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帝君從此不展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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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記不記得那天,師傅問我會不會用季柔情的心來救你,你知不知道當時我很害怕,因為我的答案是我會,不惜一切代價。

    阿藍,什麽時候,你會醒來?把玩她微涼的指尖,原來,有一種愛,不在初見,隻會沉澱,在時日久遠後展露它刻骨的驚豔。

    可是主,既非梁祝,怎生化蝶?我不願最後,誓言成戲言。

    飛燕南歸,寒去曙往,也曾多麽希望,能醒在一個風日晴和的初晨,在淺淺陽光睜開雙眸,從此妾意郎情,隱世雙飛。我也想,在某個午夜抖動眼睫,對你溫柔的眼,然後如了初時的心意,執子同行。

    可是來時的路,已風霜覆蓋,如何重來?

    慕南天你等的是我的醒來,還是一個結局?

    好罷,我給你一個結局,隻因從一開始是個錯誤。

    沈孟玉騙了慕南天,其實並沒有什麽可以散去人一部分記憶的金針,我們並沒有權力讓人忘記傷害,他隻是令林依藍陷入休眠,阻止了她體能的流失。

    也許時間會衝淡一切,也許是再所難免。

    林依藍醒在慕南天懷裏,那時候禦房燭火明明滅滅,他灰白的發絲掃過她的臉頰,刺刺地癢。

    她忍不住伸手去觸碰他的臉頰,慕南天一低頭,便對她的明眸,“醒了?”

    慕南天棄了手的筆,低頭吻在她額際,兩個字溫柔親昵,仿佛她隻是打了一會的小盹。

    林依藍撚了他灰白色的發梢,她在笑,淺淺的笑意令他的心不再空蕩。

    慕南天扶她坐在自己腿,靠近了看她:“餓不餓,想吃什麽?”

    她搖頭,最後還是拉了慕南天,兩個人偷偷摸摸到禦膳房煮東西,慕南天確實是很有學習的天賦,竟然學著大廚做蓮子羹,林依藍剛剛醒過來,四肢關節難免僵硬,不能太過劇烈的走動,卻是坐在房內的凳子,看他洗手作羹湯。

    兩個人偷偷端了蓮子羹出去,林依藍趁慕南天不備,伸手奪,慕南天笑著擋開她,道燙。

    南清宮外的石桌,他涼好了羹喂她,林依藍並不拒絕,吃了幾勺,問他皇後呢?

    慕南天撫著她的發:“我不知道應該怎麽對她,也許是關在棲鳳宮,一輩子別出來了。阿藍,反正軒兒快成年了,到時候我放棄炎朝,我們一起雲遊四海去。可好?”

    他真的把薑皇後控製在棲鳳宮,右相不過是有一點異動,立刻被趕出原,永世不得踏入皇城一步。

    右相一直以為自己是玩弄權謀的高手,可是直到慕南天真正翻臉,才知道原來不過是他手的一個猴子,自以為是地進行著可笑的表演。他的人完全沒有用,或者說慕南天安插的人甚至自己的心腹還要多。

    可是,慕南天,你放得下季柔情和你好不容易得來的江山麽?

    炎朝隨著慕南天重裏朝政慢慢地恢複正常,林依藍很少再踏出南清宮,快秋了,醒來也快十天了吧?

    一日,林依藍幫慕南天著裝,仔細地理好袍子的折皺:“主,晚我作幾個菜,我們喝一杯吧?”

    慕南天拍拍她的臉,道:“好。”

    可是,他沒有來,月色清淺,林依藍在南清宮的石桌布著菜,王公公小心翼翼地稟報:“大將軍,皇後服毒自盡了,幸好發現得及時,皇今天晚……怕是不會過來南清宮了。特地讓老奴過來轉告,請您好生歇息”

    他小心翼翼地觀察。

    林依藍神色不變,仔細地布著菜,告訴他,“我知道了,回去吧。”

