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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蹄聲踏踏,響了一路。
一個時辰之後,終於到得玉池。
不若白河寬闊,玉池位於京都郊外的西邊,離白河很近,若是尋常也沒個吸引人的地方,隻在五六月間,荷花競相開放。方才有些看頭,那也是一年之中最為熱鬧的時候,香車寶馬,衣香鬢影,圍著湖,到處都是人。
駱寶櫻幾人下來,迎麵就看見蔣婧英兄妹兩個,還有蔣家少夫人寧氏,她笑道:“叫你們久等了。”
“哪裏。”寧氏立在蔣字和身側,笑容溫和,“咱們也是才到,不過今日太陽烈,站得會兒就頭暈眼花的,咱們快些去畫舫上罷,一早使人買了瓜果,泡了涼茶,我現就想吃兩塊,走吧。”
性子很爽利,看著就很合適做長媳,反觀蔣婧英,她倚在嫂子旁邊隻抿嘴笑,不喜歡說話,但瞧她一眼卻是惹人憐愛的。
駱寶珠去拉她手:“蔣姐姐,你好像胖了一些呢,比原先好看!”
蔣婧英臉一紅,輕聲道:“最近母親總讓我多吃,不胖都不行呢。”
因為要嫁人了,蔣夫人也希望她能把身體養養好。
小姑娘的聲音細細柔柔的,叫人想到柳絮,駱元昭目光落在她身上打量,父親已有暗示,想讓他娶她,對此他談不上厭惡,也談不上喜歡,大約這幾年把所有心思都用在了念書上,而今論到終身大事,他委實提不起多少勁道,隻男人成家立業,早晚的事情。
男人的眼神或許有些直,蔣婧英略有察覺,抬起頭撞上他的目光。
她的臉又紅了,甚至半躲在駱寶珠的身後。
好像一隻……小雞?駱元昭啞然失笑。
蔣字和拍一拍他肩膀,與他打招呼:“雲鶴,我剛才一瞧,原來今兒衛家也來了,同你們說好的嗎?這可真熱鬧。”
自古結親,男女感情總是次要,尤其是官宦之家,更看重對方的能力,不然駱昀便再是得蔣老爺子青睞,兒子不行,蔣家也不可能聯姻,是以駱元昭是頗得蔣家人喜歡的,他笑一笑:“倒是沒說,或是湊巧吧。”
蔣字和嘖嘖兩聲:“難怪你們兩家結親了,可不是心有靈犀?走,咱們去問個好吧。”
妹妹嫁給駱元昭,那麽間接的,他們蔣家也會與衛家成為親戚,那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男人們調轉方向去見衛家公子。
寧氏則領著姑娘們去畫舫。
遠處,有兩騎並肩立在一棵樹蔭下。
見華榛緊緊盯著駱寶櫻看,羅天馳氣不打一處來,一腳踹在他的馬鐙上:“她都已經定親了,你還想如何?”雖說不管,可他還使人守護著駱寶櫻呢,早前聽聞有華榛的人鬼鬼祟祟,他就曉得事情不對頭。
今天一來,果然就見他在。
“你難道還想搶親不成?”他問,“你不怕你爹把你打死?”
真做出來,華侯爺肯定手下不留情,他不信華榛連這都不怕。
這話還是有震懾作用的,華榛嘴角一抿。
羅天馳道:“走罷,今兒咱們好好賞個荷花就回去。”
華榛沒理會,他看著前頭漸漸消失的身影,淡淡道:“你知道我哪裏不甘心嗎?我還沒有與她說過我的想法,你怎麽知道,她願不願意?衛琅就那麽好不成,我看不出來。”
看不出來,以前還衛三哥衛三哥的叫,羅天馳苦口婆心:“你便是去說,也沒有用!”若他是姐姐,也不可能喜歡華榛,那可是視若弟弟的人啊,別說還有個衛琅,那是她以前就喜歡的男人,他歎口氣,“你別鬧事了好不好?京都那麽多女人,你就非得看上她?你懂琴棋書畫嗎,你光知道打打殺殺,有個鳥用!算了,我陪你喝酒去,醉一場也就罷了。”
相比起衛琅,他實在太粗魯了,而姐姐喜歡有才華的,他哪裏有勝算?
可華榛怎麽聽得進去,一甩鞭子,坐騎猛地竄了出去。
羅天馳恨得真想揍他一頓,連忙跟在後麵。
滿池的荷花而今都已開了,比起白河東邊的荷花,這玉池的種類更多,除了深深淺淺的粉色,還有雪白的,淡黃的,甚至還有少見的千瓣蓮,迎著陽光綻放出來,美不勝收。
駱寶櫻坐在畫舫中,手裏拿著涼茶,喝上幾口極為愜意,與寧氏道:“真謝謝你們相邀了,不枉此行,跟人間仙境似的。”
寧氏笑道:“不然每年這時也不會有如此多的人了。”又招呼蔣婧英,“英英,你在家裏總誇三姑娘生得好看,怎麽今日看見了,倒是跟個悶嘴葫蘆一樣,不會說話了?快些過來一起坐。”
蔣婧英又不好意思,但還是依言過來。
坐在駱寶櫻身邊,又聞到清淡的香,她鼓起勇氣道:“三姑娘,你真比我見過的任何人都漂亮呢!”
