回身對梅姑姑道，“梅姑姑，人走了呢。”

    “嗯，那就回去吧。”梅姑姑掏出一方帕子，擦擦手。

    “哎喲喂！弄得我渾身血，惡心死了！”小安子抱怨的理了理自己淩亂的頭發和衣裳，“真是的，幹嘛非要剁碎啊，一身的血，著實太惡心了！太惡心了！”小安子搖著頭嘟囔著。

    “不剁碎的話，怎麽保證陸晴柔不會被發現？”梅姑姑道，“好了，快些回去吧。我早已吩咐艾雪準備了熱水，回去沐浴就好了。”

    “好好好，快些走吧，快些走吧！”小安子受不得這一身的血腥氣兒，催促著梅姑姑回去。

    “如何了？”一見梅姑姑和小安子的身影，艾雪就迎上去。

    “搞定了”小安子抱怨，“弄得一身血不拉呼的，快快快，讓我們去沐浴，洗了這一身的血。”

    “你從前見的血腥還少嗎？怎麽現在反倒矯情起來了？”艾鈴蹦蹦跳跳的，身上的鈴鐺叮當作響，“不過就一點血，你就惡心成這樣了？剛來冷宮的時候，不是天天如此嗎？”

    “從前是從前，現在是現在！”小安子吹胡子瞪眼的，“你是沒去，才能站這兒說風涼話！剛來的時候，日日都是在刀口上舔血，如今已是安分了好久了，我都快忘了那些日子了。哎！果然還是墮落了啊！”說著說著小安子自己反倒感歎起來了。

    “可是梅姑姑回來了？”陸晴柔打開門走了過來，“呀！”看著一身血的梅姑姑和小安子，到底是個弱女子，嚇的大大的後退了一步，被那濃厚的血腥氣兒熏的幾欲作嘔，忙用手帕掩住口鼻，免得失了禮。

    “您放心，已經全部搞定了，從今以後，這皇宮裏，再沒有陸晴柔這個人了！”梅姑姑道，“您先回去歇著吧，我同小安子一身的血腥氣兒，衝撞了您就不好了。”

    “嗯，陸晴柔多謝梅姑姑的大恩大德！”陸晴柔福了福身，行了個禮。

    “您客氣了”梅姑姑又對小安子道，“走吧，快些去沐浴清理一下。”

    “好嘞！”小安子停止了艾鈴的鬥嘴，歡歡喜喜的跟著梅姑姑跑了。

    “皇貴妃娘娘……”小迅子連滾帶爬的回了承慶殿，索性皇貴妃為了掩人耳目，早早的就支了人，這會兒承慶殿周圍都是皇貴妃自己的人，要不小迅子這動靜不知道該在宮裏傳成什麽樣了。

    “快起來！像什麽樣子！”桂嬤嬤一把拉起小迅子，別看桂嬤嬤年紀大，手勁兒卻不小，一把就把小迅子拽了起來，拎著就進了承慶殿內。

    “怎麽樣了啊？”皇貴妃這會兒正坐在銅鏡前卸妝，把頭上的金銀珠釵一個個的取下來。往日裏都是桂嬤嬤做這些事的，皇貴妃挑剔，別的宮女總不得手勁兒，為著這梳洗，不知道杖殺了多少宮女。可這會兒桂嬤嬤正拎著小迅子，皇貴妃就自己動手了。纖細的玉手，鮮紅的寇丹，與在燭光下閃著淡淡光澤的珠釵交相輝映著，平白的有種危險的味道。

    小迅子由桂嬤嬤押著跪在皇貴妃後麵，心頭劇烈的恐懼還未散去，即便是由桂嬤嬤押著的，也還是趴倒了幾次，才顫巍巍的跪穩了。

    “本宮問你，事情辦的如何了？”皇貴妃對著銅鏡專心致誌的梳理頭發，連頭都不曾回一下。

    “回……回娘娘……已經……已經完成了……”小迅子聲音抖的不成樣。

    “哦？”皇貴妃嘴角微微勾起，正在青絲上滑動的象牙梳子頓了一下，又重新動起來，“那其他人呢？怎的就你一個回來了？他們不要本宮的賞賜了嗎？”

    “娘娘……娘娘……他們……他們都……都死了……死了！”那容貌如鬼魅般的女子的最後一眼，又重新在小迅子腦海中浮現出來，驚的小迅子說話的尾音都拔高了幾度。

    “不要命的狗奴才！敢這麽大聲的對娘娘說話！”桂嬤嬤給了小迅子一腳，將他踹倒在地。

    “……”桂嬤嬤力氣不小，小迅子被踹倒趴在地上，便開始低聲啜泣起來。

    “一個男人哭哭啼啼的像什麽樣子！”皇貴妃一把把梳子拍在梳妝台上，聲響在空蕩的房間裏被無限放大，“對了，你算不得男人，不過是個閹人罷了！沒了下麵那玩意兒你就真把自個當女人了嗎？不過是個奴才，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不想死的，就立刻給我閉嘴，把冷宮裏發生的事給我原原本本，仔仔細細的說清楚！”

