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的行人很少，整個夜都是溫潤的，潮濕的。

    在海棠開敗後，夏夜隱隱的雷聲仿佛預示著優雅和浪漫已經過期。

    落花歸葬是大地蒼涼的悼曲，它一遍遍用嘶啞的音調召喚殉葬的英靈。

    藍小明坐到了車外，與蘭穀仙一起淋雨，他挽住一朵殘花，攥在手心，用手小心的溫熱，剛要湊到鼻尖聞一聞，卻呼的吹入風中，這似乎是春的輪回，也是花的宿命。

    藍小明和藍穀仙都不說話，他們兩個人像鏡中彼此的虛影，各自寂寞地應照著對方。

    他們又像整個天空，那茫茫無際的心事，如鉛雲籠罩了千山萬水，而他們記掛的對象，卻如大地，一動不動承載著黑暗中的苦痛與傷悲。

    此時藍穀仙的母親應該立在雨中，立在山高處。在近乎逃避一樣的探尋中，藍穀仙最後的牽掛已經遙遠，時間似乎是一個圈，正在絕不相同的頓悟中，沉澱年輪。

    而遠方於人群中周旋，酬對的麗棠應該已經感受到了寒意，天國的摸排就像最後一場罕見的寒流向北推進。

    藍小明擔心麗棠，他莫名地哀傷起來，他比不過佑香頤的飛船，也無法應對渣金地的凶險，一切隻能麗棠一人來應對。

    可能是藍小明太過悲觀，也可能是麗棠過於樂觀。

    麗棠其實一路上都很順遂。

    麗棠見了太上君，將一百多人安置在了太上君的院子駐守。

    麗棠講述了藍明世家的狀況，太上君聞聽又喜又憂，她對麗棠格外賞識，她說麗棠就像她年輕的時候。

    不過她最後卻歎了一句，“自古紅顏多薄命”。

    或許是這句話觸動了麗棠，那天，麗棠見到了天芙，遠遠望著，不知為什麽竟未說一句話，麗棠似乎獨解到了紅顏薄命的含義，而她不知道天芙的讀解也是一樣的。

    麗棠無法理解天芙為什麽沒有選擇青瑤，青瑤離開了太上君的院子。

    原因是青瑤的求婚被拒絕了，這並不是天上君的意思，天芙應該也不知情，是澤浦的意思。

    澤浦說，他決定麵向整個應龍大陸擇婿，在太上君生日當天有意向的年輕人都可以向天芙求婚，澤浦和天上君做第一次挑選，最後由天芙從候選人中選擇自己的丈夫。

    青瑤聞聽後大怒，堅決拒絕參加，因此折返去了中境。

    青瑤是何等一個良好的人品，麗棠真真覺得天芙沒有福分。

    麗棠並未久留中庭，他找了借口去往渣金地西府，不過她繞路去了中境城，想見一見青瑤。

    青瑤見到麗棠時格外興奮，麗棠說明自己的身份和來意，青瑤當即宴請麗棠在中境府最大的會所暢飲。

    在酒桌上，麗棠才得知青崖也被中山府的澤端拒絕了。澤端自詡天國龍種，是中境實質的根脈，身份高貴，所以狂言說女兒如果要嫁也該是嫁給金蘭少主。

    青瑤和青崖兩個人都有些怨氣。

    不過讓人沒有預料到的是，金蘭世家做出了新的決定，青瑤向澤端的女兒天嫆求婚，而青崖向澤浦的女兒天芙求婚，青涯答應了，然而，青瑤並沒有應允，因此他和金蘭世家鬧得極其尷尬。

    “小棠！我寧可多什麽都不要，和你歸隱山林！”青瑤醉意朦朧說道。

    旁邊仆人小雨聞聽撇撇嘴，隨即被青瑤趕了出去。

    “叫我麗棠吧！”麗棠並沒有勸青瑤什麽。

    麗棠端詳著青瑤，忽然想起了藍小明，藍小明已經變成八十三歲得的老者，麗棠覺得一度陌生，青瑤卻哪裏似乎有藍小明的影子，所以麗棠想看一看青瑤，她怕自己忘記了藍小明的樣子，怕自己哪天開始心猿意馬，嫌棄藍小明。

