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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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慕蒼靄這邊開始搜查的時候,冷宮裏也來了人。

    安德福帶著一眾太監,下巴抬的高高的就來了。

    “你,去敲門!”安德福一甩拂塵,隨意指了一名小太監去敲門。那小太監趕緊應了,上前去敲門。

    “吱呀~”年久失修的門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門隻開了一條縫兒。

    “你……哎呀!”那小太監原本是想狗仗人勢的也耀武揚威一把,衝著打開的門就想嚷嚷,誰知竟看見了一張鬼魅一般的臉,當下就嚇的大叫了一聲,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嗬嗬……”低沉的笑聲響起,梅姑姑慢慢的從門裏擠出來,那門依舊隻開了一條小縫兒,“怎麽著啊?福公公,這麽一大清早的就來冷宮,有何貴幹啊?”梅姑姑話說的頗為難聽。

    “大膽!你怎麽跟福公公說說話呢!”那倒地的小太監爬了起來,想來是想找回點麵子的,用手指著梅姑姑大叫。

    “……”梅姑姑剜了一眼,那小太監即刻嚇的閉嘴了,瑟縮回了安德福的背後。被安德福恨鐵不成鋼的瞪了一眼。

    “福公公不會是特意一大早的來找晦氣的吧?”梅姑姑低頭整理著自己的衣袖,“咱這兒冷宮裏陰氣重,福公公又帶著一群沒根兒的人,這要是被衝撞著了,算誰的啊?”

    “你!”安德福氣的直抖,卻又不敢拿梅姑姑怎樣,“好生說話!咱家可不是來同你吵嘴的!”

    “是嗎?”梅姑姑絲毫不把安德福的怒氣放在眼裏,“那不知福公公到底有什麽大不了的正事兒啊?”

    “哼!”安德福一甩拂塵,示意身邊的小太監上。他被梅姑姑那話氣的心口疼,得緩緩,緩緩。

    “今天清早有刺客入了宮,意圖行刺,有人瞧著往這邊兒來了。皇上特命我等過來搜查一番,免得刺客衝撞了女巫大人。”那小太監見識了上一個小太監的囧象,當下也不敢造次,隻一五一十的說了。

    “刺客?哼!哪裏來的刺客?”小安子從門縫裏蹦出來陰陽怪氣的道,“今兒早晨那鎮國鈴響了吧?鎮國鈴響了,這辰國就要亡了吧?”

    “大膽!”安德福當下也顧不得其他了,用拂塵指著小安子吼道,“皇上好好的在龍椅上坐著,百姓安居樂業,辰國在皇上的治理下一片繁榮昌盛。你這大逆不道的,竟敢亂說話!不過是區區驚鳥鈴被幾個畜生撞響了而已!”

    “驚鳥鈴?”梅姑姑笑道,“你們就是這樣哄騙眾人的?銅鈴響,天下亂。你們騙得了誰呢?不過自欺欺人罷了。”

    “你……”安德福心裏恨,卻著實不敢拿眼前的兩人如何,隻能吃癟。又想著喬鬆給自己的任務,便一甩拂塵,重新站直了腰杆,“別的先不提,這刺客進了宮,又往這邊兒跑了。皇上擔心女巫的安全特命咱家來看看,梅姑姑不會抗旨不尊吧?”

    “哦?那不知福公公打算怎麽個搜查法啊?”小安子轉悠門縫前,阻擋了往裏探去的視線,“這冷宮底可是由白骨砌成的,那些個不要命的一個個的往裏衝,沒個頭的。不過也不全是壞事兒的。福公公待會兒進去可要好好欣賞一下,咱這冷宮裏的花兒開的可豔了,見天兒的有人血養著,比那禦花園裏的可美多了。隻是一點不好,人死的多了,陰氣兒就重了。這夜裏清晨的,總能聽到看到些什麽,待會兒進去了,福公公可千萬擔待著些啊!”小安子一邊說一邊向安德福靠近,最後一句話幾乎是靠在安德福耳邊說的。

    “……”安德福嚇得直冒冷汗,後頸上冒著白毛毛的細汗,偏小安子又對著他脖子吹了口氣,登時嚇得他一蹦遠離了小安子,外強中幹的指著小安子道,“你……你別亂說!怪力亂神!哪有這些個東西!當心我稟明皇上治你個蠱惑人心的罪!”

