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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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竭力忍住要發燙的臉皮,駱寶櫻一下將羊毫拿在手中。

    假使不當他是自己的未婚夫,寫個字又有什麽呢?她大咧咧坐下,小手一揮,刷刷刷就寫了一遍。

    好似疾風暴雨般,迅疾的完成了。

    這三表妹的性子著實有些奇怪,不過衛琅還不至於閑得要去了解這樣小的姑娘,隻完成兩位長輩的囑托,認真道:“孫過庭在《書譜》中曾言‘察之者尚精’,故而臨帖前必先觀之,你既然能背下,可見熟悉。”

    “構字當然都要瞧清楚,不然豈不是白下功夫了?”駱寶櫻道,“隻我落筆輕飄的毛病不易改。”

    “或者也不用改。”

    聽到這話,駱寶櫻驚訝的抬頭。

    上方的男人眸色清澈,如潭中水倒映出她的影子,微微一笑亦是動人,入木三分的道:“前朝柳文姬,字如水上浮花,別有一番風韻,親手寫得詩集曾在京都流行一時,人人稱好。而你的問題,在於力量不均,構字不正,雖則臨王延的貼有所助益,然要寫出自己的韻味,恐還得花一些功夫。等你了悟,便是落筆輕,到時也能自成一體。”

    徐徐道來,儼然把自己當夫子。

    駱寶櫻悶聲不吭,因衛琅話中含義很清楚,她字寫得好,全是因臨帖得來的功夫,若拋開,什麽都不是。可她又不要做字畫大家,在姑娘們中間,已是很不錯了。

    這人啊,要求真高!

    難怪外表再如何溫雅,骨子裏的輕狂仍在,誰也瞧不上,故而便是她羅珍如此出眾,他不也沒放在眼裏嗎?還有陳玉靜,也是才貌雙全,那日將花扔在他懷裏,他拂袖任它落下,連停留都不曾,弄得她一身尷尬。

    姑娘們聚一起,私下都稱他如河中蓮花,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她與他定親,才叫眾多人嫉妒,可不就能親近了嗎?

    見她神遊天外,衛琅的筆管落於她頭頂:“平日裏你也這樣發呆?”兩次他指點時,她都心不在焉。

    好像夫子的戒尺突然打來,駱寶櫻嚇一跳,回過神摸著腦袋哼道:“你講得太深了,我聽不明白,你重新講一遍。”

    衛琅挑眉:“你其實並不想來,是不是?”

    幾次躲開他不說,來這兒練字也不集中,可分明是很聰明的小姑娘,倒是為何?要知道,得他指點,總是件好事。

    駱寶櫻氣悶,並不想被他知道真相,想一想道:“上回你借我披風,都被二夫人說了,這回練字又不知道說什麽呢。”

    這衛家大房,二房的老爺,不是衛老夫人生得,總有些隔閡,幸好衛老夫人一直得衛老爺子寵幸,在家中地位不倒,但平日裏磕磕碰碰是少不了的。

    小小姑娘想得倒多,衛琅道:“大人的事兒不用你操心,既然祖母同意,二嬸不會再多嘴。”

    “哦!”駱寶櫻拖長了語調,又露出小姑娘的天真來,歪頭看向他,“既然如此,請三表哥繼續往下說吧。”

    他不嫌口幹,讓他說個夠。

    結果在書房耗得一個時辰才出來,其間衛琅將一壺茶都喝光了,當然駱寶櫻也沒落到好處,寫滿一張又一張的宣紙,駱寶櫻心想,這麽喜歡教人,怎不去當夫子?在翰林院委實浪費大才,該派去國子監才好呢!

    她揉著發酸的手指回宅院。

    這樣的待遇,她不看在眼裏,倒是駱寶樟垂涎欲滴,隻可惜她今年已十四,標準的大姑娘,怎麽也不可能讓衛琅去教,隻得望書房興歎。

    過得幾日,三山書院終於放出消息,願意讓駱元昭,駱元玨去那裏念書,駱昀很是欣慰,拜謝了衛老爺子以及衛二老爺。

    哥哥又要離開她了,駱寶櫻很是舍不得,將平日裏攢得銀子送到他手裏:“要是膳房夥食不好,哥哥就自個兒使人去集市買些食材送去。”

    不知是不是像生母,駱元昭雖是俊秀,可身體真有些瘦弱,不能不叫人擔心,那又是家裏最疼她,毫不需要付出,就能全心全意關心她的人。駱寶櫻的確也有幾分真心,也知道,那是她將來的靠山。

    因為姑娘就算嫁出去,就算被稱為潑出去的水,可隻要有娘家,便是一份依仗。

    駱元昭哪裏要她的銀子:“別人都能吃得這份苦,我也能。再說,你這點兒還不夠我塞牙縫的。”

    “你牙縫可真大。”駱寶櫻撇嘴兒,“你的銀子都給我買東西了,你又剩多少?”

