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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心情,她慢慢抬起頭,手指覆蓋在他的臉上,濕潤的觸感,讓她整個人像被溫柔包圍住了,剛才那場痛苦也變得不算什麽。

    兩兩相望,他耳根忽地有些發熱。

    也許年幼時不知事曾哭過,但現在他已經二十六了,在眾人麵前竟然沒能忍住眼淚,不過哭也哭了,大概也沒法子挽回,他柔聲道:“是不是疼極了?”

    駱寶櫻哼道:“臭小子很能折磨人,以後你得告訴他,我生下他多不容易。”

    衛琅又忍不住笑,摸摸她的臉蛋:“他以後一定會孝順你的,不然我非得揍他不可。”又問,“餓不餓,要吃東西嗎?”

    “餓,但是我沒有力氣。”

    “又不要你自己吃。”

    小兩口說話時早就忘了周圍還有別人,衛老夫人朗聲笑道:“這房間現在可擠得很了,寶櫻無事就好,母子平安,咱們也都回去罷,省得打攪她休息。”

    眾人心領神會,留下地方叫他們親親我我,陸續便告辭而去。

    然而羅天馳想看姐姐,在門口駐立不走,駱寶珠拉住他胳膊:“現在三姐夫哪裏有空與你說話呢,你去作甚?阿陽也才生下來,咱們看過一眼就算了,等洗三了咱們再來好好瞧瞧他。”

    羅天馳無奈,畢竟連老太太袁氏都走了,他進去的話確實不合適,好在駱寶櫻沒出什麽事兒,他那小外甥也健健康康的,他點點頭。

    兩人往二門那裏走,駱寶珠想到衛琅那時看見駱寶櫻的樣子,很是羨慕的道:“三姐夫可真疼三姐呢。”她歪頭看向羅天馳,臉紅了紅問,“要是,要是哪一日我生孩子,你會不會哭?”

    哭?羅天馳並不知道衛琅哭了,似笑非笑道:“沒想到衛三哥這麽……”

    聽出來他有點取笑的意思,駱寶珠皺眉道:“生孩子很疼的你不知道嗎,我在裏麵陪著三姐,她一邊生一邊流眼淚,嗓子都幹了,三姐夫是知道她辛苦才哭的,才不是你心裏想得那樣!”

    “我想什麽了?”羅天馳正色道,“他們感情好,我自然也高興的,可是男兒家怎麽好哭呢。”

    駱寶珠曉得他大大咧咧,心思一點不細膩,估計是看不到他為她哭的一天,多少有些失落。

    請來的奶娘這時抱著阿陽過來,駱寶櫻瞧著自己小小的兒子,隻覺有股暖流在身上不停的流淌著,這是哪怕她與衛琅感情再好也不曾體會到的滋味,那是融入血液的母子之情。

    她低頭親一親他的小臉,與衛琅道:“是不是像你?”

    其實現在哪裏看得出來,衛琅盯著他頭發,才生出來頭發竟然就是烏黑的,身體一定很強健,他順著她道:“是。”

    手指輕輕碰碰他的小腦袋,阿陽閉著眼睛毫無知覺,睡得好像一隻小豬,他笑道:“真是貪睡,在你娘肚子睡那麽久,出來了還在睡。”

    駱寶櫻道:“小孩子要長大就是要睡很多的,也就吃奶的時候醒一會兒。”

    衛琅聽著,抬頭看向大門,隻見廚房那裏送來了魚片清粥,他伸手接過來喂給她吃。她笑眯眯的張口,覺得魚片粥燒得很好:“明兒早上還吃這個。”

    衛琅便讓人去廚房說,抬頭看見她臉上還有汗漬未幹,再瞧瞧頭發,也是有些濕的,未免又一陣心疼,拿勺子在粥裏攪動兩下,散掉些熱氣,一邊道:“你這樣一會兒能睡嗎?是不是要洗個澡。”

    那是說傻話了,駱寶櫻道:“才生完孩子哪裏好洗澡的,隻能擦一擦,但我現在不想動,我困了,吃完我就想睡一覺。”

    他看著她的倦容歎口氣,又道:“孩子的名兒可取好了?明日祖父定是要問呢。”

    她一笑:“我想好了,你猜叫什麽?”

