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殿祭壇其實遠不如它的名字，出露地麵的石堡隻有六米高，大部分建築如古墓一樣深埋地下。

    藍小明曾以為那裏是亡靈停靠的驛站。

    他問過巫師，“聖殿祭壇是做什麽用的？”，回答是，“亡靈驛站”。

    藍小明曾經對亡靈驛站恐懼過，也幻想過，不過如今想來一切都不過是成人童話。

    這個世界怎麽可能有亡靈？藍小明活到大從未見過哪怕一個鬼魂，為了見到亡靈他曾經留心聖殿一年之久，也蹲守過墳墓個把月，但他最終失望了，這個世界沒有亡靈。

    雖然一次次失望，但藍小明不斷成長，他漸漸的從巫師的冷淡和村民的玩笑中悟出一個道理，這世間的事情誰說了都不算，隻有親曆了，確實得到的答案才是可靠的。其它無論別人說什麽，隻能作參考。

    現在藍小明並不害怕，相反他隻有焦灼，焦灼是因為他陷入了另外一種覺悟的掙紮中。

    不知道為什麽目送巫師離開的刹那，他忽然覺得心鬆了一下，一線光芒似乎從雲霧中照徹下來。

    他有個念頭，過去想也不敢想的念頭，這個念頭一經浮現，就迅速從猶疑轉變為凝固篤定的確實。

    就連藍小明自己都有些驚訝，他確定，每次出走，背後跟蹤自己的黑影就是巫師。

    藍小明知道巫師對自己還是很好的。從小到大，藍小明的所有願望巫師都會盡量滿足。藍小明吃的飽，穿的暖，沒有什麽物質煩憂。

    巫師禁止他離開村落一定有說不出的苦衷。

    藍小明不確定巫師是怎麽想的，但他想通了一點，如果巫師在，他休想離開。現在是個難得的機會。聖殿祭壇不過是騙人的幌子，拴人的鐐銬。拆穿這一點藍小明有些得意。

    不過巫師深邃莫測，藍小明又害怕巫師是在考驗自己。何況天譴可不是鬧著玩的。萬一天譴應驗，會死很多人的。更何況如果不不遵從巫師，到聖殿祭拜，會不會真的出現其它意外呢？

    藍小明一邊向聖殿走，一邊思考，現在必須盡快搞明白一些事情。

    最容易做的事情就是去聖殿祭拜，他必須搞明白聖殿祭壇裏有些什麽？巫師祭拜的是誰？為什麽要祭拜？

    天色昏暗，聖殿卻朦朧著一層淡藍的光暈，如果這裏有飛蟲，那麽無疑聖殿將是昆蟲的天堂，可是聖殿周圍是一個死寂的地方。不要說昆蟲，就連飛鳥都沒有，除了巫師的坐騎，大蝙蝠，他再也未看過其它動物，他對於動物的理解僅限於幾本圖冊，據說他們在遙遠的墓漠深處。

    龍心村的荒蕪與他所在的墓漠是緊緊聯係的。這裏溫度恒定在十度左右，光照不足，除了龍心村火塘周圍，藍小明從未見過其它地方有高等植物。

    龍心村中，僅在村長的屋旁有幾十畝田地，長著蕎麥和蔬菜，甚而幾竿竹子。而蕎麥和蔬菜之所以可以存活，不過是因為在村長小屋旁有一個直徑百米的火塘。火塘裏燃燒的不是煤炭，而是熾熱的岩漿，甚而岩漿之上不知道有什麽氣體在活動，生出流竄著的火浪，忽高忽低。

    火塘周圍因光照充足，溫暖宜人，植物長盛不衰。而藍小明就是依靠這些簡單的蔬菜和麥飯長大的。

    聖殿與村長小屋不同，聖殿之內有溫泉。

    藍小明沒有進入過聖殿，但是每次口渴的時候，巫師就會去聖殿，然後用銅製的小車推出幾桶還冒著熱氣的泉水。那泉水味道甘甜，就如瓊漿一樣滋潤，讓人喝了還想喝。

    藍小明拿出金色的鑰匙，輕輕旋轉，聖殿的銅門咯吱吱的吟唱著打開。他向昏暗的廊道張望了一會，鼓起勇氣，開始向地下走。

    聖殿地下是巨石上開鑿出的，石壁上可能是引來了火塘的火氣，斷續分隔的火焰一直安靜的粒粒燃燒，半分左右，回廊會流動起一股旋窩，就像巨人輕微的抽吸一樣，把地麵的空氣向地底吸入，這個時候火苗才開始向下拉長，傾斜。

    在貼近石壁的地方是滑梯一樣的廊道，顯然是搬運物品用的，地麵上還有痛車摩擦留下的綠痕。

    藍小明抓著廊道扶手，小心的踩著台階，繼續向下。

    下走了也就九十米，忽然出現了一扇溫暖的光門，門內的景物模糊，回蕩出有如天語樣的輕語呢喃，一切並不恐怖，相反還讓人期待。

    藍小明抑製著內心的激動，穿過光門，立刻沐浴入了溫暖的愛和宏大的力中，他感覺身心被淨化，靈魂被升華，全身充滿了噴薄欲出的情感。

    一個巨大的穹室出現在眼前，這裏就是聖殿了。

    巨大的聖殿高有六十米，直徑有兩百米。這是一個浩大的工程，對比村裏簡陋的房屋，這裏雄偉與神聖仿佛就如亡靈驛站般貼切。隻不過這些亡靈不是等在於地獄的門口，而是在天堂的門前排隊。

