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心然打開藥箱的手抖了一下，迅速放好藥瓶蓋藥箱，回身回話：“回王妃，未曾。 民女自小長在山野，是今年才隨著師兄下山來的。”

    “那剛剛那個老大夫是……”

    “我們的師傅，師傅早年下山，留我們師兄妹在山研習醫理，並要我們熟讀醫才可下山。可惜，民女資質愚笨，學不來師兄十分之一二，隻能跟著師傅做些藥抓藥的事情。”

    林依藍意味深長地看著她，追問道：“可我記得也是這藥治好我的傷。”

    “是，民女隨師傅來過王府，這一回是第三回，卻還是第一回有榮幸與王妃說話……”

    “能與王妃說話，民女與有榮焉，心然三生有幸……”

    連心然說話有理，進退有度，竟然滴水不漏。

    林依藍看著她，總有種怪異的感覺，卻是說不出來的，總有什麽梗在那裏，她看不透也看不穿。

    “我不過是個普通人。”林依藍對著她抿著一朵笑，“何來你三生有幸一說？你可是多次救我呢。”

    連心然忙地退開，跪了下去，“王妃折煞民女了，民女何德何能，不過是盡一個醫者本分。”

    這個醫女，真的很不一般。光是這隱藏的極好的語調，無波無瀾且極為自守的態度，便不像一個剛從深山裏出來的山野民女，反而是像……心照不宣，不言明也罷。

    “連姑娘起來吧。”林依藍淡淡笑道，“麻煩把你師傅也請進來一趟。”

    連心然猶豫了一下，起身便退出去，再進來時便帶著連百瑞一起，“王妃，我師傅到了。”

    林依藍軟軟倚著床，瞥過來，“連大夫這是第幾次替我診治了？”

    “第三次。”連百瑞想也不想便道，“第一次是在地牢之時，當時王妃重度昏迷一身是血，便是丫頭幫你清理的傷口。”

    林依藍不禁對連心然刮目相看了，“連姑娘真的辛苦了，那一身血汙也虧得連姑娘受得了。”

    “民女……惶恐。”

    “不用惶恐，我隻是想多知道一點自己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發生的事情罷了。”林依藍說的輕巧，將用意輕描淡寫一筆帶過。

    連心然卻霍然又給她跪下了，“王妃，民女隻會幹一些瑣碎的藥的事情，其他的皆是不懂，不明白王妃想問什麽，民女惶恐……”

    林依藍低低一笑，道：“我看姑娘也不像輕易惶恐之人，起來吧，這動不動便跪的，我看了不習慣。”

    連百瑞伸手拉了一把，讓連心然起了身，他們師徒二人，不約而同地退開了去。

    這位連心然連宮女真的不簡單，口一句句的惶恐，卻是最好的借口。不過……既然是大夫，並且是多次進出王府的大夫，想找出點什麽便不難了。

    “王妃，您醒來之事草民稟告已經王爺了，待王爺過來看過準許便要回去了，您還有什麽需要交代的麽？”連百瑞回身去收拾著藥箱，道。

    林依藍看著他，也隱隱感覺到什麽，是說不來，這師徒二人給人的感覺都很怪，說不來的怪--

    “不用了，我也不知道要做什麽。大夫你照常開藥方便好了，如果可以，你別讓我喝太苦的藥我謝天謝地謝謝您了。”

    連百瑞和藹一笑，道：“王妃說笑了。”不苦的藥，那不是有句話叫做--忠言逆耳利於行，良藥苦口利於病麽？這不苦的藥，他暫時是開不出來的。

    林依藍聳聳眉而已，不言。

    房間裏三個人都在等，等慕南天的出現，他一出現可以決定也可以改變很多東西。

    如，連百瑞和連心然師徒二人是在等慕南天的出現，允許他們離開，而林依藍則想看看，他出現之後，當著外人的麵，看見她好好的，會做何感想，會說出什麽樣的話來。

    林依藍不得不承認，她是很壞心眼的，可是沒辦法，她對慕南天沒辦法善良，對他善良跟自殺無異。

    “參見王爺！”院外遠遠傳來侍衛們異口同聲、整齊劃一的請安。

    房間裏的三個人，同時有不同的反應，卻各自按住心事，林依藍不能下床走動，便沒動，連百瑞與連心然師徒二人卻早早到房門口等著。

    那一抹錦袍加身的身影在晨光格外耀眼地走來，帶著一身令人無法逼視的氣息，那舉手投足間的霸氣，渾然天成。

    “草民民女拜見王爺，王爺千歲千千歲！”

    師徒二人跪在門口右側，慕南天卻連看也沒看一眼，隨意擺手便往裏走，他早已習慣了所有人都對他俯首稱臣，不管是誰跪在哪裏都沒什麽不同，唯一不同的是，此時此刻倚在床卻直勾勾盯著他看的女人--林依藍。

    “看來，你已經死不了了。”慕南天那一身駭人氣勢在床前停住，居高臨下 地看著她，最終，出口卻是狠毒傷人的話。

    林依藍不以為意地笑道：“王爺好雅興，知道我沒死還特意過來看看，多謝王爺關心了。”

