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天命不可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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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之陽,為何最終我們會以這種方式見麵?

    新月緩緩從秋千下來,“沈大人,你不該來這兒。(@¥)”

    “很多年前我不是沈大人了。”他拿下頭的帽子,頭頂光禿禿。

    這讓新月大為震驚,“你怎麽……”怎麽會這樣的?他那一頭好頭發,幾乎連女人都羨慕不已啊。

    “貧僧法號覺遠。隻是想起有一些紅塵俗世為了,故而前來了斷。”

    “你……”新月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什麽……紅塵俗事?”

    “今日,我是來帶你離開這兒的。”

    “為……為什麽?”

    覺遠便笑了,“當初,我還欠你一個承諾。如今,我是來還的。”

    新月感覺自己已經說不出話來。承諾……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久到……她都快想不起來了。

    那還是她很小的時候,沒錯,跟如今起來,當時年紀還太小了,小到,她以為對一個人傾心,兩情相悅便可以地久天長。

    樂平宮外,他幫她撿起那被母妃拋下的荷包,又對她溫柔一笑,她便對他一見鍾情了,毫無預警,將一顆芳心付出。

    卻不曾想,這個男人要的,不僅僅是長相廝守,還有榮華富貴和他的高官厚祿,算他才高八鬥又如何?終究逃不過世俗的目光。

    父皇的壽宴,他鬥膽請旨賜婚,到頭來卻因為父皇的一句不含任何意義的反問而反口,娶了最得寵的新瑤,成了當初最被看好的駙馬爺。

    後來,叛軍兵臨城下,逼宮殺了父皇,他又幫著二哥奪回江山,可是,從那之後,他失蹤,她裝瘋,一別,竟然這麽多年。

    他居然還記得最初的承諾麽?

    “新月,你還願意跟我走麽?”

    她看著她,不說話也不動,甚至於連眼皮也沒眨一下,不知道是在遲疑他的忽然出現,還是在猶豫他的話的真假。

    “新月,這麽多年,你還願意跟我走麽?讓我還你那個承諾……方丈說,我俗事未了,出家也無濟於事,所以,他讓我回來,做我自己原本想做的事情,讓我來還了我承諾了卻未曾兌現的……”

    她靜靜看著。

    “新月,你是否願意,陪我一起遠走天涯,去過你曾經最向往的,無拘無束的日子?”

    如果,他是最初的他……新月猶豫了許久,才開口道:“你,還是當初的你麽?那個將我當做一個普通的宮女,後來即使知道我身份也不嘲笑我是冷宮失寵的公主的那個……沈之陽麽?”

    “是的,我是。隻要你還願意相信。”

    “那你告訴我,我該如何相信?”如何相信他。

    她沒有信心,她沒有信心一個曾經背叛過自己、在自己最難的時候背棄了自己的愛人如今會重新回來,重新回到她身邊。

    覺遠……不,應該說是沈之陽,他緩緩走過去,朝新月伸出了手,“姑娘,你可否願意陪我一起,離開這裏?我們拋開這裏的一切,沒有過去、沒有皇宮也沒有手足相殘的慘劇,隻有我們自己,可以麽?”

    新月遲疑著,腦子裏不斷閃過的畫麵,都是曾經最美好的時光。

    “新月,跟我一起走。如今的慕南天,已經不是你那個簡單的二哥了……”

    二哥,那個二哥。他早不是原來的他了。她早知道了,可是她不願意相信,不願意看見,如今,大軍入宮城,由不得她不信了。

    大哥,大哥怎麽樣了呢?

    新月眸子一閃,定睛看著他,“大哥呢,我大哥呢?大軍破城而入,大哥怎麽樣了?他是不是……”

    沈之陽眸暗了暗,卻驕傲道:“他用了他認為的最合適的方式。”

    林依藍到來時,樂平宮也是已經人去樓空。

    她在秋千找到了一個荷包,曾幾何時,新月送過這樣一個荷包給她,連樣式都是一模一樣的,她是想告訴自己什麽呢?

    林依藍是這樣想的,拿起荷包的時候,才發現裏麵另有玄機。荷包裏,塞了一封信,還有另外一塊月牙形狀的玉佩。

    依藍姐姐:見字如晤。

    卿見此信,新月已遠走。猶記舊時贈與荷包,不知拆閱否?

    信件很長,林依藍腦子翻譯過來的,說不知道一次那封信你看到了沒有,我想,也是大概沒看到的。

    洋洋灑灑,說的不過是要她自己小心。最後一句話,天命不可違。

    天命不可違麽?林依藍為之苦笑。她在想著,或許,要回去找找新月送的荷包了。

    仁壽宮裏,諸多大臣跪求請命——

    “請太後娘娘移駕新宮。”

    “我不走,先帝和列祖列宗都在這裏,哀家不去什麽新朝。我不去……”

    林依藍走進殿內,也跪下來,“請太後移駕新宮。”

    “我說了我不走,你給我走開,別以為你穿成這樣哀家不認識你了!你不是那個女人麽?皇呢,他在哪裏,哀家要見他!”太後娘娘惡聲惡氣。

    林依藍情緒毫無起伏,恭恭敬敬,“若太後娘娘是想找我家主,那末將無能為力。”

    “誰要見他了?那個逆子……早知道他會作出這種事,繈褓我該掐死他!怎麽也不會留他到如今,我要見遠兒,皇呢?”

