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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家大老爺衛春堂,駱寶櫻從來沒有見過,因早前就被封任按察使,分管一省吏治,除了偶爾回京述職,已經數年沒有歸家。而今調回京都,許是要升他的官了,不是二品就是一品。

    她心裏好奇這個人,挽著衛琅的胳膊問:“大伯什麽樣兒的,還有大伯母,你與我說說,我好有個數。”

    衛琅道:“這個我還真不能幫你,我來京都時,大伯那時是大名府知府,後來又是按察使,我隻見過他兩麵,至於小時候……”他們三房一直不在京都,中間母親雖與他回來住過一陣,可衛春堂早出晚歸,在一個家裏也見不了幾回,更何況,他那時年歲尚小,哪裏記得?不過零星一點回憶,是有的。

    “大伯應該是個很刻板,很嚴厲的人,有回大哥犯錯,也不是什麽大錯,他竟把竹條都打斷了,大伯母在旁邊哭,還是祖父出麵才停手的。”

    駱寶櫻不喜歡這種對自己孩子下重手的人,因這句話立時就對衛春堂沒了好感。

    見她突然不發問了,衛琅道:“你不用擔心,又不是見未來婆婆,便是見婆婆,你也從來不怕吧?”

    她好像沒個特別緊張的時候,雖然年幼時會有小姑娘的調皮,然而不管在哪裏,總是鎮定大方。在十歲時便如此了,初初與衛蓮比試書法,後來又去長公主的茶詩會,得了魁首站在高台上,他至今記得她的樣子,而今想起,也不明白她小小年紀為何會有這等風華。

    總不會是女夫子的功勞,駱家四位姑娘,沒有一個像她這般出彩的。

    “大伯母看見你定會喜歡。”衛琅笑道,“我依稀記得母親說,大伯母最是喜歡有才華的女子。”

    “光有才華嗎?”駱寶櫻略揚起下頜,“我可是還有臉的。”

    衛琅一笑:“是。”抬起她下頜,輕語道,“美人兒。”

    眸中是毫不掩飾的傾慕。

    駱寶櫻很滿意:“這還差不多。”

    說說笑笑間,就到得正堂,老遠就瞧見左邊上首處坐著一位中年男人,不曾說話,那身姿就散發出一股壓力,那是上位者常年積壓下的威勢,他們不曾聽到堂內一個人在說話,除了衛老爺子。

    二人進去,衛琅還未開口,衛老爺子便招手道:“快來見過你們大伯,大伯母。”

    夫妻雙雙去見禮。

    駱寶櫻抬起頭時方看清衛春堂的臉,膚色微黑,眼神嚴厲,嘴角抿成一條線顯得有些刻薄,倒是大伯母範氏嘴角含笑,親切的拉住她的手道:“一早聽說琅兒娶妻,你祖父的信裏便是稱珠聯璧合,今日瞧見,果真相配,我都不知道京都原還有個這樣的大家閨秀呢。”

    梁氏道:“大嫂,寶櫻哪裏是京都人氏,也是前幾年才從湖州遷來的。”

    像是沒聽到這話,範氏從丫環手裏拿來一匣子東西送與駱寶櫻:“你與惠瑞一人一個,可別嫌棄。”

    掂量著很沉,駱寶櫻連忙道謝,暗自心想這範氏身為長媳,果然比梁氏有氣度多了,不過嫁得相公委實不怎麽樣,這衛春堂啊,許久不見侄兒,也沒見過侄媳,可卻隻拿眼睛瞄了一眼便算了事。

    真真可氣,那眼睛是長頭頂上的呢!

    駱寶櫻把匣子交予丫環收著,與衛琅退到旁邊。

    “今次聖上調你至戶部,定是因王坤致仕,要你接替他的班,這王坤啊別的都好,就是做事不緊不慢,早些前我就叫他徹查庫銀,他能給你拖到第二年,而今致仕了,終於不用趟渾水,安安穩穩歸田。”衛老爺子嘲諷道,“真是隻老狐狸。”

    衛春堂道:“父親放心,等我上任,自會查個清楚。”

    “這是最好了,事情堆積下來,隻會嚴重,哪日告急還不知怎麽填補呢。”衛老爺子與衛琅道,“琅兒,你多與你大伯父學學,你而今雖是大學士,但早晚要從翰林出來。”

    聽到大學士三個字,衛春堂眉頭一挑看向衛琅,淡淡道:“大學士隨伺乾清宮,差事很是清閑,不過為皇上起草詔書,但卻被人稱為內相。可據我所知,本朝曆年大學士有八人,卻也隻有文宗帝時的李大人,還有柳大人,入了閣,可見一個稱謂算不得什麽,你莫要自高自大。”

    駱寶櫻聽得眉頭一擰。

    衛琅卻好似沒什麽反應,依舊笑著道:“大伯父說得對,侄兒定當會記在心裏。”

    在旁的梁氏嘴角一翹,心想大伯回來果然不一般,便是教訓起這素來清高的侄兒,也無人不服氣,可見他們三房總算能有人壓著了,不然真以為衛琅天之驕子,衛家隻有這三房呢!

