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青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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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棠飛馬狂奔到錦園的時候,青崖正在牛車上坐著,他橫車攔住了去路。
“讓開!”麗棠高聲喊道,神色凜然,聲音裏透著莫名的威嚴。
青崖跳下車,昂著頭,挑釁道:“我若不讓開怎麽辦?”
麗棠一時氣結,竟然不知道如何應對,她不敢造次,也不能顯露身份,青崖並不是渣金的青皮,麗棠收了一口氣,冷靜下來問道:“你想幹什麽?”
“我想和你喝杯酒!”青崖怕麗棠誤會,直接道明來意。
“我為什麽要和你喝酒?”麗棠質問。
青瑤笑了,笑得神秘,他笑道:“因為,我知道你丈夫去了哪裏。”
麗棠略一猶豫,翻身下馬,她將馬係在馬樁上,伸手向青崖,道:“給我一錠銀子!”
青崖愣了稍許,無奈搖了搖頭,他歎道:“我為了幫你,在這等了大半天,不吃不喝,你卻一錠銀子也要向我要。一盞茶的時間也不給我。”
雖然這樣說著,他還是乖乖把銀子遞給麗棠。
麗棠想了想,也嫣然笑了。
她直接大步走進酒館,把銀子拋在桌子上,搬開上邊的酒壇,提起下麵滿是灰塵的兩壇老酒走出來。
一個侍女拿著抹布追過來,見青崖在遠處站著,笑了笑,就去了。
麗棠用抹布熟練地將酒壇擦幹淨,把其中一壇遞給青崖,然後打開自己手邊的酒壇蓋子。
“就在這說吧,這樣喝酒不會引起誤會!”麗棠說著仰頭喝了一口。
酒入口中,她微微蹙眉;酒入喉管她微微閉上了雙眼;待到酒落肚中,泛起一層熱氣,麗棠笑的如海棠花開。
青崖呆呆的看著麗棠,他第一次見麗棠笑,麗棠笑得時候天地萬物仿佛暗然無色。
“你可以說了!”麗棠直接道。
青崖倏然放鬆下來,笑道:“我好像比我哥哥有福源,至少我可以和美人對飲一杯——不枉此生了!”
青崖聞著醉人的酒香,慢慢品了一口,滿口留香,他好像從未喝過如此美酒,連連又喝了幾大口,直到有些醉意朦朧才止住,他的眸子開始發亮,變得溫柔而深情,他似乎再也不需要掩飾什麽,或者扮演什麽。
麗棠毫無羞怯,也認真打量青崖,青崖賞心悅目,而且有很強的侵略性,如果換做兩年前,麗棠自覺毫無招架之力。
青崖身材健碩,雙肩寬闊,腿細,腰緊,玉樹臨風,他額頭飽滿,顴骨豐隆,眼窩略深,鼻梁高聳,麵容精致,英氣逼人;麗棠尤其注意到青崖的眉毛,他的眉毛是很少見的那種,濃密,修長,彎彎如月,眉毛由兩邊向中間聚攏,形成一嶺巍峨的雄峰。
不光相貌英俊,青崖神色風流,舉止瀟灑,周旋行動無不自然,妥帖,時時處處都是王者之風,但又給人以十足的親近感,不知不覺就會讓人深陷迷情不可自拔。
這樣的男人,九成九的女人會被他的美貌和風采所俘獲。他似乎以最美的女子容貌為起點,女子之柔媚在他麵前不過是最低的層麵,青崖五官更舒朗,更耐看,更迷人,怎麽看怎麽是開了一層新境界。
然而,麗棠看了一會就逃脫出來,並未深陷於青崖的美貌。經曆一段酸楚,又懷了一段風流,還染了一場大病,做了一場噩夢的麗棠已經看淡了這些,何況,她反倒覺得比之於青崖,藍小明更安穩。而且有一點青崖是不具備的,就是仙氣,藍小明眉宇間滿滿的都是仙氣,那是一種超然於萬物,不求主宰的慈悲,和功名利祿毫無關係,青崖卻不同,他目的明確,企圖心很強,手段也嫻熟。
“你告發了你哥哥是嗎?”麗棠問。
青崖聞聽笑了,他明眸皓齒,笑的時候如明月生輝,他笑道:“這不是我該做的嗎?你不用謝我!”