    “那你去啊!”小安子無所謂的樣子,“不過,在稟明皇上之前,你是不是還得進去搜查一番啊?沒準兒,還能遇到熟人呢?”

    “……”古人總是迷信的,對於鬼神之說向來都是深信不疑的。安德福自然也聽了主子的命令派人去過冷宮,無一生還。都做了花肥了,現在聽小安子這麽說,隻覺得兩股戰戰,卻還隻能硬著頭皮上。

    “梅姑姑”一個容顏嬌俏的宮女從冷宮裏出來了,對著安德福一福身。又轉身在梅姑姑耳旁耳語了幾句,梅姑姑眉頭一皺,又舒展開來。

    “福公公,天兒也不早了,夏日太陽毒辣的很,過一會兒便要熱起來了,咱們趕緊的吧?”梅姑姑讓開身子,那宮女打開門,一股陰氣兒撲麵而來,硬生生的讓站在前頭的安德福抖了一抖。

    “你……”安德福正想問,剛才百般刁難,這會兒怎麽又如此好說話了?

    “走吧!”小安子不耐煩的道,“爺還要補覺呢!”說著便推了安德福一把,把安德福推了一個趔趄。安德福好不容易保持了平衡,沒有摔倒,回頭就瞪小安子,可對上小安子雙眼,又慫的低下了頭。他不敢跟小安子對著幹的,冷宮裏的都是些亡命之徒,都是些瘋子,誰也不放在眼裏的。慶雲帝又一直養著她們,明知暗地裏有不少手腳,也沒有阻止過。但明麵上還是護著她們的,並不曾有動她們的意思。安德福心裏恨的很,但摸不準慶雲帝的心思,也不敢輕舉妄動。暗地裏不知派過多少人,都死在了小安子手裏。明麵上沒法動,暗地裏又殺不死,還白白的折了不少人進去。即便是恨得牙癢癢,也隻能自個撓撓忍了。

    不論安德福心裏如何波濤洶湧,小安子可不管,又將人推著往裏走。一旁跟著的一群小太監見安德福往裏去了,也跟著蠕動著。被小安子一眼瞪了,都待在原地不敢動了。

    “福公公進去就行了,你們一群奴才還沒有麵見女巫的資格,為免衝撞了女巫,你們就在這兒等著吧!”梅姑姑對著那群想動又不敢動的太監道。

    “他們……”安德福剛開口就被小安子打斷了。

    “福公公莫不是不敢同我們進去?”小安子笑道,“放心吧,這麽多人瞧著呢!我們也不會怎樣的,殺你一個人容易,要想一次性殺掉那麽多人還不被發現就不容易了。我們,不會做這種蠢事的。”

    “……”福公公知道這是**裸的威脅,可他沒法兒不去。國師喬鬆特地叮囑了的,一定要確定柳清漪在冷宮裏。

    “請吧,福公公!”小安子一把將人推了進去,甩上了門。徒留了一眾小太監站在緊閉的門外,麵麵相覷。

    安德福被小安子一路推搡著進了裏麵,路上有些什麽都沒能細看,隻覺著一路繁花,姹紫嫣紅的煞是好看。

    “梅姑姑”一名宮女低著頭向梅姑姑行禮,她站在緊閉的門前。行完禮抬頭,安德福看到一張與自己身邊人一模一樣的臉,立刻反應過來,這就是冷宮裏的雙生女了。

    如今梅姑姑,小安子,還有雙生子都在這兒了。柳翰玟已經過繼給了蓮妃,不算這冷宮裏的人了。如今人也算齊了,隻有柳清漪一個沒露麵了。這緊閉的門裏,應該就是柳清漪了吧!

    “艾雪,女巫大人可起來了?”梅姑姑問守在門前的宮女。

    “已經起來了,奴婢已為女巫大人梳洗過了。”艾雪答道,“女巫大人與平日裏一樣,在屋裏坐著呢!”

    “那就好”梅姑姑轉身對安德福道,“福公公,女巫大人就在屋裏,奴婢們就不跟著進去了。”說著就福身,艾雪打開了門,幾人竟是真的要推下去了。

    “站住!”安德福沒按奈住,大喊一聲,成功的讓幾人停下腳步。

    “還有什麽事嗎?福公公。”梅姑姑停下,一臉詫異的問,那樣子瞧著要多真誠有多真誠。

    “你們不許走!”安德福心裏生氣,卻拿幾人沒法子,他們擺明了故意的,“女巫大人千金貴體,咱倆不過是一介奴才,一個人進去怕衝撞了,還是梅姑姑同我一起吧!”

