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深入骨髓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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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能!”慕南天斷然道。(#……)

    林依藍聞言一愣,卻聽他又放緩了語調,道:“當初大炎朝兩分之時,有些藩國趁亂分了出去,如今大局已定,這些當然是要收回來的。何況,還有個東方牧歌虎視眈眈的不知道躲在什麽地方,等著向朕報他的殺父之仇。”

    “那皇的意思是,等你什麽時候幫朕收複了那些藩國,再說吧。”

    林依藍霍地抬頭,直勾勾地瞪了他,從未有過的堅定:“一國之君,一言九鼎。當初,皇可沒有說要把番國一並收複!”

    即便她可以等,知寒知暖也等不了。

    慕南天的眼神便冷了下來,“那你是意思是?”

    “所有藩國之,最強大的是哪個?”林依藍對他的目光,不閃不避。

    慕南天斂下眸子,再抬起寒氣逼人,“好啊,你什麽時候解決了西邊的西羌,朕便什麽時候給你血玉圭。”

    林依藍別無選擇,領兵出了京。

    邊關之地,唯一的好處便是,不需要再看見他們的恩恩愛愛。

    第二個月,朝廷便傳來季柔情有喜的消息,朝野下皆舉杯同慶。

    林依藍在邊關的軍營裏看著那封大紅的帖子,隨貼子而來的,還有務必攻下西羌的密旨。

    她在大帳危襟正坐,想著座的那個人……應該是喜氣洋洋的吧。

    兩個人……也算有情人終成眷屬。隻可惜了年紀輕輕便去了的如玉……也是原來的林依藍。看著季柔情,她能想起來的,是如玉。

    軍函往來密切,他的字跡審閱一向簡潔,林依藍常常想起鎮南王府地牢之,他恨她恨得咬牙切齒,深入骨髓的痛。

    好在,她也沒有多少時間想念,邊關風沙很大,氣候無常。於是學會保護自己,學會照顧自己,學會堅強,生病對她來說是一件很奢侈的事,也學會沉默,在自己的下屬麵前永遠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

    可是西羌是所有分裂番國最大的一處,林依藍原本計劃將之圍困,截斷商賈入內,困個一年半載再行動手,把犧牲減到最低。

    如今如果是要用落雁城為小皇子慶生,那麽時間必然不不夠了。

    落雁城勢險要,若單論番王王成倒還不足為懼,隻是……

    林依藍狼默默翻看著手的冊子,那是落雁城將領龍梵音的資料,不嗜酒,不好色,深得軍心,用兵如神,在慕南天與慕思遠手足相殘兩相爭執時,硬是靠著手不足十萬的兵力獨立落雁城,擁王成為王。

    此人極為機敏,自慕思遠兵敗之後,他一直在為落雁城的後路作打算。如今城糧草供應充足,在城以逸待勞,而林依藍大軍遠涉而來,糧草供應數額極為龐大。

    況且單論地形,也是不對方熟悉程度之萬一。

    林依藍將分析結果稟給慕南天,隻得到六個字回複:“不惜任何代價。”

    決絕的語氣,不容違背的命令,任何代價麽?

    林依藍秘令副將薑廣濤暫領負責一切軍務。兩個人秘商了半夜,薑廣濤一臉憂色地看她出了軍營。

    林依藍一出軍營便向落雁城去了。

    落雁城的守衛哪能發現得了她,她在龍梵音府尋了幾個時辰,也不見那個人。最後才得知他在城頭,竟然一巡視是一夜。

    龍梵音也當是聽過林依藍,深知這次對方勢在必得,雖然做了近三年的準備,但勝負實在難料。說不擔心,也是假的。

    林依藍在城下二裏處的街道等他,從三更天一直等到天色大亮。

    她觀察著地形,雖然烽火蓮環箭被折成粗大的金屬腰帶扣在腰間,但她有把握在官轎經過的瞬間射殺他,並且順利逃走。

    隻是……他策馬而過。她連他的長相也沒看清,隻看見那一身戰袍……

    林依藍有點尷尬,算再快,也不可能拚好烽火連天箭給他一箭,馬還沒消失。

    於是第一次,她的刺殺計劃失敗了。但是沒關係,她安慰自己,去他府候著吧。

    龍府下,並沒有過多的守衛,林依藍在龍府四處查探,正是夜晚,花木影斜。

    她靜靜地躲在他窗外的草叢裏,正欲拚接烽火連天的瞬間,有涼涼的東西爬她的腿。她一低頭看見一條花花綠綠的蛇,猙獰地衝她吐著信子。

    那時候想法根本沒經過大腦,不大的龍府,一聲慘叫。

    林依藍也隻好裝暈倒地了,那凶手明顯也被她的尖叫聲嚇著了,慌忙地在她脖子留了個吻痕後逃竄無蹤。

    龍梵音,那位傳得神乎其神的人物,看見躺在地的林依藍,著實嚇一跳了,險些叫了出來。

    可是他沒有,他平靜的把林依藍從地把她抱到床,沒幾步路,林依藍差點睜開眼睛看他,有好熟悉的味道。

    “來人,快叫大夫!”

