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宮闈秘史(上)

字數:4857   加入書籤

A+A-




    現在我正襟危坐的麵對著諾曼底公爵,眼睛卻不停的往桌子上擺著的烤肉上瞄,晚上折騰這麽久,肚子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可主人沒有動筷讓身為客人的我有什麽辦法,隻能陪著他大眼瞪小眼。

    諾曼底公爵背著手焦急的在飯桌後的臥榻前走來走去,看著屠夫一樣的隨營醫生,小心翼翼的從擺滿各式小刀的布袋裏,取出一把合適大小的刀子給自己的愛女放血,但是血流如注之後,過了很久都沒有效果,醫生的頭上開始不自然的出現汗珠,正猶豫著要不要試試另一個小罐子裏裝著的草藥。

    被江湖醫生糟爛的醫術折磨得不耐煩的我,推開椅子走過去,在理查公爵訝異的眼神中,伸出手掐住吉安娜的人中,同時還給隨營醫生一個鄙視的白眼,在他憤怒的注視下,小丫頭發出急促的咳嗽,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梨花帶雨的小眼神半天才對準焦距,弱弱的開口:“父親?”

    “不要說話,你現在還很虛弱,我的小鹿,女仆會照顧好你的,回到爸爸這裏,你就是安全的。”

    諾曼底公爵用眼色示意還在目瞪口呆於我,略施小計就推翻他幾十年行醫成果的隨營醫生給吉安娜公主止血,事實上如果繼續放任胳膊上的那幾個小口子,自來水管一樣的往外噴血,小丫頭等於遭受一次嚴重的產後大出血,救不救的效果都是一樣的。

    理查公爵貼心的將蓋在女兒身上的細羊絨毯子往上拉了拉,輕手輕腳的掖緊,臉上全是不同以往盛氣淩人模樣的父親慈愛的溫柔表情。

    “想要吃什麽都可以和我說,不過現在爸爸要同奈梅亨伯爵大人好好談一談,感謝他對你的救命之恩,放心,我很快就回來陪你。”說完,他俯下身子在女兒額頭淺淺一吻。

    理查公爵領著我回到前帳的座位上重新坐下,餐桌上的烤肉已經涼透,他吩咐侍從重新烤一隻端上來:“請務必讓我盡到地主之誼。”

    諾曼底公爵將自己親自添滿葡萄酒的杯子推過來,阻止我想要借故離開的想法。

    “怎麽說呢!伯爵大人,我和您的緣分還真是妙不可言。”

    理查公爵用手指專心的擦著杯子邊沿,眼睛有點走神的發直,也許是覺得這樣的開場很是尷尬,索性頭也不抬的同我對話:“我們是對手和某種意義上的敵人,但是您又救了我的掌上明珠吉安娜,要知道她是我生活的全部,聽不見她陽光的笑容我一天都活不下去……”

    說到這裏,理查公爵努努嘴,極力控製在眼眶裏打轉的淚水不流出來,戰場上殺伐果斷的硬漢頭一次展現出隱藏在堅硬外殼下的別樣柔情。

    我還能做什麽呢?在心裏無奈的感歎一句,我緩緩說道:“雖然還沒能夠成為父親,但仍能體會到您高山一般厚積薄發的父愛,誠然吉安娜公主同我有點過節,諾曼底和奈梅亨也不是那麽友好,但那是您和我的事情,現在倆家是盟友,是帝國同諾曼底的合作,無關私人恩怨,我向來是個公私分明的人。”

    好吧,在你的地盤適時賣點乖總能求個全身而退,你不先開口我決不涉及敏感話題。

    “您真是一個難得的紳士,卻又不完全是一個呆板的偽教學。”

    諾曼底公爵抿了一口杯子裏的葡萄酒,挑著他金色的眉毛,北歐人特有棱角分明的冷峻臉龐,被歲月雕琢的更加無可挑剔,簡直就是上帝用來氣煞我們這些凡夫俗子的秘密武器。

    “上一個我認識的紳士,早被他居心叵測的敵人玩死了。”

    “嗬嗬……”

    麵對這樣的奉承我實在想不出任何表示回應的語句,隻能端起酒杯送到嘴邊含糊不清的笑了笑。

    “吉安娜是我的生命,我願意用整個諾曼底,去換取她的平安幸福。”