這可不是得罪人嗎,光誇她,別個兒怎麽辦,但也瞧出這蔣姑娘著實單純,駱寶櫻笑:“這人的樣貌啊,在我看來,跟文無第一一樣,各花入各眼,謝謝蔣姑娘那麽喜歡我。”
寧氏一聽,暗道這駱三姑娘真會說話,又見她國色天香,此番也了悟,為何衛家願意娶她了。
她給蔣婧英拿來一疊瓜果,又叫丫環給她扇風,叮囑別扇太大。
雖是長嫂,卻像母親,對這小姑子極是照顧,駱寶櫻瞧著,也頗喜歡寧氏。
駱寶珠為人也單純,一個人倚在窗邊,吃著寒瓜看花,忽地一戳駱寶櫻:“三姐,三姐,你看羅公子也來了。”
弟弟嗎?
她忙探頭去看,果然見旁邊行來一艘畫舫,甲板上站著二人,一個是羅天馳,一個是華榛,勳貴公子哥兒的到來,一時引得姑娘們芳心暗動,膽子大的,紛紛拋去目光。
見此情景,寧氏也瞧了瞧,說道:“這宜春侯啊如今可風光,雖是無父無母,可他二姑姑家,聽說日日賓客盈門呢,都想將女兒嫁到侯府去。”
駱寶珠嘻嘻笑道:“那當然了,羅哥哥那麽厲害,長得又英俊,肯定好多姑娘願意嫁的!”
聽到她叫哥哥,寧氏好奇:“你們與他甚是相熟?”
“嗯,見過好幾次了。”駱寶珠道,“羅哥哥人可和善了,一點不像侯爺。”
那可與傳聞中的不一樣,寧氏心想,那羅天馳根本不是好相與的人,有些人想走他後門攀上關係,沒有一次不是吃閉門羹的,更有甚者惹到他,直接拳腳相加,便現在看他,也是表情冷淡,不易接近。
看寧氏不信,駱寶珠從窗口探出去,一揮手中帕子,叫道:“羅哥哥!”
甜甜的聲音從河麵上傳來,畫舫內露出一個腦袋,眼眉彎彎的,拍子給她抖得像風中的蝴蝶,羅天馳看到了,撲哧一笑,使船夫把自個兒畫舫靠近些,說道:“四姑娘,你也出來了?”
寧氏瞧見他神情如春風,不像剛才板著臉,由不得心想,這兩家果然很熟絡。
她們都在看著羅天馳,駱寶櫻目光卻瞥到華榛臉上,不是她想看,實在是華榛的眼睛就死死盯著她,她便想起衛琅說的話,也想起他曾經闖過她閨房,當下就朝裏頭坐去,不給華榛看到。
隻是一瞥眼的功夫,她就在對麵消失了。
華榛暗惱,恨不得跳到那畫舫上去。
就在這時,船身一搖,好似被搭了木橋,有個丫環笑著過來,與駱寶櫻道:“三姑娘,咱們公子請你去呢。”
正是銀台。
眾人都猜到是衛琅,不然明目張膽的,哪個公子能約姑娘單獨會麵?見她們略是揶揄,又是善意的目光,駱寶櫻輕咳一聲站起來,與寧氏等人道:“我去去就回來,珠珠,你別添麻煩。”
駱寶珠道:“快些去罷,你不去才麻煩呢。”
駱寶櫻瞪她一眼,轉身走了。
衛琅就站在甲板上,但沒有看駱寶櫻的畫舫,而是看著華榛,故而她到的時候,就見他臉色不善。
她道:“有什麽事兒?”
“鞋子的事。”他沒有提華榛,拉住她朝裏走,站定了,垂眸瞧著她問,“真沒做?”
她一到,背就被他壓的緊貼在刻了牡丹富貴花紋的紅木船身上,對麵無人,隻有一大片安靜的白色荷花,還有綠翅膀的蜻蜓。
竟仍在惦記這事兒,她揶揄:“你成日就沒事做了,我做一雙鞋子,你問好幾次,可是你府裏還苛待你,連鞋子都不予你穿?”她垂下眼,往地上瞧,天熱原多數穿木屐,隻他騎馬,今兒便穿了布靴。醬色的綢麵挺括,兩側繡有瑞草,皆是銀線織就,極是細致,十足的富家貴公子打扮。
衛琅看她故作不知,抬起她臉就親:“一會兒別想見人了。”
那力氣不小,存心要把她嘴唇弄腫,駱寶櫻這才知道他的用心,氣喘籲籲推開他:“做了,行了罷?等幾日就給你送過去!”