    “本王不希望有人死在本王的床，否則，那晦氣怎麽也洗不掉！”

    “那謝王爺抬舉了！”

    “哼……你這種人，想死閻王爺都不想收吧。”

    “那正好應了一句話：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為了長命百歲，我寧願當個禍害。”

    慕南天一句，林依藍便還一句回去，毫不示弱，也不肯有絲毫的退讓。退讓不是她的性格，也做不來那些事情。

    慕南天臉浮出一點森寒，冷冷看著林依藍，“若當初本王不救你出牢籠，如今你已然成了刀下亡魂，還有機會遺禍千年？”

    “這還要多謝王爺的大慈大悲啊，否則林依藍早死了，哪裏有命在？林依藍這條命，都是王爺給的。”

    “你便是這麽回報本王的麽？”慕南天欺身近前，捏住林依藍一張略帶蒼白的病容，“你見過哪個會像你這麽報恩的？”

    “這命既然是你給的，你隨時可以要回去！隻要你願意！”林依藍不馴地擠出話來。

    “放肆！”慕南天怒吼，一揚手將她往牆摔。

    連心然立即尖叫：“小……心，王妃身有傷！”要不是被連百瑞按住，她便衝了去了。

    “啊……”毫無防備被摔下來的林依藍痛吟，她小心翼翼不敢動的肩膀，這麽直接撞了牆，那一時她還能聽見肩胛撞牆時，哢那一聲的清脆聲響。

    慕南天看著自己的手，怔愣地把林依藍拽了起來，她額頭冒出冷汗，下唇咬的死緊，肩有一點點紅色滲透。

    “王爺，王妃身的傷……”連心然再度喊道。

    慕南天漠然看著她，沉聲喝：“還不過來看看，在那跪著做什麽？”

    “是！”連心然一頓，便立時衝了過來。

    在門口的桓椏看的很清楚，一直是師傅按住了徒弟，剛剛連心然可以起身，也是因為主子發了話，這個師傅鬆開手，女弟子才獲得自由的。

    連心然從慕南天懷裏接過一直冒冷汗的林依藍，不著痕跡地瞪了慕南天，才試著碰碰林依藍，“王妃，你哪裏疼？”

    “肩……右肩……”林依藍咬著下唇，說句話連嘴唇都在顫抖，臉完全沒血色了，可以想象她正忍受著多嚴重的痛，“可能，骨折了……”

    連心然試著動一下她的右肩，她的眼淚全不受控製地飆了下來也不自知，冷汗眼淚更多。

    “師……師傅……”連心然慌張地喊，“王妃的右肩，你過來看看呀！”

    慕南天臉色鐵青，卻沒有出言阻止。

    連百瑞迅速起身，箭步前，“扶住王妃。”連心然聞言扶好了人不敢動。連百瑞在林依藍右肩處輕輕捏了幾下，都換來了她的痛吟。

    他定了定神，扭頭對連心然道：“去拿藥來給王妃咬著，她這是肩骨移位了，必須馬歸位，否則以後這隻手廢了。”

    連心然不敢遲疑，把林依藍放給連百瑞扶住，便抽身從藥箱裏拿出一個幹淨的布包，不大，卻鼓鼓的，她拿起來往林依藍嘴裏塞，一隻手橫過來，阻止了她：“這是什麽東西？”

    連心然看看連百瑞，見他點點頭，才不情願地回道：“麻藥，骨頭移位本痛苦難忍，加王妃身我傷，我師傅怕王妃會撐不住。”說著，大膽地從慕南天手裏抽走了東西塞到林依藍口。

    “這是大名鼎鼎的連聖堂的絕招麽？”慕南天自己退開，眼底卻有異樣的光芒一閃而過。

    連百瑞回頭看了看他，默不作聲地扶好了林依藍，手在她的肩膀尋找著可以移動的點，忽然，哢地一聲，很是響亮。

    又多折騰了一個時辰後，連百瑞把一切的善後事宜都交待清楚，便拖著自己的女弟子，迅速離開了，並且拒絕了慕南天派車送他們回去的好意。

    “丫頭啊，你剛剛差點闖了大禍你知不知道？”出了王府大門，連百瑞才敢把話說出來。

    連心然一臉毫不動搖的決心，“我沒錯，剛剛要不是你一直按住我，我早衝去給慕南天兩拳了，他居然這麽對我家小姐，他還當不當小姐是他的妻子有沒有當小姐是人了……”

    “你如果想讓她這麽沒命的話，你大可此時再衝進去！”連百瑞一甩袖，卻是真的怒了，“你以為你打他兩拳了不起了，解恨了是吧！”

    女弟子臉的怒容在一瞬間消失，進而慟哭，“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可是小姐一直在王府這樣受苦，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啊，師傅，你告訴我，我該怎麽辦啊……”

    “回去！”連百瑞毫不猶豫也不由分說地拖著她回程，“咱們要先回去才能想到辦法，此地不宜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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