    “多著呢。”駱元昭從袖中摸出一張銀票於她看,“昨日父親拿給我的,叫我照顧好弟弟,你當咱們家真那麽窮?不至於連可口的飯菜也吃不起。”伸手將妹妹攬在懷裏,摸摸她頭上梳的兩個花髻,“三山書院離得近,我隔幾日就能回來一趟,不是什麽生離死別,別弄得那麽悲切了。”

    “那你還抱我。”駱寶櫻哼道,“我都沒來抱你呢。”

    駱元昭哈哈笑起來,覺得自家妹妹可愛又調皮,捏捏她的臉,心想長大了也不知被誰娶走呢!

    到得那日,一家子都來相送,不比這親兄妹兩個依依惜別,戀戀不舍,駱元玨雖與駱寶棠同胞,卻並不親密。駱寶棠不喜哥哥對玉扇冷淡,駱元玨不喜她總勸他,竟是一句話都沒有說。

    在人群裏,玉扇暗暗掉淚,卻也沒有辦法,她一輩子的念想都係於駱元玨,然而他此生最討厭的卻也好像是她。

    既如此,也隻能裝作與他毫無關係。

    兄弟兩個坐著馬車走了,衛家二公子衛恒,年已十八,去年考中舉人,進士還不曾中,先入了國子監,笑著與他們道:“我在三山書院待過七八年呢,此去一趟,終生不悔。”

    是在寬慰他們,老太太道:“瞧見大公子如此風姿,咱們也該放心的。”

    眾人都笑起來。

    衛恒原也是英俊男子,身材修長,五官精致,隻有衛琅珠玉在側,終是差了幾分。他目光落在駱寶樟身上,她今日穿了件粉色繡芙蓉的襦裙,花色豔麗,更突出了她風情的眉目,竟是比往前第一眼看到還要來的漂亮。

    京都女子多重規矩,有些便顯得刻板,而駱寶樟是正好相反,一舉一動如水輕飄,隻可惜她一來,便隻知道看著衛琅。

    是啊,這世上,所有姑娘都想嫁給他,卻忘了他衛恒!

    他眼眸微眯,可衛琅有什麽呢?也不過是迂腐的才氣,故而去翰林院也隻是重修《武宗實錄》,與他那父親一個樣,在官場上不知逢迎,到頭來被人陷害,還不是鬱鬱而終?可想而知,他也沒有多好的前途。

    曆來狀元,就不曾見有流芳百世的!

    此乃事實,有時候才氣與才幹並不能同時顯於一人之身,隻衛恒這般猜想之時,他並不知衛琅的將來。

    春日漸深,駱家姑娘得了新衣,這日個個在試穿,駱寶樟到得駱寶珠那裏,果見駱寶櫻在,轉了個身給她們瞧:“京都的裙衫啊,果真不同,你們瞧瞧這瀾邊,鑲的真漂亮。”

    不得不承認,人長大了就是好,大姑娘的味道散發出來,就跟枝頭成熟的果實一樣,駱寶櫻心裏不樂,畢竟曾經也是朵鮮花,如今連花骨朵都算不上,她悶悶的吃了個點心,懶懶道:“是挺漂亮。”

    就一句簡短的話,駱寶樟每次找話說,她跟駱寶珠都是搪塞,可作為庶女不容易,她心裏也是想打好關係的,哪怕是表麵。

    拉著駱寶珠的手,她誇讚道:“珠珠你這頭發梳得真好,不像我那丫環,成日就那兩個花樣,得叫她們來學學。”

    駱寶珠小小年紀也學得嫡女的驕傲,抽出手道:“那你得同母親去說,我做不得主。”

    兩個小丫頭,都不是好親近的人,駱寶樟氣得夠嗆,也不知駱寶棠同為庶女怎麽忍得下來的,每日也不見有什麽怨氣。

    真正是個木頭樁子!

    正說話間,有人來稟告:“劉家使人來請了。”

    上回衛老夫人便已經提過,這次定是就要去做客的了,駱寶櫻高興極了,立刻從椅子上跳起來,拉著駱寶珠的手道:“走,快些去上房!”

    剛才還有氣無力的,一下就精神了,駱寶樟也知曉劉家是什麽人家,心想這三妹許也是個貪慕虛榮的,不然這等歡喜作甚?

    不過據打聽來的消息,劉家兩個兒子都已娶妻,唯有一個庶女劉瑩,沒有什麽看頭,倒是劉夫人的姐姐,宜春侯府大姑奶奶,那可是皇後娘娘。隻可惜,她娘娘的身份,定是不會相請。

    駱寶樟有些失望,生於湖州,不止對京城,對皇家也是有幾分好奇,但她覺得恐怕這輩子也不可能進宮去瞧一瞧,畢竟她不想當妃嬪。

    那皇帝快五十的人了,沒有意思,駱寶樟還是想嫁個世家公子哥兒。

    她略是停頓,方才走了出去。

    而那頭,駱寶櫻已經等不及了,恨不得立刻就去到劉家,去與弟弟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