    藍小明知道，聖殿比他的年齡，甚至巫師的年齡還要大。因為巫師有一次曾經自言自。

    “聖殿磨碎了幾代人的光陰。可是人們吃到的不是旖旎和爛漫······多少絕望啊！更加無助。”

    藍小明覺得那一次巫師其實是在解釋——為什麽不準他進入聖殿。可是巫師這次又為什麽準許自己進入聖殿呢？

    藍小明想不了那麽多了，因為這個巨大，恢弘的聖殿有太多需要他立刻就去探索的地方。

    聖殿中心是個圓形祭壇，聖殿四周是十二個高達三十米的獸人石像。

    十二獸應該是十二生肖。雖然十二生肖很難用獸字概括。可是這些半人半獸的石像各個肌肉繃緊，動作扭曲，神態嚴峻，以至於隻要看到他的一角，你就會知道這是個生於亂世，不苟性命，奮死拚搏的獸類，就是那西邊踩鱗展翅的絢色公雞都倏然要展翅成了瀝血鬥火的鳳凰。

    藍小明圍繞聖殿轉了一圈，再也沒有其它發現，才小心翼翼步上祭壇。

    祭壇上有一個隨風飄揚的經幡，經幡上或許是五色經文，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同樣的經文此時卻有些許的邪性。

    祭壇是巨石所建，沒有任何花紋，藍小明走上五級台階，中心石案上放著一本經文。石案旁的桃木架上放著一把古劍，它的右方經幡所在的魂杆下正是祭台中心，是一個扁圓的空洞，風正是從那裏吸入，吹出。

    藍小明恭敬、虔誠的雙手拾起經文，剛翻上一頁，書中字紋忽然耀動，有個黃色的小人倏然出現，動作起來，耳邊跟著傳來一種祈禱班的唱文。

    藍小明很快想到，這應該是祭拜的儀式。

    他按照小人的動作，抽出石台旁的黑色陶劍，嘴裏跟著低聲吟詠。聖殿周圍的火氣忽然顫抖起來。西南，西北，正東方猛地飛出三團火球，他們在祭壇周圍繞了一圈，聚焦到陶劍的周圍，旋轉了三圈，呼的隱入了黑色的劍身。

    劍身隨即爆裂般的迸發出熾熱耀目的血紅色，彌漫劍身。

    藍小明不敢怠慢，將陶劍猛地插入祭壇正中心的劍洞中。聖殿高空的火氣遞次熄滅，中層也跟著由高到底逐漸微弱，最後底層的火氣發出聲聲洞簫一般的嗚咽，跟著十團烈火衝向祭壇，祭壇開始旋轉，四周出現了十個洞口，火氣噴入洞口，大概隻有三秒光景，就聽到祭壇對麵，聖殿穹頂的下方，石壁發出哢嚓嚓的聲音。

    藍小明抬眼看去，光線昏暗，隱隱的能看出牆壁退縮，露出一線石台。跟著一片藍光閃過，從藍光中魚貫走出一排排黑影。那黑影以奇怪的姿態向前移動，就像海豹一樣，他們全披著黑衣，遮著頭，不一會藍小明看到了更奇怪的東西，一排排若隱若現的哀贏出現，匍匐與地於，也跟著緩緩挪移前行。

    黑影走了三十米就進入了一個黑洞，消失不見，不久石壁縮回原位。高空的燈火點亮，一切恢複平靜。

    那黑色的影子是什麽呢？藍小明想看清，再次催動陣法，可是陣法卻陷於死寂之中。

    藍小明從驚訝和恐懼中回過神，向前奔跑，跑到石壁下才發現由於視線的原因，穹頂之下的石壁更看不清了，隻不過此時東方的龍人石像下多了一潭溫泉，溫泉正叮叮咚咚的唱詩般湧動。

    藍小明掬了一口泉水，不熱也不燙，味道甘甜，和自己平時喝的泉水一樣。

    藍小明在泉水周圍轉了一圈，忽然發現龍人石像旁出現了一個隱蔽的小屋，此時石門正微微合著，如果不仔細看，是看不到的。

    他用力扣動石門，石門紋絲不動，藍小明立刻意識到石門應該是機關控製的，果然在石門旁有一個凹槽，手掌大小，手伸進去，扣住石棱轉動，石門緩緩而開。

    石門內的小屋很簡陋，落滿了一層薄灰，然而地板上卻有幾個孤零零的腳印，很顯然那是巫師的，她最近應該來過一次。

    石屋三麵放著三層的石桌，籃小明小心的在各處吹了吹，石桌上的物品相繼顯露，一排放著五顏六色的的礦料，一排放著貼滿標簽的藥瓶，藥瓶內裝滿了各種奇怪的藥液。其中有半瓶是綠色乳狀。