    “太後娘娘若想找安帝的話,他已經來不了了。”

    晴天劈靂!來不了了……太後略微一愣,想明白了其涵義,整個人都愣住了。許久……

    “你說什麽?什麽來不了了?你的意思是,遠兒他……”謙恭賢良的太後失控地揪住林依藍戰袍,“那個逆子對自己的哥哥做了什麽?他怎麽敢……”

    百官無聲,一個個像是啞巴了一樣,垂頭喪氣,沒人敢抬頭來看看這位尊貴的皇太後。

    “先皇在太極殿,太後娘娘可以去看看。”林依藍的嗓音,平靜無波。她說的,是“先皇”。

    “慕南天他……他怎麽敢這樣對自己一母同胞的哥哥,他瘋了呀他!遠兒隻不過早他一刻鍾出生,他們是從一開始便血脈相連的親兄弟啊——”

    太後難以置信,放手便往外跑。

    “攔住太後娘娘。”林依藍跪在原地紋絲不動。

    門口的守衛很輕易便攔住了這位貴婦人,她仍奮力掙紮,“放開哀家!放開我,我要見我的遠兒——”

    爭鬧不休,林依藍終於緩緩起了身,在仁壽宮諸多武大臣的錯愕眼神,點了太後娘娘的睡穴,便將她交給了旁邊兩個已經嚇得渾身發抖,連站都站不穩的宮女,淡淡道:“送太後去新宮。”

    兩個宮女即便發抖,也不敢扔了太後娘娘,隻好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來,跟著軍士們走了。

    林依藍幽然離開,別人怎麽看她不理會,她看去那麽淡然。

    在她身後,跪了仁壽宮一地的武百官才紛紛起身,一個個大鬆口氣的樣子。

    有人鄙夷道,“這個皇後可真狠心啊,怎麽這樣對自己的婆婆?”

    “什麽皇後,如今舊朝國破家亡,新皇不日便會登基坐擁天下,誰當皇後,不是板釘釘的事情了麽?”

    有人搖頭惋惜,有人幸災樂禍,有人慶幸自己明智,他們想的,終究是個凡人的事情。

    可是,林依藍心裏的難處和苦處,又有誰知道呢?她並不想這麽做,可事實容不得她不這麽做,若給太後娘娘看見慕思遠的屍體,說不定瘋了吧。

    即便知道了他的死訊,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總是在最後一麵的時候最為濃烈,與其見此一麵之後,餘生不得安寧,不如不見。

    她忽然想起了秋兒,想起了二師傅,若是他們在,或許,都可以分擔她的心事吧?可是,她又怎麽能把他們都拉下水呢?

    這是她自己一個人的事,沒理由讓秋兒受了那麽多苦以後,還不讓她自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何況,她如今已經有了自己想要永遠在一起的人了,不值得為她再賠那麽許多。

    慕南天……心莫名抽了抽,慕南天不見了,季柔情不在棲鳳宮,他們能去哪裏了?或者是,季柔情能去哪裏,慕南天去哪裏找她了?

    答案,要自己去找。

    帝都城外,有座連理峰,據說,那是季柔情和慕南天愛情的見證。據說,那是他們相遇相戀的地方。

    林依藍想了想,也許,她有可能去了那裏。雖然抱著一絲僥幸,林依藍卻真的看見了她。

    季柔情提著長長的裙裾站在連理峰的山崖邊,沒有著繁複的宮裝,淡紅水的長裙如夢般蹁躚飛揚,虛無若夢。

    “皇……季姑娘?”她猶疑,找到不適當的稱呼。

    崖邊的季柔情緩緩回首,一刹那的風華仿若鳳凰化人,讓人不敢直視。那樣的女子,姿容還是會令人在她麵前黯然失色。

    於是,林依藍也半垂了頭,低低道:“主正在四處尋你。”

    季柔情漆黑的眸子清若碧落,靜靜地打量林依藍,突兀的笑了一聲:“季柔情何德何能,竟然作了禍國殃民的褒姒坦己!”

    笑聲畢,蓮步輕移,竟然縱身一躍,墜入山崖。

    “季姑娘……”林依藍不防此著,從前想不到她會有這麽剛烈的性子,待得反應過來,已是提氣縱身將她護在懷裏。

    深幽,石壁。

    碧草深幽,陽光難入,這山下已絕人跡不知道多少個年頭。崖下開裂的夾層,黑暗嘶嘶的聲音讓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