青崖說著舉起酒壇和麗棠的酒壇輕輕撞了一下,又豪飲了一大口,然後舒適地倚坐到青牛車上,微閉上雙目,甚是愜意,等他再睜開眼的時候已經開始娓娓傾訴,他道:“從小就是這樣,哥哥如果喜歡什麽,我就要讓給他什麽······”
麗棠安靜了下來,她覺得麵前這個人似乎有故事。
青崖笑道:“我還沒有自我介紹,我叫青崖,我父親排行老二,我也排行老二,我這一輩子和我父親一樣,什麽都是第二!真真是個二命啊!”
看麗棠在聽,神情專注,青崖又道:“青瑤是未來的金蘭世主,而我生下來就作為青瑤的替身培養。我這個哥哥從小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所以就難免善良,任性,我要哄著他,讓著他,還要時時刻刻提醒他。”
青崖的臉上沒有不甘和嫉恨,相反出奇的平靜。
麗棠覺得和印象中兩人的狀態似乎不符,反駁道:“我覺得並非如此!你哥哥不單善良,還很寬厚!”
青崖動情的笑了,星目含光,他笑道:“你說的沒錯,那隻是在他不喜歡的人或者事物身上!倘若有什麽事物讓他喜歡,那就並非如此了。”
沉默良久,青崖道:“他急匆匆把你從我身邊掠走,難道也是出於寬厚嗎?而我隻能做些分內的事,然後在這裏慢慢等你。”
“分內的事?”
麗棠仔細品味,這句話含義頗多,青崖不但承認了是他告發青瑤,也闡述了原因,更說到了一個男人追求一個女人該做的分內之事,這倒是讓人無可辯駁,不過麗棠覺得青崖心機太多,瞬間沒了談下去的興致,索性道:“那麽你可以告訴我,我丈夫的消息了嗎?”
青崖有些失落,他皺起眉,他本覺得麗棠能夠讀懂她,可是麗棠的表現讓她失望。
他看向麗棠,不解道:“猜你就是這樣,你們這些偉大的人哪能看得起我們這些周旋在強權之間的小人,一旦不安天命,有了個人意誌,我們就被人厭倦,被細致十足的的刻畫成小人,以忘恩負義論處······”
青崖說了一半就黯然,不再說話。
“我心急如焚,希望你能理解!”麗棠鄭重道,放下酒壇,似乎要結束長談,起身離開。
青崖不死心道:“你真的不想多了解我一些嗎?”
麗棠沒有說話。
青崖見麗棠安靜的可人萬千怨念忽然散了,他收斂情緒,笑道:“我以為你會理解,既然你不理解我就說清楚,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天下誰不懂我都可以,可是我希望你能知道。為什麽青瑤贈與你龍囊的時候,我沒有阻止他?為什麽青瑤在重重私心下把你帶走後,我才不惜與青瑤決裂,告發他?我想保護你,用我的方式,你真的不明白嗎?”
麗棠默然點頭,不過卻道:“可是,你最終還是沒有挺身而出,是你哥哥救了我,不是嗎?”
青崖點頭,又搖頭,麗棠還是沒有明白青崖所處的位置,它決定了青崖的行動方式,他現在不可能像青瑤一樣,青崖不再苛求麗棠能懂,他話題一轉,解釋道:“其實我並不羨慕青瑤,我甚至覺得他可憐!他活不長久了!”