    藍小明一眼就認出，那藥液是自己小時候的喝的藥奶。因為龍心村沒有動物，植物也很少，藍小明沒有喝過奶，直到他八歲喝的都是這種草綠色的藥液。

    藍小明拿起瓶子，搖了搖，露出一縷童真的微笑。記憶裏，藥奶的味道酸酸的，甜甜的。這讓他忽然想起了媽媽，那個巫師雖然冷漠，但是遞給他藥液的時候真的媽媽一樣。

    也不知道這巫師是怎麽配置出藥奶的，也不知道藥奶是什麽成分。藍小明拿起其他瓶子，竟然一個字也不認得。那些字就像巫語一樣神秘。

    不過在這樣貧瘠，隔世的墓漠把一個嬰兒養大其實是一個辛苦的決定，更是一個艱難的挑戰。

    龍心村周圍墓漠上不是沙土就是岩石，隻有在溫河的周圍長著許多滑膩的苔蘚，然而溫河也是一個奇怪的河流，他兩端消失在山體之中，河水鹹澀，就連魚類都無法生存。

    由於缺乏植被，這裏氧氣稀薄，糧食匱乏，藍小明實在想不出綠色藥液中那一點點奶味來於何處。

    藍小明打開玻璃瓶嗅了嗅，藥奶雖然曆經近十年卻沒有變質，依然散發著淡淡的香味，有奶香，有花香，有藥草香。

    藍小明好奇的倒入嘴中一口，除了奶香，藥香，酸味甜味，更加強烈的是滿口的火熱，還沒來得及掙紮，藥奶就被倉皇的咽入喉嚨，隨著藥奶的下行，似乎有一股熱氣開始在藍小明全身激蕩。

    藍小明放下瓶子，用力的蓋好，轉身跑去溫泉，連著喝了幾大口。

    小時候隻是感覺到奶香的酸甜，並沒有感覺有這樣的熱炙啊！

    味道似乎和小時候不一樣。

    現在藍小明覺得自己全身熱力沸騰，腹內仿佛燃燒起熊熊烈焰，跟著出了一身熱汗。

    再平靜下來，藍小明終於記起久違的感覺，這藥奶是真的，也沒有變質。隻可能是因為這麽多年沒有喝，已經不適應了。

    藍小明看了一會，再未有更多發現，慢慢向外走。

    聖殿已經探索過了，雖然沒搞清楚黑影是什麽？巫師在祭拜什麽？為什麽祭拜，但是眼下有一個他更該做的事情。

    黃大叔雲時會出村捕獵黃袍怪，應該跟上去看個究竟。

    藍小明以為這是最快接近真相的捷徑。村子裏的人，黃大叔的疑點最多，似乎和巫師有著某些莫名其妙的聯係。

    藍小明出了巫樓的時候，天色九成灰暗，近乎是最暗的黑夜。

    經過村長小屋時，看到屋子並沒有燈火，難道村長也出門了？

    藍小明警覺起來，他在地上走了幾回，尋思一個借口，終於鼓起勇氣輕輕敲門，好半天也沒有人回應。

    村長確實離開了。聯想到先前的異狀，村長和巫師同時離村或許並不是意外，藍小明後退了幾步。

    然後沿著火塘前行，熱風吹著火塘旁的鳳竹嘶嘶作響，輪做的莊稼已經入庫了，這個月應該會休作一陣子。沒有人日夜勞作，沒有其它新鮮的植物，火塘前變得分外冷清。不時一個火球從火塘中跳脫出來，遊蕩了一會慢慢消失，就如孤獨隔絕的水窪幹涸在旱熱中。

    藍小明沿著街道繼續走，街上沒了燈光，也沒了行人，隻有黑雲邊緣發散出的一絲絲天光模糊的勾勒出建築的輪廓。

    索性藍小明已經適應了，他的視力在夜色中也能模糊的看清前方。

    藍小明在黃大叔家門口旁的破棚子裏埋伏著。夜風簌簌，分外寒涼，等了一會忽然見到一個瘦高的人影溜入了黃大叔的屋中，不久兩個人影先後出門，他們向巫樓的方向緊張的看了一會，然後踏碎了空曠的街道，不久消失在龍心村的西口。

    藍小明披起巫師穿用的長袍，跟了上去。長袍寬大，藍小明雖然肩膀寬闊卻剛好能穿下，不過長袍在他身上最多是一個披風。他模仿者巫師的樣子，佝僂著身體，低著頭，急匆匆前行。

    忽然遠遠的聽到有人恭敬道：“巫師大人還沒睡覺嗎！”

    說話的是夜裏值班的欒靈，他平常和巫師走動的很近，雖然看似很親昵，但是藍小明知道他和巫師隔著十萬八千裏。

    藍小明點了點頭，伸手示意來欒靈不要在說話。這個動作是欒靈熟悉不過的，他不敢再問，退後了幾步，繼續值更了。

    藍小明加快了腳步，黃大叔和那個瘦高個已經脫離他的視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