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最好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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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小人物,沒人會注意他去了哪裏的,因為,別人也無暇顧及了。

    玄甲軍鐵騎在帝都之外,身為大將軍的林依藍,如今已經昭告天下她的王妃身份了,她也大大方方的換了一身女性化的戰衣,但是,穿雲弓還是穿雲弓,烽火連天箭還是烽火連天箭。

    曾經的王妃還是王妃,即便新朝她接過了後宮鳳印,也沒有改變什麽。

    “兩軍交戰,敵方主帥深夜遇刺,說出去怎麽也不光彩。”看著城門高聳,林依藍隻得轉頭看看慕南天了。

    一貫錦袍加身的慕南天,難得換了戰甲,不言而喻,他對這帝都,等待多久了。

    “光彩與否,與我無關。”他隻淡淡道。

    於是,事實證明師叔遇襲與他無關麽?林依藍無法確定,她隻知道,東方牧歌若知道師叔出事,怕是拚命也會衝來吧。

    如今,已經不可避免了。

    “帝都人口眾多,糧食定然緊缺,沒有特殊儲備,七天內必然斷糧。七日後,若有降者,不殺。”慕南天道,嗓音淡到冷漠,便調轉了馬頭,回程了。

    七日?林依藍腦子裏嗡嗡作響,降者不殺,不降的呢?

    城裏,皇宮,仁壽宮。

    慕南天兵圍帝都,加之前的豐縣被困,京城下已經沒有多少糧食可以耗了,太後心裏著急,隻得將慕思遠叫來,看看有沒有什麽解決之法。

    慕思遠苦笑一聲,“如今,已經別無他法了,母後。”

    太後隨即警惕起來,“遠兒,你想做什麽?”她有非常不好的預感,非常非常的不好。

    慕思遠溫溫一笑,道:“母後,二弟也是您的親兒,無論他怎麽樣,都不會傷害您的,這點您要相信。”

    “我知道他不會對我怎麽樣,可是,遠兒,你告訴母後你想做什麽!”太後也不要她多年的溫柔和沉靜了,朗聲喊道,抓著慕思遠的手,不可思議地道,“遠兒,你告訴母後,你不會是想那麽做吧。你告訴母後,你說呀——”

    “母後,要保住全城的百姓,沒有其他辦法了。二弟的性子您是了解的呀,我們城裏的糧食最多撐七日,七日後,我若沒有表態,他會做什麽我們都料不到的,若是那不是我們想看到的,作為一國之君,我最後能為百姓做的,也隻有這點事情了。”

    太後淚漣漣,“為什麽,為什麽我的兩個兒子最後會走到這個地步?為什麽……”

    任憑哭訴,沒人能回答她。

    慕思遠已經有了決定,沒有人能動搖了,他去了“樂平宮”,讓新月靜靜陪著他坐了一會兒,在院子裏吹風,看著新月在秋千蕩著,許久,兄妹二人沒說什麽話,相對靜坐,然後,各自散去。

    慕思遠又在棲鳳宮看了季柔情,距離次小產已經有很長時間了,可是她看去依然有陰影的模樣,不大願意出棲鳳宮,總一個人待著。

    一有時間,慕思遠便會來陪她,雖然,他也知道她在等的人,不是他。

    帝都裏,人心惶惶,城外的大軍是最大的恐懼來源,他們日夜擔驚受怕,怕他們隨時衝進來,鐵騎踏破門戶,等待的恐懼讓百姓們日夜不得安寧。

    百官更是惶恐,他們要擔心不僅僅是性命,還有榮華富貴,高官厚祿。

    可是,慕思遠登朝,宣布的卻是:“七日後,朕會出城獻城,屆時,自會代你們向新皇求情。”

    一個廢帝求情,也許也沒多大用處吧,可是,這些人心裏還是有一絲期盼的。

    一牆之隔的城外,大軍隨時等待攻城,隻等著主一聲令下,便可踏破城門了。

    很快的,七日便過去了。

    城糧食已經斷絕,慕思遠一身明黃色龍袍在身,戴的,也是天子的冠冕,親自帶著武百官,浩浩蕩蕩的,開城門了。

    城門外是大軍鐵騎,城門之內是無辜百姓,大軍後退,慕南天前,他座下玄色如夜空的馬兒威武雄壯,映襯著他的體格,便是最好的搭配。

    曾經的兄弟,如今以這樣的方式見麵,慕南天卻隻問了一句:“為何等到今日?你本可以早些開城門的。”

    慕思遠告訴他:“我有一個人的骨氣,也有身為兄長的傲骨,二弟。”

    這一聲二弟,真是叫人心百轉千回。

    慕南天親率玄甲軍入城,林依藍在後麵,卻是個微不足道的存在。她是昔日鎮南王的王妃,也是如今新帝的皇後,鳳印在手,可是,她自己心裏清楚慕南天這麽做的用意是什麽。

    有些事情,不必說出口,心便已然一清二楚。

    無極殿前。

    “二弟,有些話我想跟弟妹單獨說,你可否應允?”慕思遠停下來,溫和地看著慕南天。

    即使到這一刻,亡國之君了,他也絲毫沒有一絲絲的頹廢,他還是那個他,溫爾雅,翩翩公子。他,確實不是皇帝的料子。

    “有什麽不能當著我的麵說麽?”慕南天不能苟同。

    慕思遠難得的堅定:“有些話,你不便聽見。”

    大約是看在曾經兄弟一場的份,慕南天沒再阻撓,便讓他們進了殿,單獨暢談。

    房外,有重兵把守,不過,這不影響慕思遠將想說的話說給林依藍聽。

    “你可還記得,當初我送你的玉佩?”