    這聲音……林依藍為什麽有一股想哭出來的感覺?

    感覺到身邊的呼吸聲,她不敢睜開眼睛,默默地在腦子裏思索著對策。而一雙手在她的脖子塗塗抹抹著什麽東西。

    “將軍,尊夫人無恙,蛇並無劇毒,她昏睡應是驚嚇所至,無甚大礙。”

    “咳,她……算了,阿津,送大夫。”

    “是將軍。”

    其他人都出去了,林依藍沉了許久,終於鼓足勇氣睜開眼睛來,床前的人驀然對她的明眸,驚喜萬分。

    林依藍定定看著他,確定他是東方牧歌無疑,才猶猶豫豫地喚道:“……師兄。”

    東方牧歌點點頭,在床沿坐下,“我想,你應該是來殺我的吧。”

    林依藍默不作聲,因為,這不用她說什麽了,再明白清楚不過了。

    因為她的沉默,東方牧歌也沉默著。

    好久,林依藍才緩緩道:“為何……你會變成了龍梵音?”

    “我無意間救了他,那時候他身劇毒,無藥可治,便拜托我要照顧好這落雁城和西羌。父帥已死,叔皇也已經去了,慕南天必定不會放過我,所以,我索性改了名姓,這落雁城裏的大部分人都沒見過龍梵音的,你也知道他喜歡戴著頭盔的吧?”

    林依藍再無話可說了。

    林依藍在龍府作客兩個月之久,盡管林依藍想走,東方牧歌卻執意留她,副將慕容津口口聲聲地說她來路不明不能輕易信任,東方牧歌卻是不聽。

    他也從來不問關於東方青雲的事情,這讓林依藍惴惴不安了很長時間,最終,他也沒提及。

    自家師兄妹之間,東方牧歌未曾保留任何東西,處處帶著她,似乎並不在乎她是炎朝護國大將軍。

    他從來對她都是雅儒有禮,談笑謙和,有時候他微笑著讚揚她,林依藍淡然置之,經曆過那麽多的人,自己都不太敢相信吧。

    兩個月後,林依藍副將薑廣濤帶兵攻城。

    林依藍站在城頭看著他帶兵迎戰。手緊緊攥著腰間的烽火連環箭,最佳的角度,最適當的距離,最沒有人留意的角色。

    林依藍緩緩拚好穿雲弓,沒有箭,空弦對準東方牧歌,一聲輕響。

    馬帶著頭盔的東方牧歌正與薑廣濤交戰,強烈的箭風迫使他回頭,但是擋開已經來不及。箭氣透體,在右胸穿出血洞,不知道是輕顫還是被箭勢所帶,他的身體往後一仰,慢動作回頭。

    目光所及處,城頭的那個人黑發長衣,素若流雪回風……仿佛感覺不到痛。

    對壘的兩軍都驚在原處。

    林依藍手的弓在秋風豔陽下閃著璀粲的光芒,刺得人心痛。

    林依藍緊抿著唇,她再度扣弦。

    東方牧歌突然翻身下馬,麵對著猛烈襲來的箭風,非常安靜地棄了自己的長搶。他唇角滲著血,身下的凱甲泛著黑色的光澤,周圍一片寂靜,他靜默地看著城頭衣袂飛揚的人,麵對著這個傳說的沙場煞星,安然地棄了自己的兵器。

    第二道箭氣透體,帶起一片血霧,他隻是看著她不說話。

    她死死地握了弓,卻隻覺手重逾千斤,用盡了所有的力量,發不出第三箭。

    這時候眾人才反應過來,待得追過來,卻又哪裏能夠攔住她。

    落雁城軍心動搖,節節敗退。

    林依藍躍下城頭,飛鷹般躍過下麵的人群,跳一匹軍馬,風姿在那戰場,也是無雙。

    薑廣濤帶著人趁勝追擊,林依藍忍又了忍,還是回頭看向那個一身鮮血、被將士死命護著逃亡的將領,呢喃自語,“為什麽不躲呢,單是箭氣,你若長槍在手心有所防,又豈能再度傷你?”

    又是沒有答案。

    大軍,班師回朝,獻捷來了。

    回朝,也是為小皇子慶生的,季柔情封後八個月便生下小皇子,朝野嘩然。

    回想慕南天必須攻下西羌的密旨,念及冊後時慕南天的反常,林依藍隱約猜到什麽事情。

    小皇子出生不久,落雁城連帶著西羌正式歸降,一時間朝裏擅長阿諛奉承的朝臣便稱這是吉兆,小皇子實乃吉星轉世,天佑炎朝。

    沒有人談起城頭那一箭,沒有想起邊疆戰士的鮮血,更沒有人會想起她在落雁城的一切。

    有時候林依藍想,也許這世間有些人,生來是承受榮寵的。

    回朝第一件事便是入宮,在德政殿的王座看見他,仿佛幾世相隔。

    她半跪在地,長發高束,右手挽弓,垂著頭,依然那樣的順從。座的人說了什麽,她都不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