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渣金地需要翻過平均海拔三千米的黛山。

    渣金地在一片高原上，那裏空氣稀薄，分外苦寒。

    麗棠縱馬奔馳二百裏，進入山區，她仿佛在時間的走廊中回退，一路從夏初回退到寒冬，眼前的山野已經和白雪共舞。

    在一處往複、盤旋的山道上麗棠停了下來。

    山道的朔風冰冷刺骨，這裏沒有一棵樹，甚至沒有一棵草，風從山上吹下的時候，幹淨的地麵，隻有流雪如煙，像極了匍匐地麵的靈魂。

    除此以外這裏應該是安靜的，不過此時，卻並不安靜，有個黑影在十米處緩緩移動，雖然是極小的移動，但於此時此地的光景卻極明顯。

    尋常的人不會出沒在這裏。

    那人眼睛閃爍著紅光，就像夜裏巡遊的鬼差，麗棠本能的抽取長劍。

    凝聚目力，在漆黑的夜中他的眼睛由漆黑，變成米分紅，通透就如一刻璀璨的寶石。

    眼前是個老者，披著千層丐衣，層層的補丁，各色的碎片拚合，堆疊，以抵禦寒冷。

    老者臉色皴黑，神情冷峻，兩腮深陷，一雙幹柴一樣的枯手拄著虯龍般的木拐。

    麗棠見過老者，在一座荒村中，這是個極端危險的存在，麗棠的心開始用力向全身泵送鮮血，提高了警惕。

    “姑娘，你不能去渣金地！”老者忽然說道，他口裏噴著白霧，聲音透著冷冽。

    “我的事情，由不得誰來管，滾開！”麗棠語氣強硬，不想露出絲毫軟弱。

    老者盯著麗棠，許久都不說話，麗棠正要警告他的時候，他又開口了，“我們是同類，我希望你加入隊伍。”

    麗棠愣了一下，她不確定這個人是不是在引誘她說出自己真實

    身份，她本想問“你是炮靈？”，可是最終沒有說話。

    老者又道：“姑娘，你是外人吧，渣金地是人間最醜陋的傷疤，去那裏的人都心懷著天堂，憧憬著自由，可最後都淪為了暗夜的奴隸，那裏留給你的隻有傷心和絕望······”

    風呼嘯著從麗棠和老者中間穿過，揚起回旋的沙暴，麗棠的戰馬後退了幾步，發出一聲嘶鳴。

    麗棠不想再繼續這樣扯淡，她必須去渣金地走一遭，行與不行必須親眼見過。

    她高聲道：“說清楚你的身份，目的，否則，恕不奉陪。”

    老者唱詩一般道：“你我都是炮靈，這一點你騙不過我。我承認炮靈之中多有惡徒，但天國又出了多少惡徒？區分神魔的方式是思想，而不是基因，那些天國的魔鬼自詡基因高貴，以異端邪說，屠戮蒼生，天地在嚎啕，子民在哭泣，炮靈是如今唯一敢挺身而出對抗天國的真神，我們還應該東躲西藏，袖手旁觀嗎？我的目的很明確，你是天賜的聖女，不該淪落到汙沼之中，在真神被逆淘汰掉的世界，唯一的希望就是戰鬥，要灑一場淋漓的血，沉冤和恥辱，·洗血迎聖，洗血迎聖·····”

    麗棠皺起眉，有些不耐煩，她打斷道：“我就說一點，我加入你們能得到什麽？有爬參或者天目嗎？”

    老者搖頭。

    “你們有辦法治好我丈夫的病嗎？”麗棠接著問。

    老者搖頭。

    “那就滾開，我不會當誰的炮灰！”麗棠縱馬前衝，手中的長劍劈向老者。

    老者的手猛地向前伸出，高聲道：“那就得罪了！”

    他的木拐向斜側橫過，身體跟著旋轉，一手鉗住了麗棠的劍。

    麗棠用力撤劍，同時借力飛起一腿，風聲嘶吼，麗棠的掃腿有如山嶽壓來，老者被驚得鬆開劍，後退了一步，麗棠腳尖在地上一點，縱身上馬，揚長而去。

    老者低估了麗棠的修為，麗棠力量極大，出手迅捷，戰力並不弱於他，等他想全力以赴的時候，麗棠已經跑遠了。

    麗棠一邊跑，一邊高聲道：“老爺子，盡快躲起來吧，你這種修為，少夢的好。”