    眾人說得會兒,正當用晚飯,在堂內就設了兩個席麵,男人一桌,女人一桌。

    見丫環們忙著擺碗筷,程氏走到範氏身邊,笑道:“隻可惜彰兒,蓉兒都在外地,不然家裏更熱鬧了!”

    那是大房的兒子女兒,一個嫁至江南,一個外放。

    範氏歎道:“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我原想著叫老爺尋法子讓彰兒調回京都,可老爺非得要讓他曆練曆練,說京都養不出能臣,能怎麽辦?”

    衛春堂這人獨斷專行,範氏是賢妻良母,嫁夫隨夫。

    “大伯這般說自當是有道理的,等到彰兒將來有些政績,許是一回就是三品官了,你莫要擔心!”程氏笑道,“我是隻盼著你回來,這個家還得你來當才行,我是不中用,良田到我手裏,便不曾豐收了,一年不知少多少銀子。”

    聲音雖低,可駱寶櫻還是聽得些許,暗自心想,程氏什麽時候管過良田了?她最多負責府裏買辦,良田,各地的鋪子都是衛老夫人管的,這不是在中傷衛老夫人嗎?

    沒想到程氏肚子裏小九九那麽多!

    她沒做聲,隻走近兩步,正好聽見範氏道:“我才回來知道什麽,再者,這些事情都有母親在呢。”

    一口回絕了。

    程氏有些訕訕,不明白範氏的意思,原先很早前在京都,這家不是很多都是她在管嗎?難不成離開幾年,變得懶了?

    眼見席麵好了,駱寶櫻招呼道:“母親,大伯母,大伯母。”又喊還在與衛老爺子說話的衛老夫人,“祖母。”

    金惠瑞也不甘示弱,笑著道:“母親常誇大伯母賢德,這趟回京都,我可要跟著您好好學學呢。”

    範氏瞧一眼她:“我看你學得不錯,不然二弟妹不會誇你。”

    那是程氏啞巴吃黃連,已經要了這兒媳了還能如何,不能退回去,就隻好裝作關係好了,省得被人看笑話。

    駱寶櫻坐在衛三夫人身邊。

    那妯娌兩個很是親密,可到她婆婆這兒,冷冷清清,也不知成日裏想什麽,剛才程氏說的,她又是否聽到?她看一眼這婆婆,她正慢條斯理的用飯,真有些不食人間煙火,不管中饋,也不管女人間的爭鬥,她嫁給衛琅之後,她也不太來打攪。

    其實這是好事兒。

    至少她不會有什麽婆媳矛盾,但還是覺得缺了什麽,駱寶櫻雖是出自宜春侯府,可她不是完全嬌生慣養大的,父母去世,祖父心粗,整個侯府可都是她在管著,她已經隱隱生出一種預感。

    大房回來衛家肯定會跟以前不太一樣,可這原本該由衛三夫人來擔心,不是嗎?

    現在她一個小輩七想八想的。

    女眷們沒怎麽喝酒,很快就用完膳,隔著屏風,看見男人們麵前還沒有盛飯,就知曉他們定還有一陣子,畢竟衛春堂時隔許久才回,這算是接風宴。衛老夫人笑著看範氏:“你這一路也定是勞頓了,不用等春堂,早些去歇著罷。”

    範氏笑道:“幾十年夫妻,他不睡,我也還睡不著。”

    聽見這話,衛老夫人深有同感:“罷了,那隨你罷。”

    可範氏這麽說,別個兒女眷怎麽好意思走,好似他們與相公感情不好似的,範氏瞧著又笑:“算了,難得一次,我便不等了,先回廂房瞧瞧,好久不曾回來,許是陌生。”

    眾人這才各自回去。

    五月已是有些熱,但在衛家算不得什麽,冰鼎裏有用不完的冰,駱寶櫻躺在這樣舒適的房裏,便是想著剛才的事情,眼皮子也漸漸撐不起來,隻正當要睡著的時候,有人微微低頭,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

    她立時醒了,瞧見衛琅英俊的臉,一張口竟然是:“大伯太過分了,竟然說大學士隻是起草詔書,他到底知不知道什麽是大學士?還說隻有兩位大學士入閣,他怎麽不提蔣清呢?還有張維真!他們雖沒有入閣,可做出的政績那是在史上上留下濃墨重彩的!”

    好似倒豆子一般,衛琅訝異道:“你就這麽在意他說的?”

    當然,竟然詆毀她相公,雖然這……

    她斜睨一眼衛琅,想著他有時胸有成竹,討人厭的樣子,並不是十全十美,可她駱寶櫻嫁的男人,當然是京都最優秀的,衛春堂憑什麽這麽說?

    “反正就是大伯不對,他……”話未說完,她隻覺身上一重,他整個人覆蓋上來,在她耳朵輕笑道,“你真就替為夫這麽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