    “好吧,既然福公公開口了,奴婢便跟著走一遭吧!”梅姑姑說著就過來,率先進去了。

    安德福見有人打了頭陣,也跟著進去了。

    外麵還挺亮堂的,進了裏麵便是黑了下來,窗戶裏隱隱有光透進來,隱隱娑娑的,竟像是黑夜裏一般。

    “福公公見諒,女巫大人不愛太亮了,特命人將窗戶都封上了,是以這屋裏總是漆黑一片的。”梅姑姑在一旁解釋道,“福公公可看得見?要不奴婢去點一盞燈吧?就在旁邊。”

    “好……你去吧!”安德福摸了摸自己的手臂,上麵密密麻麻的布著雞皮疙瘩。冷宮裏本就比外麵冷了,誰曾想,這屋子裏竟還要冷一些,都不像是夏日了。自古女巫就邪門兒,這柳清漪自小就是癡兒,又長年在冷宮裏,更是詭異了。安德福想著冷宮底下的累累白骨,心裏一陣陣的發毛。這會兒聽梅姑姑說要點燈,趕緊讓她去了。

    “那福公公稍等一下。”梅姑姑說著就走了,腳步和裙擺摩擦的聲音在空曠的屋子裏無限放大。不一會兒就聽不見了。

    安德福繼續往前走,繞過層層掛著的白紗,隱約瞧見一個薄薄的身影坐在梳妝台前。

    “奴才安德福,參見女巫大人。”安德福行了個禮,自然是意料之中的沒有回應,“奴才受皇上的命令,特來探望女巫。”依然沒有回答。

    安德福見著了人,就繼續往前走。撩開層層白紗,單薄的身影漸漸清晰起來。

    安德福瞧著隻有一兩層白紗之時,就發覺裏麵坐著的人抬起手在往臉上伸,看不清在幹嘛,隻覺著手在臉上靠近嘴的地方動著,半天沒有下來。安德福也摸不準柳清漪在幹嘛,但想到喬鬆的吩咐,又瞧了瞧四周陰森一片,橫了橫心,快走兩步進了白紗簾裏,一直模糊不清的人就完全的展現在眼前。

    柳清漪隻穿著貼身的白色長裙,身子更顯得單薄。上次芒夏祭時,她穿著繁複的女巫服看起來就十分瘦弱,這會兒穿著貼身的衣裳,看起來更加瘦弱不堪,似乎伸手就能把她捏碎一般。一頭黑色的長發頗為淩亂的披散著,把臉擋了個嚴實,手還在臉上動著。

    “奴才安德福,參見女巫大人。”安德福嘴上請安,身子卻沒有配合的動作,反而慢慢湊近,想看清楚柳清漪。

    大概是安德福的聲音刺激了柳清漪,她有了反應。慢慢的轉過了頭,安德福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著柳清漪。他是見過柳清漪的,雖然芒夏祭時戴著麵具,但大抵的輪廓不會改變太多的,他在宮裏半輩子,認人的本事還是有的,他的任務就是要確認這冷宮裏的就是柳清漪,而非他人。其實喬鬆下令的時候他是不屑一顧的,作為宮裏的老人了,他自然知道這柳清漪生下來就是個癡兒,十幾年都沒好,如今在冷宮裏卻吃少喝,縫著芒夏祭好容易出來一趟,還總遇著要命的事兒。就這樣的環境,她還能突然好了不成?心裏雖覺著這喬鬆是多此一舉了,但國師的麵子還是不能不給的,隻能應了過來走一趟。正好也仔細的瞧瞧這柳清漪的模樣,要知道,當初她的母妃鍾玲玉生的可是國色天香的,想來她的樣子也差不到哪裏去吧?