    “……奴才……遵命。”皇貴妃的飛揚跋扈在皇宮裏是出了名的，但凡有個不順心的，便拿奴才出氣兒。小迅子在宮中多年，自然知道皇貴妃的脾氣。趕緊止住了哭泣，壓下心頭的恐懼，跪趴在地上，顫抖著將自己在冷宮裏看到的一切一五一十事無巨細的說了出來。

    “是嗎？”跪趴在地上的小迅子不敢抬頭看皇貴妃，自然也錯過了自己將事情說完了以後，皇貴妃同桂嬤嬤交換的眼神，那顯而易見的開心。

    “既然如此，你就跟著桂嬤嬤去領賞吧。”皇貴妃重新回到梳妝台坐下，長長的裙擺鋪灑在地上，“那幾人也是枉送了性命，桂嬤嬤，就把原本準備好的賞錢一同給了這小奴才吧！”

    “奴婢遵命！”桂嬤嬤行了禮，又對小迅子道，“還不快扣謝娘娘的大恩大德！”

    “奴才謝娘娘大恩大德！”小迅子趕緊磕頭謝恩，他如今是不敢想去想那些賞錢了，他隻求趕緊離開這兒，重新回去當個最底層的小太監，就算辛苦了些，好歹能保住命啊！

    “罷了，下去吧，本宮乏了。”皇貴妃攏攏頭發。

    “是，奴婢告退！”桂嬤嬤道。

    “奴才告退！”小迅子也趕緊行禮。

    “跟我來！”在皇貴妃揮揮手後，桂嬤嬤便壓低聲音，拉了拉小迅子的衣服。

    “……”小迅子拿眼角瞟了皇貴妃一眼，可惜隻看到她的背影。桂嬤嬤又催的緊，便跟著去了。而在小迅子看不到前方，皇貴妃嘴角勾起一抹邪笑。

    “如何了？”皇貴妃依舊是坐在梳妝台邊，這會兒正拿著一個玉鐲子把玩。

    “回娘娘，已經解決了。”桂嬤嬤換了一身衣裳，走到皇貴妃身後。

    “怎麽這麽久？”皇貴妃有些不高興。

    “那小子頗為警覺，到底是宮裏的老人了，差點被他逃脫了。不過，大抵是在冷宮裏被嚇破膽了，渾身都沒幾分力氣。這會兒，該是到閻王殿了吧？”桂嬤嬤拿起梳妝台上的象牙梳子，“老奴怕一身的血腥氣兒衝撞了娘娘，特地去梳洗了一下，換了身衣裳才過來的。”

    “哪裏就能衝撞到本宮了？”皇貴妃不以為意，“本宮從小就習武見過血了，怕那些嗎？”

    “這到底是宮裏，還是忌諱著些好。”桂嬤嬤輕柔的幫皇貴妃梳理頭發，“老奴回來的時候把宮人都調回來了。”

    “嗯，該調回來了，否則被發現什麽就不好了，太後馬上要出宮去禮佛了，聽說皇後也要去，這陣子還是低調些的好。”皇貴妃抬眼看了看銅鏡裏的自己，“待她們走了以後，這後宮就是本宮的地方了！”

    “恭喜娘娘”桂嬤嬤道，“既解決了陸晴柔這個心腹大患，又擺脫了皇後。”

    “聽說這回太後要去清泉寺住上個把月吧？”皇貴妃道，“這死老太婆，怎的還不死！年年都要去那勞什子地方住！去年還要本宮陪著去，那地方無聊的很。真不知道她是怎的待下去的，那麽喜歡那兒，怎就不住那兒了呢？偏偏的要回皇宮裏來，年年都來回折騰個沒完沒了的！”

    “娘娘慎言！”桂嬤嬤趕緊安撫皇貴妃，“太後她老人家自然有她的用意。管她怎麽樣，起碼今年不用麻煩娘娘，娘娘也得了空閑了。”

    “罷了，今年就讓皇後陪著去那鬼地方待著吧，她不是一向最是個嫻靜的嗎？桂嬤嬤，服侍本宮就寢吧，本宮乏了。”

    “老奴遵命！”桂嬤嬤放下象牙梳子，開始服侍皇貴妃就寢。

    小迅子來時本來空無一人的承慶殿，又開始熱鬧起來。而宮裏牆角邊的一口枯井裏，又多了一縷含恨而死的冤魂。這偌大的皇宮裏，悄無聲息的少了一個小太監，而不久後，又會有另一個叫小迅子的太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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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久沒更了……畢竟是個裸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