她拿帕子擦嘴,又要抹口脂。
他攔住她:“急什麽,再待一會兒。”他一隻手撐著船身,將她整個人攏在裏麵,微低下頭又親親她,“選了什麽花樣?”
“四君子。”她沒有他那麽閑適,到底在外麵呢,忍不住探頭左邊瞧瞧,右邊瞧瞧,生怕別人看見。
他把她臉掰正了,不準她三心兩意:“姑娘們都在船廂內,別個兒在另一頭,這裏沒人。”
她背靠著的就是船廂,離她不遠處有窗口,還是離得很近的,她聲音越發小了,嘟囔道:“你怎麽總喜歡在外麵?就算咱們定親了,這樣也不大合適。”
“那下回去你閨房,或是我那裏?”
他圈住她的腰,將她牢牢的貼在自己懷裏,她年紀小又是姑娘家,不知道男人這方麵的需求,所以她清清淡淡的,一點兒不曉得纏著自己,可他呢?原先確實他沒強烈的衝動,但現在不一樣,離得遠了,他想念她,離得近了,他渾身難受,隻盼望時間過快些,叫她早些嫁給自己。
那燥熱透過衣袍傳到她身上,隻見他低頭不止親她臉頰,甚至落在了脖頸,她渾身一顫,感覺像有羽毛在輕輕撓她,由不得起了細栗。瞬時又清醒過來,推他,小聲道:“今兒那麽熱,我出汗了。”
她臉紅,哪裏又不像嘴唇。
他確實嚐到一些,有些鹹,看她害羞,不停的抗拒,他隻得抬起頭來,歎一聲道:“我真不應該見你。”
駱寶櫻一怔。
他道:“我怕忍不住把你……”
後麵的字沒說出來,她的臉也發紅,因看出他眼中的情-欲,比這夏日的陽光還炙熱,她覺得自己再待下去,可能真的會危險,她道:“三月也不遠了。”
“是。”他看著她,“你想走?”
“……嗯。”
“親我一下再走。”
兩人從相識到定親,她沒有主動過。
男人垂眸盯著她,雖然聽起來像是請求,可他眼中濃烈的情緒告訴她,假如她不親,隻怕也走不了,駱寶櫻心想,真是個無賴的男人,以為自己是小孩子呢?她腹誹,卻也踮起腳,在他唇上一啄。
這一啄又像點了把火,他又順勢困住她,好久沒撒手。
男人,女人親昵的聲音偶爾從窗口傳進來一些,像依偎在樹上的一對兒鳥兒,互相啾啾,聽得人心癢,可又聽不清楚。金惠瑞倚在那裏,耳朵對著那方向,時不時的咬一下嘴唇,過得陣子,她從船廂裏出去,就見衛琅正送駱寶櫻走。
兩人身高差了大半個頭,他走在左側,一隻手虛攏著她的腰,不知在說什麽,她抬起頭笑著嬌嗔。而在外麵從來很冷淡的他,此時卻滿臉溫柔,什麽都依著一樣。
金惠瑞看著他送走駱寶櫻,看著他回到畫舫,她走過去,手裏拿著一支白玉簪子,問道:“三公子,我剛才撿到一支簪子,瞧這有些眼熟,可是三姑娘的?”
衛琅以為是他送與駱寶櫻的那支,因外表有些像,都是白色,也都雕刻了梅花,便拿過來,仔細看一看,他還給她:“不是,你哪裏撿到的?許是三妹掉的吧,你去問問。”
金惠瑞便收在袖中,笑道:“我在甲板上撿到的……”正說著,身後有一個丫環捧著瓜果走過來,像是要給衛琅吃,隻不知怎得,腳下一滑,整個人朝金惠瑞撲了過去。
兩人就站在欄杆旁邊,欄杆下麵就是玉池,河水此時泛著粼粼波光,十分平靜。金惠瑞沒有提防,被這一撞,驚呼一聲,搖搖晃晃朝池中摔去,隻聽撲通聲,刹那間,人就落在了水裏。
衛琅被這突然而來的事兒也弄得有些驚詫,他看著水裏的姑娘,金惠瑞還沒有沉下去,但已經被水流帶得有些遠,她使力把頭露在外麵,哀求道:“三公子,救我……”
他離得最近,男兒也多數會水,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按理他該毫不猶豫就跳下去,可衛琅並沒有動。
電光石火間,他察覺到了一絲古怪,多年的官場生涯讓他習慣了明爭暗鬥,那古怪驅使他收斂了救人的心,他大踏步往東邊而去,叫道:“二哥,金姑娘落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