    “你去渣金地幹什麽？那裏不能去！”青瑤提醒道。

    麗棠搖頭，愁容滿麵，。

    龍囊是罕物，就連金蘭世家都未必有庫存，麗棠無法再向青瑤張口。

    麗棠隱隱聽說天宏世家的爬參今年隻產四棵，隻有一棵會留在天宏世家，所以渣金黑市極有可能根本不會有爬參，可是麗棠總是想如果萬一有一棵呢？或者有一顆天目也可以啊。

    兩個人一直喝到半夜，青瑤醉的厲害，開始發酒瘋。

    青瑤深情的看著麗棠，一聲聲道：“麗棠，我想你，你走後天都是灰色的。”

    麗棠示意青瑤不要再說。

    青瑤卻發瘋道：“我覺得再不說，我就沒機會了，我害怕，我真的害怕，沒有你，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麗棠忽然想起過去的自己，當青瑤的樣子和她何其相似。

    “麗棠，我要你，我要你！”青瑤說著把麗棠拉在懷中，瘋了一樣親吻。

    麗棠掙紮起來，狠狠給了青瑤一個耳光。

    “你喝醉了！”

    麗棠說完，站起身，策馬而去，跑出很久發現青瑤在後麵窮追不舍。

    夜雨如簾幕，仿佛纏綿悱惻的相思，又似乎肝腸寸斷的離別。

    青瑤一直在夜雨裏大聲呼喚著麗棠的名字，就像失了心魂的苦鬼。

    麗棠在馬上哭，她險些動搖了，她以為自己再也不會愛上另外一個男人，除了藍小明，可是那個夜晚，她發現，她之所以離開藍小明，或許不單是為了去渣金地，也許是為了見青瑤一麵。

    麗棠無法解釋自己的情感，她想見青瑤不過是因為想看一看曾經藍小明的青春，在藍小明身邊的時候，麗棠已經感受不到了心跳，這是什麽呢？這是個奇怪，又似乎很下作的念頭，可是又如瘋似魔的纏繞在麗棠的心海中，她渴望愛，渴望被愛，她渴望一個鮮活的藍小明能對她露出燦爛的微笑，溫柔地抱緊她，小心的嗬護她，不如今天這樣的尷尬。

    “麗棠，你站住，否則我就不活了！”青瑤跳下馬，把長劍橫在了脖子上，絕望地看著麗棠。

    麗棠停下馬，轉回來，看著青瑤。

    青瑤就像迷路的孩子，焦急，無助，他痛苦地大喊：“麗棠，該怎麽辦？我逃脫不掉了，就像在無底的深淵中，我該怎麽辦？”

    麗棠搖頭，她反問道：“那我該怎麽辦？藍小明怎麽辦？青瑤，我必須告訴你，我愛的是藍小明，不是你，如果我把自己給了你，那我也活不成了！我隻屬於我愛的人。”

    青瑤聞聽無力地跪在夜雨中，身體劇烈的顫抖，他閉上眼，努力想忘掉麗棠，從這密不透風的羅網中掙紮出來，卻越發深陷他不斷努力搖著頭。

    麗棠見狀跳下馬，輕聲解釋道：“青瑤，你跟本不了解我，有一天當你知道我的身份，也許你就會遠離我，甚至厭惡我，我們根本就不在一個世界，也有著各自不同的軌跡。”

    “不！”青瑤幾乎是在噴發，他狂吼，道：“無論你是什麽，我都愛你，除非我死了，我死了！”猛然青瑤跪爬了幾步，爬向麗棠，瘋子一樣道：“麗棠你殺了我吧，你殺了我，我不想這樣痛苦，我不要這樣！”

    麗棠聞聽，流淚了。她狠了狠心，要緊牙，猛然低聲道：“別怪我，青瑤！我隻能這樣做。”

    麗棠抬手給了青瑤一個嘴巴，跟著一腳把他蹬飛了出去，青瑤狂噴了一口鮮血，驚恐的看著麗棠，麗棠鞭腿已經如山嶽一樣掃到了他的脖頸，嘭的一聲，青瑤旋轉著飛入空中，重重落在地上，掙紮了幾下，昏死在地。

    麗棠飛身上馬，不敢回頭，一路衝向渣金地西府。

    她耳邊一直有一個聲音在繚繞，如果青瑤是藍小明多好！

    (本章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