    麗棠得了逞，心情舒暢。

    戰馬很給力，一路狂奔，第二天黎明的時候翻過了山道，進入了高原。

    渣金地沒有礦產，也不適合人類居住，但這裏有唯一個優勢，據說是自由。

    這裏不單有搶掠的自由，還有殺人的自由，因此世家沒落的派係，分支，軍府逃出的綠母人，還有普通的人都大量逃到了這裏定居，他們桎梏於舊秩序不能呼吸，無不想尋找自己心中的烏托邦。

    然而烏托邦多是強者的神話，要用鮮血和人頭開辟，這些人卻忘了天上不會掉餡餅。

    有人說渣金地就是人渣和人金的集散地，其實並不然，渣金地之所以叫渣金地是因為這裏曾經是個汙水橫流，垃圾遍地的填埋場，曾經有大量底層的人類在這淘金，所以才叫渣金地。

    渣金地的房子牆都很厚，多是半地下建築。他們分布在荒涼的龍脊山下，綿延無盡。

    而黑市就坐落在渣金西府的中心，除了渣金西府和渣金西府大營，黑市是唯一一個有規則製約的地方。

    這裏人來人往，每個人的眸子中都亮著星星，他們的貪婪和狠毒寫在臉上，他們的**和情緒也毫不掩飾。

    麗棠倒覺得渣金地人也熱情，天也敞亮，在暴力規則下，他覺得自由自在。

    所以當三個惡漢蜂擁著衝向她的時候，他隻需要一劍砍過，然後揚長而去。

    周遭的人間三個惡漢死了，蜂擁著衝向屍體，各取所需。

    不過隨著深入城市，麗棠覺得自己越來越不安，她的到來吸引了無數過往男人的目光，有人在房頂上飛奔尾隨，有人在她身後竊竊私語。

    路過一處妓院，麗棠看到麻木的少女，在男人懷裏巧笑逢迎，她們眼神寫著世俗和沒落，他們是男人的樂子，是權利和財富的慰藉品。

    然而這樣的女人如何能和身穿世家豔衣的女人相比，在這裏追逐一個世家的女子本身就比男女交合還令人興奮。

    一個穿著獸皮的壯漢用力揮舞雙手，她在房頂飛奔，一步就是十多米，就像一隻騰空的鳥兒，他想吸引麗棠的目光，獲得她的青睞。

    然而麗棠的劍握得沉穩，表情凜然不可侵犯，獸皮男最後遠遠地止步在了百米之外。

    在黑市，有夥計謙恭的牽過馬，然後有美豔的女子主動引導，麗棠交了一錠金子，拿了一枚令牌，走進了黑市。

    黑市很大，是三層的圓形建築。

    第一層，是個圓形的賣場，二百多個建築依次列展在外圍，人流聚集在中間。

    這裏什麽都有，小到一塊荒野撿來的金晶隕石，一車樂園出產的新鮮小米，大到一柄百煉成材的鎢鋼大刀，甚至可以在山地滑翔的飛傘。

    這裏有神秘晦澀的武功秘籍，奇門法脈的醫書，還有厚實沉重的皮襖以及精致、昂貴雪地靴。

    麗棠到處尋找藥草，不時有人過來搭訕，而有的人則一直直勾勾地盯著她。

    麗棠走到一個藥草攤前，看到一個黑黢黢的東西，如鴨蛋大笑，本根錯節長在根脈上。

    “這是什麽？”

    商人看到麗棠的世家服裝，急忙道：“貴客，這可是沙金地獨產的仙藥，隻生長在醉泉之中。”

    “醉泉？”

    “對啊，不是拳頭的拳，是泉水的泉，在沙金地的龍脊山下內有一個古廟，古廟在龍脊山腹內，廟裏有一眼泉，芬芳四溢，甘冽清甜，喝了以後會讓人微醉，這種泉水其實是有微毒的，但是水潭三百米下卻生長著一種菌類，就是我這種仙藥，魁罡結，在整個應龍大陸，我這是獨一份，包治百病。”

    麗棠聞聽笑了，她聽說過龍囊，天目，爬參，卻從未聽說過什麽魁罡結。

    果然旁邊有一個男子在麗棠耳邊低聲道：“魁罡結兩百年前就滅絕了，他那是用燒土豆做的。”

    那男子笑著把麗棠拉倒另外一個藥攤道：“要說地道的好藥，都在這裏！”

    說著男子拿起一個瓷瓶，打開塞子，道：“你聞聞，這才是上等的好藥。”

    麗棠怕中了招看，伸手把那人的手推開，問道：“這是什麽？”

    男子道：“這是十八地滄溟露，用千斤龍脊山的醉泉提煉出一壇，加入了十八地的黃昏草，輔以燒天爐的六昧真火凝聚成一瓶，他有劇毒，但是如果你遭遇危難，無力回天，服用他，可以保你在臨死前狂斬仙神，這瓶藥隻有一瓶，過期不候，千金難得，眾裏難尋，唯它不二，古今曠世，人神稱歎，仙界曾花重金求取仙方，我們祖傳秘方，堅決不售，前些日有人出百兩黃金我們都不賣，隻求的一有緣人·······”