    “我猜得到,還要你取嗎?”他好笑。

    她得意洋洋:“叫衛溶。”

    “衛溶?”衛琅挑眉,“溶,乃水盛也,詩詞裏常用溶溶,溶溶曳曳自舒張,不向蒼梧即帝鄉,你怎麽會想到用這個字。”

    “不好嗎?“駱寶櫻問。

    衛琅沉吟道:“也不是,氛旄溶以天旋兮,也挺有氣魄,隻這字不太用於名字。”

    駱寶櫻把頭靠在他胳膊上,當做枕頭,慢悠悠道:“我是想到那個夢,太陽是極陽的,雖然夢裏乃流螢匯聚而成,總覺得烈到極致,而水為陰,陰陽相倚,是不是更好些?”

    “看來沒白讓你取,你想得比我細致多了。”衛琅道,“既然你喜歡,便叫他衛溶,沒有什麽不好。”

    “祖父也會喜歡嗎?”

    “祖父隻喜歡孫兒,取名他不會插手。”他使人打水來,用幹淨的手巾在溫水裏浸透了,擠幹了,把她臉蛋好好擦幹淨。

    關上門,他吹滅蠟燭,坐在她床頭道:“快些睡吧。”

    她聲音倦倦的:“你不去睡?”

    “我再陪你一會兒。”他握住她的手,“你睡你的。”

    黑暗中,她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很快就睡著了。

    早上醒來時,衛琅已不在家中,何氏過來看她,吩咐紫芙,藍翎扶著她下床挪到臥房去,怕吹著風,與她戴上帽兒,披上披風,遮得渾身嚴實方才出門。她這會兒已是不太疼了,幸好離得也近。

    何氏道:“雖是坐月子,也不要一動不動的,過得幾日時不時下來在屋裏走走,反而好,不然準得腰酸背疼。”

    駱寶櫻笑道好,又四處張望。

    知道她找兒子,何氏笑道:“還在睡呢,等阿陽醒了,把小床就放在外間,省得你沒個心思休息。也不是太近,晚上要是吵呢,有奶娘看著,不然你一晚上也不能睡好了,琅兒也得去衙門。”

    並不放任她寵兒子,不然小兩口晚上定是要被折騰的,一個坐月子一個還要天天出去怎麽得了。

    比起她,何氏終歸有經驗多了,駱寶櫻一句沒有反對。

    又說得會兒,何氏方才出去。

    藍翎伺候她用早膳,笑眯眯道:“少爺昨晚上都沒有走。”

    駱寶櫻吃了一驚:“他沒睡呀?”

    那時她實在太困,一覺睡到天亮,根本也不知曉周圍的動靜,沒想到他一直陪著她,有些心疼,又很是歡喜。

    藍翎道:“奴婢早上瞧見,少爺趴在床頭睡呢。”

    “叫廚房趕緊燉些補湯送去內閣,讓他午時用了。”

    藍翎答應一聲。

    用完膳,她躺回床上,衛老爺子與衛老夫人記掛孫兒,早早的又過來看了,衛老爺子甚至親自把孩子抱在懷裏,一隻手小心的碰著阿陽的臉,眉開眼笑。他尋常總是很嚴肅的,駱寶櫻難得看到他笑得那麽溫和,好像生怕孫兒怕他,還有些討好的樣子。

    “名字可取了?”衛老爺子果然問起來。

    “叫衛溶。”駱寶櫻道。

    衛老爺子笑笑:“好,好,不錯。”

