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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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乃前朝文豪張說的《舞馬詞》之二。

    “天鹿遙徵衛叔,日龍上借羲和。將共兩驂爭舞,來隨八駿齊歌。”

    詩詞激蕩,原是豪放之意,可駱寶櫻寫來,並無男人的隨意,卻是精工細琢,每一個字都極其認真。陽光下,她眼觀鼻,鼻觀心,動作若行雲流水,仿若畫卷般展開來,說不出的美感。

    衛老夫人暗暗驚訝,心想這駱三姑娘竟是教養的這般好,原先舉止便很是端莊,這寫字的姿態也並不遜於名門望族呢。

    不止她一個人這麽想。

    駱昀也瞧著女兒,嘴角露出讚許的笑容。

    等到駱寶櫻收筆,抬起星子般的眼眸,展顏一笑道:“我就這些多功夫了,許是不如二表姐五分功力。”

    小姑娘很是謙遜。

    既然要比試,自然是要被評頭論足的。

    眾人輪番走近一瞧,那字啊,一點不比衛菡差,將女子的秀美與男兒的瀟灑融合在一起,有三分的飄逸,三分的清麗,另有四分韻味,藏於每一處墨跡中,像詩中所寫“若把西湖比西子,濃妝淡抹總相宜”,這字也是怎麽寫都好看。

    衛老爺子撫著胡須道:“難得,真難得,琅兒,你這三表妹可是及得上你幼時了。”

    一筆一劃,極有風骨,衛琅目光落在上麵,眉梢微挑,看他神情訝異,駱寶櫻心想許是認出來了?當初嘉惠長公主主持茶詩會,邀請姑娘們寫文鬥字,她雖沒有拔得頭籌,屈居第二,卻也被長公主拿出來叫眾人欣賞了一回,而衛琅當時也是在場的。

    不過就算認出又如何,她是看出來了,衛琅真的沒有因她而傷心。

    昨日對她這小表妹比對她這未婚妻都要來得好,她如此想他念他又是何必?本就高傲,又換了個皮囊,駱寶櫻對他的心思忽地就淡下來。沒有結果的結果,還是不要期盼了,她就不信等她長大,不能找到個比衛琅更出眾的男人!

    她駱寶櫻那是才貌雙全呐,而今爹爹也升為四品京官,放眼京都,女兒高嫁,多數人家的公子哥兒還是可以挑一挑的。

    聽到眾人的讚賞聲,駱寶櫻嘴角翹起來,半垂著頭,露出幾分羞澀。

    小姑娘麽,這等姿態才正常,不像她往前盛氣淩人,別人不誇她,她都不習慣。

    在別人家做客,越過主家姑娘總有些下人麵子,袁氏笑道:“要說最工整,還是衛二姑娘呢。”

    老太太也忙道:“是啊,是啊,寶櫻這字是勉勉強強。”

    駱寶櫻小嘴一撅,飛快的睃了老太太一眼,好像在說,您就不能多誇誇我啊!

    這俏皮的表情一下落入衛琅眼中。

    前一刻還乖得像兔子,這會兒卻是古靈精怪,衛琅想起那日夜裏,她站在竹林裏,呆呆的看著自己的院落大門,那神情也並不像個天真的小姑娘,像是蘊含了說不出的悲切。

    不過興許是看錯了,才十歲的孩子,能有什麽心思?他借給她披風,她都能驚到,踩了那麽多腳印。

    衛老夫人這會兒看向他:“琅兒,你說哪個該得獎賞?”

    若是真讓駱寶櫻得,衛菡沒麵子,且她寫得也不錯,衛老夫人到底也是衛菡的祖母呢,還得顧著自家尊嚴。一旁的衛菡聽見這句,手在袖子裏握成了拳頭,她著實沒料到從湖州來的駱寶櫻,竟是那麽有天賦。

    年紀還那麽小,輸給她,她多丟臉啊!

    衛蓮也著急。

    衛琅清淺一笑:“三表妹寫得一手好字,隻腕力不足,筆鋒略為輕飄,不及二妹穩重,但假以時日,定能趕上二妹的。祖母既有一對兒簪子,不如賞於二妹與三表妹一人一枚。”

    皆大歡喜。

    保全了衛菡的第一,點出了駱寶櫻的不足,卻也給予鼓勵。

    眼睛是毒,那時沒拿第一,也是因落筆不完美,駱寶櫻暗地裏瞪了衛琅一眼,心想也罷了,畢竟在衛家嘛,她其實也保留了幾分功力的,不然太過突出惹人懷疑,與衛菡並駕齊驅就行。

    衛老夫人將一對兒芍藥花簪子分別送與她們。

    乃是宮裏的手藝,那花兒真金打造,花瓣極薄,仿似透明,層層疊疊有七八圈,攏在一起,就像真的芍藥國色天香,便是駱寶櫻都由不得稱讚,獻寶似的給駱元昭看:“哥哥,我厲害吧?”