    麗棠聞聽是毒藥，又見那人唾沫紛飛，當即道：“一兩銀子！”

    那人楞了許久，當即不快，麗棠轉身要走，卻走出一個女子賠笑道：“這醉泉如今隻有我們老板有，二兩銀子給你。”

    “一兩！”麗棠堅持道。

    “好吧，好吧！”女子餓狼一樣搶過麗棠手中的銀子，低聲道：“晚上用的時候少吃點啊，會死人的！”

    說著她把瓷瓶塞給麗棠，笑道：“用好了，再過來！”

    麗棠當即傻了，什麽毒藥，還需要晚上吃呢。

    索性不再看，麗棠直接去了二樓。

    二樓的人少了很多。

    賣貨的人都麵無表情的坐著，愛答不理，高冷的他們手裏東西就像天外仙品一樣。

    麗棠走到一個賣衣服的女子身邊，站定，普普通通，都是毛織的衣服啊！

    正不解，女子打量麗棠，見是世家穿著，破例站了起來道：“這些都是仙織品，從天國運來的，每件都是孤品。”

    麗棠看了許久不接道：“怎麽衣服都這麽小！”

    女子笑著解釋道：“我們這的衣服都是給貴客準備的，隻有最漂亮，窈窕的女子才用得起，就比如您，所以全部是少女裝。”

    麗棠點了點頭，什麽仙織，最討厭仙織，當即離開了。

    麗棠到處尋找藥草，看到精裝的盒子裏供奉著一粒丹丸，標著“回魂丹”

    她心頭一喜，急忙問：“這藥做什麽用？”

    賣貨的還是個女子，正在和旁邊的那人**，聞聽打量麗棠，卻冷臉道：“看看價格，這藥你們世家子弟也未必用得起。”

    禮堂看價格嚇的花容失色，二百兩黃金一粒。

    “買的起嗎？”女子問道。

    麗棠想了想，咬緊了牙，他雖然沒有這麽多黃金，卻有又塊上品的天明玉，價值連城，她當即點了點頭。

    那女子見麗棠底氣不足，又道：“這是樣品，需要先付定金，等上一個月才可以到渣金地西府取貨，等得及嗎？買幾粒？”

    麗棠搖了搖頭，這簡直是坑人啊，在這樣的地域，有什麽信用，麗棠

    再看下一家，竟然是返老還童藥方，麗棠有些激動，返老還童，這不正是她想要的嗎？

    麗棠當即問：“怎麽賣？”

    這次是一個標準的奶油男子，男子雙手放於身前，半躬著身子道：“‘本店顧客至上，物美價廉，此藥方隻許一錠金子。”

    一錠金子，這麽便宜！麗棠都被嚇到了，他腦子一熱當即去拿藥方，想看一看。男子擋住麗棠的手，笑道：“秘方不買的話，概不能看。”

    麗棠想了想也是，當即付費，去來了秘方，打開看的時候傻了。

    秘方中有述，需用三粒龍囊配三顆爬參，再佐以三顆天目，配醉泉水，三常水，孟婆水，盡龍水，炮製七七四十九天，發酵九九八十一日方可在清明的雨天戌時服用。

    先別說管不管用，就是這些東西，天國湊齊了都難，這明顯是欺詐。你說他沒用，你製造不出來，你無法證偽它，這明顯是鑽了渣金地黑市的眾多規矩的空子。

    麗棠有口難言，她狠狠瞪了一眼男子，向三樓走去。

    然而走到門口就被攔住了，最上層令牌起步的價格是一百兩黃金。

    麗棠總共隻有五兩黃金。還用了二兩，把天明玉壓上又怕被對方吃黑。

    正無奈時，走過一個中年男子，男子左手繡著玄武刺青，他身材勻稱，一米八左右，生的眉清目秀，尤其是他的額間有一個紅色胎記，讓他看起來英姿不凡，他彬彬有禮道：“要去三樓看看嗎！”

    麗棠點頭。

    男子向侍衛當即道：“讓她上去吧，費用算在我賬下。”

    侍衛顯然都認識男子，畢恭畢敬道：“小姐，您請！”

    麗棠想拒絕，可是又無法拒絕，她不想前功盡棄。何況她也不能動用武力，黑市背後的武裝小不了，麗棠單槍匹馬，孤身一人，不敢造次。

    麗棠索性壯起膽，道：“恭敬不如從命！”

    (本章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