    一點不挑剔,跟衛琅說得一樣,駱寶櫻抿嘴笑道:“等他大了,祖父予他取個字吧。”

    那是十幾年之後的事情了,衛老爺子心想自己也不知能不能活那麽久,然而想到假使他那時活著,子孫滿堂,又是多麽高興的事情,他滿口答應。

    等到洗三,幾家人又聚一起,駱寶棠,駱寶樟都帶了兒子來,生得白白胖胖,活潑可愛,指著阿陽叫兒子喊弟弟,屋裏歡聲笑語,駱寶珠與蔣婧英道:“大嫂也該生個孩子了。”

    蔣婧英忍不住臉紅,不過想到那日駱元昭見到駱寶櫻生了兒子,回來後很是歡喜的抱著她,她也很想給他生個兒子,大約現在也可以了吧?她捏捏自己的胳膊,比以前圓潤不少,她輕輕嗯了一聲。

    駱寶珠嘻嘻笑起來。

    這天阿陽穿著緋色繡靈鵲的小裳,兩隻眼睛大大的,不吵不鬧,眾人都很喜歡,一個個抱過來,等到宴席散了,小家夥也累得很,靠在駱寶櫻的肩頭,眼皮子耷拉著,像睡又不睡的樣子,別提多可愛。

    駱寶櫻在他臉頰上親了又親。

    衛琅把下人屏退,坐過來道:“光知道親兒子。”

    曉得他故作吃味,駱寶櫻湊過去,在他臉上吧唧一聲:“行了吧,小氣鬼!”

    他笑,低下頭,捧住她的臉不輕不重的親吻她。

    也不知是不是吵到懷裏的小家夥,阿陽哼哼的就要哭,駱寶櫻摸摸他腦袋:“許是餓了呢。”

    衛琅便喊奶娘,奶娘抱著阿陽出去喂奶,阿陽喝完奶多半就要睡的。

    駱寶櫻想到好幾回看著兒子靠在奶娘懷裏,小嘴兒一動一動的吃奶,她就有些失落,可長輩們都說,孩子就得奶娘來奶的,她們夫人身子精貴,得想著先養好身體,也不知道要是她自己喂奶是什麽滋味。

    看她鬱鬱寡歡,衛琅道:“怎麽了?”

    “阿陽又不吃我的奶。”她手放在胸口,賭氣道,“都白長了。”

    衛琅目光移下去,瞧見一對高聳,比原先是大上許多,他道:“怎麽是白長呢,阿陽不吃,也不至於浪費。”

    駱寶櫻皺一皺眉不曉得他什麽意思,卻見他突然把頭低下來。

    胸口一熱,她羞得把被子往下壓,將他整個兒蓋住,可他還是不鬆口,她惱得要罵他,卻怕被丫環聽見,隻低聲道:“衛琅,你給我出來。”她不好拽他,怕把自己那裏拽疼了。

    邊說邊拍他腦袋,隻見被子猛地被掀開,衛琅紅著臉靠在迎枕上,幽幽道:“從不知小孩兒的力氣那麽大。”

    要是兒子跟他搶,他肯定搶不過,那是一個累。

    駱寶櫻哭笑不得:“那你還吃。”

    “讓我歇一會兒,還吃。”

    駱寶櫻拿起迎枕就砸他,衛琅忙搶過來:“小心些,一會兒扭到哪裏,不就是吃個東西嗎,是你自己說浪費的。”

    駱寶櫻又要打他,兩人鬧了好一會兒。

    一家三口,自打阿陽生下來,日子再沒有比這更熱鬧的,衛琅每次去內閣,都是春風滿麵,誰都看得出來他的幸福,隻這日他坐在二樓清幽的隔房裏,仍與往常一般辦公,卻瞧見一道彈劾江良璧的奏疏。

    稱江良璧私自囤積武器,火炮,火銃等物,且開辦書院,廣收門徒,甚至還組建近衛軍,意圖謀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