    於是,王坤退出去,臨出門時回望,月下孤影漸滄茫。

    林依藍從腰間取下一個藥包,倒進杯搖勻,然後,默默地飲盡半壺酒,酒入腹,刀割一般的痛。

    她皺著眉俯在桌,心知已是身體的極限了。這具身體終究還是忘不了,它是一個失敗的替身,等不到回心轉意的男主角。

    天外月色漸漸模糊了,慕南天,這樣也好。我並不希望你在我身邊,這個結局,我給了,你也放手吧。

    慕南天來時,剛下早朝,王坤跟在他身邊踏入南清宮,便看見那個人,俯在石凳,仿若熟睡一般。

    可是慕南天知道不是熟睡,她的血,從唇際漫過了羅袖,順著白色的石桌落了一地,凝成驚心的紫色。

    桌菜未動,餘半壺酒。

    慕南天的指尖停在離她黑發半寸的地方,然後與她對坐,執了桌的半壺酒,那酒已冷了太久太久。他慢慢飲盡……

    “皇……”王坤不敢看他的表情。

    周圍太過安靜,半壺酒,寂寞相對,不聞萬歲萬萬歲,隻有故人看君落淚。

    “國禮厚葬,……葬於皇陵吧。”慕南天大步走出南清宮。

    他走得太快,王坤看不清他的表情。隻看見他的背影,在晨曦一個人,如雪般的孤寂。

    既非梁祝,怎生化蝶?而故事的最後……誓言成戲言……

    按照規矩,以林依藍大將軍的官爵,是要在將軍府停靈百日的。可是慕南天下令,兩日內辦妥一切,將她下葬。

    她也從未回過將軍府,到死,也是在南清宮裏,偌大的南清宮,冷冷清清,除了羅定成和怡然,再沒有誰來吊唁。

    慕南天支開眾人,獨自看著棺木,沒有外人在的時候,他竟然抵著棺木默默流淚。

    “林依藍,你怎麽可以……說走便走。你要的血玉圭還沒拿到,你怎麽可以……”

    他極力隱忍著,手扶著棺木,棺槨之那個臉色發紫已經看不出原來眉目的女子,卻什麽都回應不了他。

    “好,你要血玉圭,我便給你!”他的手探入棺木之,撫摸到的身子,冰涼得讓人心也寒了。一個錦盒從他廣袖滑落,便穩穩落在了林依藍手邊。

    血玉圭,血玉圭,她至死也念念不忘的東西……慕南天卻從未知曉,她要這個東西何用?

    護國大將軍兩日下葬,這開了大炎朝先例,卻也沒人敢出聲說什麽,滿朝武披麻戴孝地為大將軍送葬,為她扶靈的,是那個她無意間救了一命的宮女怡然,如今她已經嫁作人婦。

    從頭至尾,唯獨沒有看見那個坐擁天下的帝王。他吩咐讓禮部準備了一切,讓司儀官主持著大局,卻沒人敢問,皇去哪兒了?

    若他們能夠看見,那個帝王根本不敢麵對現實,他在將血玉圭之後便出了皇城不知去向,也沒有人知道,從此以後,朝堂威嚴無的血玉圭、傳國信物,不過是一個贗,而親自掉包的,正是它的主人。

    傳說的戰神王妃,鬱鬱而終,葬入皇陵。大將軍病逝的消息昭告天下,天下人盡為之惋惜。

    慕南天是個好皇帝,林依藍的離世,在他身看不到太過明顯的痕跡,季柔情依然好好地呆在棲鳳宮,可是再也沒有人見過她。人人都道當今皇是獨寵她的,隻有她知道自己早已不知在何時失落了他。

    不知不覺,滇國變成了廢墟。

    宮裏沒有人再提起大將軍,隻是南清宮再無任何人入主,隻是帝君從此不展顏。

    雙生子,天地命,弟顯兄隱,皆因依藍女——龍運圖史第三卷第六世末篇。

    龍運圖史在手的人,鬥膽翻開這一卷來看。

    多年前,慕思遠死去,慕南天登基,踢掉了貪官、換了忠臣,改了宮內歪掉的梁,糾正了宮裏太監收受好處的惡習。他一個冷漠的眼神像在不經意間收拾淨炎朝經年累月積下的垢病。

    相起慕思遠的守成,他大膽太多手段也利落得太多了。

    紅顏不老,傳不絕。

    她卻在邊發現了極小的字跡,她一直不懂,直到多年後,她在大風雪看見一個姿容優雅的女子領在一雙兒女在夫人的墓前祭祀時,她才恍然大悟——原來,這才是紅顏不老的真相!

    她不小心翻到了尾頁,麵的字跡赫然狂放

    天機不可窺尚有餘改,窺之則命定。得之我幸,不得之我命,何必預知,預知何用?

    ——諸葛靖雲於炎朝圖史尾記絕筆

    某年,於皇陵祭祀,儀式結束後慕南天揮手退卻眾臣。

    將出時,有人鬥膽回頭,那位素以鐵血著稱的帝君將額頭輕輕抵在一座石碑,在群臣轉身的時候,淚流滿麵。

    阿藍,你現在怎麽樣了?你可是……還希望不曾相遇?

    我卻寧願傾盡這天下,換你笑靨如花。

    遠遠的一個角落裏,一高大挺拔一嬌小的兩道身影,在風飄過。

    慕南天,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山野之,有一處茅草屋,這些年來,日日如新。

    偶爾有山打獵的路人會在大霧飄散之時會看見從山間大樹遮蔽之間露出的屋角,可是轉眼即逝,想尋找,卻是遍尋不著。

    茅屋之,沒有春夏秋,隻有四季如冬,寒玉床與早已經化作液體的血玉圭一起,散發著微腥的寒氣。

    血玉圭是至堅的玉石,要用至酸至有腐蝕性的酸果才能融化,為此淩素還損失了兩雙鹿皮手套,可是她不在乎,重要的是,她的寶貝徒兒能活過來。

    當初,林依藍並沒有死,她存著一絲氣息,體內的蛇毒與喝下去的劇毒相生相克反而救了她一命,隻是,她再也醒不來了。

    寒玉床前,那對粉嫩精致仿若是精雕細琢的琉璃娃娃一般的孩童,淚眼汪汪地看著十年來未曾醒過的林依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