麗棠聞聽變色,看向青崖,他不希望青瑤出事。
青崖道:“他這一輩子步步都在金蘭世家的安排中,身不由己,就說此次入主中境,中境五府肯定各個都有提防,其它世家也都有警覺,而那天芙是聞名天下的美人,把太上君的院子和這樣的美人一起明晃晃的掛在青瑤的脖子上,青瑤還能活多久?美人和天下都兼收了,是不是有些貪婪,連老天都要嫉妒的!”
說到這青崖淒然一笑。
麗棠聞聽,肅然起敬,他才發現自己的淺薄和青崖的深沉,他不解道:“可是你們是世家出身,難道當不起這層富貴嗎?”
青崖道:“當得起,也當不起!我就說當不起的地方吧,中境五府,有渣金東,渣金西,中境城,東軍府和南軍府!這些勢力各個都是不要命的主,是從血裏殺出來的,他們從來不按常理出牌!又受仙府縱容,如果仙府感受到了金蘭世家的壓力,說不定馬上就會還以顏色,在人間,仙府畢竟才是老大。”
麗棠點頭。
青崖又道:“我再說一點,你就更信了,八大世家唯有金蘭世家近些年沒有人升入天國,這背後的原因,我想比表麵看到的要深的多,而且近些年金蘭世家也沒有一人進入武舉或者文舉三甲,這個時候這種野心,豈不要危機四伏!”
麗棠更為不解道:“既然你知道這層利害,為什麽不阻止,還要隨同入主中境呢?”
青崖搖頭道:“我諫言過了,可是世主已經做了決斷,他說金蘭世家沒有後路,金蘭世家染指中境是最後一次機會,錯過了永世不得翻身,而且會招來更大的災難。”
麗棠至此完全陷入懵懂中。
青崖道:“金蘭世家的格局無法改變,周遭形勢亦不可逆轉,我雖然不全懂,但是也能明白金蘭世家一切都在命數當中,何況金蘭世家的家訓就是險中求貴,強中求生。”
“你也來向天芙求親?”麗棠迫不及待發出心中疑問。
青崖搖頭道:“我此去是往中境城,向澤端的小女兒提親,澤端兩子一女,女兒是她掌上明珠,今年周歲十八了,如果能成,則多了一個聯盟,穩住了中境局麵,如果不成,金蘭世家也好做防範,提前應對,所以我還是給青瑤鋪路的棋子。”
麗棠聞聽沉默了,其中的厲害關係,她略懂,但是金蘭世家的強硬和執著卻讓他不解,這是明擺著要打破局麵,冒天下之大不韙。
青瑤看麗棠在思索,笑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馬革裹屍還!曆朝曆代富貴無不如此,生死去留也沒什麽可害怕的······小棠,我問你,如果我和青瑤在一起,拋棄身份、地位,你會選擇誰?”
麗棠笑了,這個問題其實有標準答案,但是她不想隱瞞,她直接道:“當然是你哥哥!”
青崖皺眉道:“為什麽?要論相貌我勝過他,要論武功,我們不相上下?我哪一點比他差?”
麗棠解釋道:“可是你也承認,你是你哥哥的備份,恐怕在你身上桎梏會更多,我不喜歡強顏歡笑!這太壓抑了。其實如果讓我選,你們兩個我都不會選,我隻會選擇我的丈夫!”
青崖聞聽淒然不語。
麗棠連著喝了幾口酒,直接道:“你說吧,我丈夫去了哪裏?”
青崖閉目許久,道:“我聽聞,有一個驢車一路狂奔,從藍湛村走小路,向藍名世家的中山走去了;不過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去找,因為進入世家禁地的人,會被挫骨揚灰!”
麗棠聞聽笑了,她舉起酒壇,豪飲而盡,擲於地上,縱身上馬,一揖拜別,決然而去,待到消失沒有再回頭。
青崖唏噓,他心想,這樣的女子,丈夫從前該是如何一個經天緯地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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