    安德福放大的眼眸裏慢慢的映出柳清漪的臉,淩亂的頭發,空洞無神的雙眼下是兩抹青黑色,蒼白的皮膚上滿是紅色,鮮豔的血色。細瘦的手指上全是紅色,還在嘴唇上放著。嘴唇也看不出原樣了,隻有一片紅色。

    “啊!”安德福嚇的大叫一聲,退了幾步就腳步不穩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腦中一瞬間湧上來各種冷宮的傳聞:冷宮底下的累累白骨,那些鮮豔花朵下的人血花肥,冷宮裏缺吃少喝的幾人卻還是活了下來,她們吃的什麽?是源源不斷送入冷宮裏的人肉嗎……

    “福公公怎麽了?”梅姑姑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安德福坐在地上顫抖著往後退,碰到了一雙腿,又聽到梅姑姑的聲音,這是梅姑姑拿燈回來了。安德福轉身正欲同梅姑姑說什麽,入目的卻是瑩瑩綠光裏一張青麵獠牙的鬼臉。

    “啊!”安德福嚇得掉頭就爬,腿卻被人拉住了,用力掙了幾次都沒掙脫,隻好大叫“啊!放開我!放開我!我什麽都不知道!不要找我,不是我害死你們的!你們別找我,別找我!冤有頭債有主,冤有頭債有主……”安德福被人拉住腿爬不動了,就蜷成一團抱著頭原地慘叫,嘴裏一直念叨著冤有頭債有主。

    “……”梅姑姑與坐著的柳清漪對視一眼,心裏冷笑了幾聲,才收拾好表情伏下身對安德福道,“福公公,是我,梅姑姑,怎麽了!”

    “……不要找我,冤有頭債有主……”安德福還在念叨著,梅姑姑怕把人給嚇壞了耽誤計劃,便強硬的將安德福抱著頭的手給拉開,對著他大吼,“福公公!你怎麽了!”

    “……”安德福被梅姑姑這幾聲吼的懵了,耳朵裏嗡嗡作響,半晌回不過神來,但好歹不像先前那麽怕了。

    “福公公,可好些了?”梅姑姑瞧著安德福眼神漸漸清明了,才放開他的手,低聲問。

    “啊?”安德福茫然的看向四方,哪裏有什麽青麵獠牙的鬼怪,不過是梅姑姑拿著一盞綠色的燈罷了。

    “哎喲喂!公主,你怎麽又往臉上塗胭脂!”梅姑姑瞧著安德福回過神來了,趕緊大叫著往柳清漪那裏奔去。

    安德福聽見了梅姑姑的聲音,順著她的動作望去,借著梅姑姑拿來的那盞綠色的燈,才發覺柳清漪臉上哪時什麽血,隻不過是紅色的胭脂罷了。方才光線不夠,看起來才像血。這會兒有了光,才發覺是紫紅色的胭脂罷了!

    “讓福公公見笑了!”梅姑姑著急忙慌的擰了一旁的濕帕子給柳清漪清理臉上的胭脂,又帶著歉意笑著對安德福道,“女巫大人有些調皮,一會兒不見人守著便要鬧出些動靜來。還請福公公見諒。”

    “無妨,無妨。”安德福哂笑著站起來,拍拍弄皺的衣擺。

    “福公公若是不介意,可否出去等等?”梅姑姑手裏忙著,顧不上他的樣子。

    “咱倆已確認過了,女巫大人無事,便告辭了。”安德福失了麵子,原以為梅姑姑會趁機嘲笑一番。可瞧著梅姑姑那緊張柳清漪的勁兒,想來也是沒時間顧不得上自己的,此時不走,更待何時?況且這柳清漪也看了,依舊是癡傻模樣,柔弱成這個樣子,怕是多走幾步就能被風吹倒了。這鎮國鈴響必定和她沒有關係的,喬鬆果真是杞人憂天了。安德福心裏一番計較之後,就想著走了。

    “啊?”梅姑姑愣了一下,那樣子瞧著似乎是挺驚訝安德福怎麽就走了,繼而反應過來,“那奴婢就不送了。”說著福了福身,依舊忙柳清漪去了。

    安德福樂的一個人走了,出門時回頭看了一眼,呆呆的坐著的柳清漪還是一幅癡傻的樣子。就這樣的人,也值得喬鬆懷疑,還讓自己親自跑一趟?莫不是這喬鬆這段時間被天災的事兒給忙傻了?竟還讓自己丟了這麽大的麵子在這兒!好在沒人知道!

    安德福越想越氣氛,憤憤不平的走了出來,對一旁的小安子和雙生子理都不理,隻對那一群小太監道:“咱倆已經查看過了,女巫大人無礙,走,隨咱家回去複命!”說著一甩拂塵就走了。

    “福公公慢走,有空常來啊!”小安子笑著在後麵揮手。

    安德福心裏憤恨,走的更快了。生怕梅姑姑出來了把自己的囧象說出來了,引得小安子一頓嘲笑。

    ------題外話------

    感覺自己詐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