    林依藍拿了出去,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便帶在身了。

    慕思遠看著玉佩,熟悉而又陌生,感慨萬千,“這玉佩是幼年我們兄弟倆第一次打獵,父皇獎賞的,當時剛好父皇得了一塊美玉,便令人鑿成兩塊,我們一人一塊,剩下的雕成了一小塊給了新月,那是個月牙性狀。你可知道,二弟的那一塊,是個什麽樣子?”

    絞盡腦汁,林依藍也想不起,隻得道:“從未見過。”

    慕思遠笑笑,改而道:“當初送你這玉佩,我本是想看看他有多在乎你,有多在乎她。”

    慕南天的表現超過他的想法,他自己卻不自覺。他……大概至今也不清楚自己心裏的人早不是當初的那個人了吧。

    慕思遠卻一不小心,把自己的心也隨著那塊玉佩送出去了。

    “她……是皇後娘娘麽?”林依藍這次,便問出口了。

    慕思遠還是笑,沒出聲,提起茶壺給自己倒茶,林依藍要去接過來,他卻不肯,執意自己親自給自己和林依藍各斟一杯茶。

    若是林依藍夠清醒,該發現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可是她沒有,她的心思全在那塊玉佩麵。慕南天的那一刻玉佩,會是個什麽形狀呢?

    她卻從未見過。

    “依藍……”慕思遠忽然喚道,林依藍愣了一愣,他正淺笑,“請允許我叫一次你的名字。依藍,我多希望你可以是她,她可以是你。這樣,平衡了呀……”

    林依藍腦子一下子像當機了一樣,好像明白了什麽,等她真的明白了,卻見眼前的慕思遠發出兩聲咳嗽,大口大口地吐出血來。

    “皇,皇你怎麽了?”

    “我多希望你是她,她是你……可是,不可能啊。你一定要記得,二弟他不懂感情的,他的認知從、從來……都別人晚……”

    林依藍沒聽清楚他究竟說了什麽,她卻知道,慕思遠在無從選擇的時候,替自己選了一個最好的結局。

    究竟是為什麽,老天爺要把他這樣一個好人,逼到了無路可退的地步。

    林依藍望向桌的茶壺,如此不起眼的東西,打開來,其卻有雙格,他從一開始便準備好了吧?

    一頭發絲黑白參雜的老內侍與她擦肩而過,出門時,她聽見身後傳來沉悶的哭聲。

    林依藍出來無極殿,已經不見慕南天蹤影了。

    問了士兵,沒有人見過。好不容易問到一個,說是林依藍和慕思遠進了無極殿之後他便不見了,主的行蹤,別人自然是不敢過問的。

    這大軍入城,本該主持一切的人,卻無影無蹤了。

    林依藍去了棲鳳宮,卻發現裏頭空空如也,不見季柔情的身影——她也不見了。

    “皇後娘娘呢?”

    剛剛駐進宮裏的士兵完全一頭霧水,他哪裏認識什麽皇後娘娘,他們來到時,這棲鳳宮便是如此了,人去樓空。

    他們,能去哪裏了?

    樂平宮。

    木槿樹下的秋千幾經修過,卻一點不變當初的模樣,這都是慕思遠的功勞,他一直小心翼翼地為新月保留著這最後的回憶。

    新月坐在秋千,輕輕蕩著,聽著仿佛隔了一個世界的喧囂和呐喊,閉眼睛,想象著這是母妃曾經說過的,那漫天的煙火……

    樂平宮太安靜了,安靜的讓人發現不了它的存在,連她的存在也一並給淡去了。可是,正因為這裏的安靜,新月坐在秋千,便能夠聽見外麵的一整個世界,或喧鬧、或安靜、或死寂……

    又或者是如今的,不安和恐懼。

    新月閉著眼側耳傾聽,不知是錯覺還是什麽,她還聽見了腳步聲,簡潔有力的腳步聲,一點一點的在向她靠近……

    不是錯覺!新月是真真切切的聽見了,她驀地睜開眼,眼前的人,卻是讓她,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了,隻能結結巴巴的,“沈、沈……”

    “新月公主,你可還好麽?”

    這畫麵,讓她想起了多年前,她在父皇壽宴之,他求她下嫁到頭來反口要了她的姐妹,淪為眾人笑柄的瞬間,還有叛軍攻入皇城,二哥領兵歸來時,她無力抉擇,想一箭解決了母妃再飲鴆同去時,他朝她伸出手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