    看見妹妹寫字那麽好,駱元昭疑惑:“平日裏也不見你怎麽練。”

    “背後藏著練,別人才會說聰明呀。”她眨眨眼。

    駱元昭噗嗤笑起來,捏捏她鼻子:“真聰明,我幫你戴上。”

    手指捏住簪頭,輕輕插在她頭上。

    一時珠光寶氣,稱得她一張臉更小,駱元昭搖搖頭:“不行,你戴這個不合適。”

    就好像小孩兒戴著大人的帽子,隻覺滑稽。

    見他要取走,駱寶櫻一下抱住頭,想感受下曾經大姑娘的滋味:“讓我戴一會兒,我不嫌重。”

    眼睛瞪圓了,護食一般。

    近旁看著的衛琅挑唇而笑,這三表妹委實有些意思。

    駱寶樟趁機道:“今日難得有機會,聽聞三表哥也是才華無雙的,不如與二表妹一起指點指點咱們的字畫,我啊,字一點寫不好,都是照著女夫子教得,也不知哪裏不對。”

    袁氏聞言嘴角略牽,可要說駱寶樟輕浮,卻也不好說。

    畢竟起了頭,眾人匯聚庭院,仿若家人般相處,指點下無可厚非。

    那是利用了好時機。

    可旁人又不是笨人,衛二夫人嘲諷的笑,瞧瞧這駱家二姑娘,果然是忍不住了,到底是衛老夫人那支,家裏沒個底蘊小家子氣,還想近水樓台先得月呢,也不看看自己什麽身份,她招手讓衛菡過來,不去摻和這事兒。

    衛琅卻是衛老夫人親生孫兒,雖是有些不悅,但不好叫駱寶樟下不了台,那間接會連累駱家,被別人看笑話。他拿起剛才駱寶櫻寫得字,略一沉吟:“先從三表妹說起吧……”說完了,依祖母的聰穎,定當會使人領著去玩,便不了了之,不用去應付駱寶樟。

    沒想到會點她的名,駱寶櫻不甘不願上去,隻聽他道:“鹿,驂,駿都不曾寫好,你該多描王延的碑文,必有益處。”

    男人說話間,身上墨香四溢,她側頭瞧去,見他身姿挺拔如雪中青竹,那香味再濃,也不曾有一絲的女兒氣,想她身在侯府,原就喜歡英氣的男人,孰料情竇初開卻是看中書香門第的他。

    一見傾心,再見沉淪。

    頭上突地被敲了下,不知何時他手裏拿著筆管,垂眸瞧著發呆的她,眾人都發出輕笑聲。

    駱寶櫻臉一下紅了,咬著嘴唇道:“我知道,多學王延嘛,珠珠,你字最不好了,就該這時候練呢,快些讓三表哥教導下。”她拿著自己的字就躲回了老太太身邊,駱寶珠傻愣愣的,半響之後方才被袁氏推著,邁著小腿走上去。

    果然教完駱寶珠,衛老夫人便讓他們各自去園子裏觀賞。

    駱寶櫻看著衛琅越走越遠,緩緩吐出一口氣來。

    已經下定決心不理他了,自然不能再被他迷惑,往後能不見就不見!

    過得幾日,駱昀走馬上任,去了都察院衙門,此後又是早起晚歸,與往常無異。而駱寶櫻雖是安安生生住在衛家,心裏念著羅天馳,也不知什麽時候還能見麵,不過她這弟弟打小就親近她,定會想方設法,許是不用她來煩心。

    這日早上起來,紫芙從粗使丫環手裏接過飯菜端於桌上,笑道:“今兒老夫人使人買了許多衣料來,說是送與姑娘們裁幾身新衣服。那料子,聽說是從什麽十祥錦鋪買來的,漂亮的很呢。”

    十祥錦在京都數一數二,她原先也有好些料子是在那裏購置的,但拿了衛老夫人的,未免欠下人情。

    她如今真期盼快些置辦新家,早早搬出去才好。

    低頭喝了幾口雞肉粥,耳邊聽紫芙又道:“好似來請咱們做客的不少,都要一一去的,老夫人也是考慮周到,我瞧著衛二姑娘,三姑娘身上的裙衫,是比姑娘們的好看,京都真是不一樣啊。”

    原以為花大錢打造了一身,結果比一比,還是不行,湖州的東西就是帶著點兒土氣。

    駱寶櫻暗歎,難道她不知道?可人的出身決定了大半輩子。

    貴女們啊在一起,看著清高,實則還不是比來比去,所幸家世不夠高,才華來湊。美貌使人暗地嫉妒,那才華啊,明麵上是會贏得人尊敬的,所以這方麵,她不會藏著掖著,不想讓人瞧不起。

    用完早膳,駱寶櫻便去上房給衛老夫人,老太太請安。

    因老太太年紀大,睡得早,那起得也早,便是早膳都與衛老夫人一起吃的,兩人跟親姐妹一般,駱寶櫻作為小輩,自然要表表孝心的,誰料今兒是休沐日,將將從月亮門出來,迎麵就見衛琅。

    真是撞到鬼了,這等時辰他才來,駱寶櫻下意識就縮了回去。

    自從發現衛琅不喜歡她本尊,她便下決心也不再喜歡他,自然能避著就避著,隻兩個丫環看她鬼頭鬼腦的,有些奇怪,駱寶櫻輕聲道:“好像地上有條蛇剛才遊過去,咱們等會兒再走。”

    過得半響,隔著牆傳來衛琅的聲音:“蛇走了,三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