    理查公爵說到自己的愛女,眼神變得溫柔起來,兩隻手緊緊地攥在一起:“吉安娜就像她的母親,是個倔強的女孩子,那一頭火一樣的紅發,代表著她們心中燃燒不盡的青春和激情,有時候我總在想,她們母女是不是上帝賜給我的禮物,讓鋒芒太盛的毛頭小子學會溫柔和感恩,在遇到她母親之前的生命中,我浪費太多的時間在殺人這件事情上,以至於被暴戾的汙濁迷住探求幸福的雙眼,以為這就是生活的全部。”

    怎麽開始憶苦思甜了?我這個人最討厭的,就是像個傻瓜似的坐在邊上,聽著一個根本不熟的人講述自己的辛酸往事,尤其是在我還根本加入不進那個話題的時候,屁股就好像坐在針氈上一樣,放在什麽位置都不舒服。

    暗暗地喘口氣,我的眼神開始不自覺的遊離,考究起營帳裏風格迥異的諾曼底裝飾來。

    “您能不計前嫌的救吉安娜,我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感謝,因為對於您這種高風亮節的紳士,報答以什麽禮物都是對如同阿爾卑斯山上,純潔冰雪般高尚品德的侮辱和褻瀆。”理查公爵盯著我的眼睛,很認真的說道。

    別呀哥哥,我壓根就不是那麽不好意思的人,這種出力不討好的事情傻子也不會幹啊,您看看值錢的隨便給點就行,諾曼底的財大氣粗,是整個歐洲都知道的事情,拔根汗毛都比奈梅亨的大腿粗。

    腦海裏這樣想著,我喉嚨裏卻像憋著什麽東西,哽在那裏說不出話,被別人戴上高帽就是這種感受上不去下不來,隻能尷尬的端著架子裝啞巴,從古到今老實人永遠是被坑的不二人選。

    “相信我,雖然如您所見,我並不是一個通常意義上的好人,但絕對懂得知恩圖報的道理,請放心,麵對薩拉森人的時候,奈梅亨的側翼就交給諾曼底的騎士來保護,一隻蒼蠅都不會飛過去分散你們的精力。”

    理查公爵搖搖自己的食指,很肯定的跟我保證,可是我心裏卻抓狂到欲哭無淚,這時侍從端著新烤好的羊肉放到桌子上,公爵很友好的將盤子推到我麵前,臉上堆滿殷勤的笑容示意我可以隨意享用。

    事到如今還能說什麽呢?要怪隻能怪自己死要麵子活受罪,換上社交選擇性語言障礙,往往在關鍵時刻不敢提出要求,錯過為自己謀取利益的最佳時機。

    在心裏無奈的抱怨兩句,我拿起餐盤邊上的匕首,將滿腔的怨念,都發泄到烤得外焦裏嫩的羊肉上,全然不顧別人驚訝的看著自己狼吞虎咽的吃相。

    “慢慢來,慢慢來,不夠還有。”

    諾曼底公爵就像個慈祥的老奶奶,一麵笑嗬嗬的安慰著我,一麵把喝幹的杯子裏重新添滿葡萄酒:“伯爵大人,有些話我想單獨同您講一講。”

    說著,他擺擺手讓自己身邊的侍從都走開。

    滿嘴正塞著油汪汪羊肉的我,疑惑的盯著他的眼睛,以為這是某種類似於摔杯為號的陰謀,害怕的用餘光瞟了瞟站在帳篷門口的科勒他們幾個,權衡再三之後下狠心對他們說道:

    “你們先出去吧!我有重要的事情同公爵大人商談,不過這裏畢竟是人家的地盤,不要隨隨便便走得太遠,以防造成什麽尷尬的誤會。”

    話都說到這份上,我相信科勒他們幾個一定明白話中有話的深意,他隱蔽的勾勾手,表示自己會保護周全,隨即轉身跟著等在一旁引導的諾曼底侍從走出營帳,隻留下我和公爵兩個人。

    當然,還有後麵臥帳裏忙碌的侍女和醫生,以及虛弱在床的吉安娜公主,她們的威脅暫時不在考慮之列。

    “您一定以為我將您留下,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陰謀吧?”

    理查公爵一早就看穿了我的心思,無可奈何的搖著頭笑了,然後令我心驚的抽出腰間的匕首,割下一塊羊肉放入口中,意味深長的盯到我心虛的低下頭,這才就著杯子裏的葡萄酒將嚼到稀爛的羊肉送下去。

    “如果要殺您,我有一萬種方法,沒必要用如此卑鄙的手段,我是一名騎士,會給對手公平抉擇的機會。”

    “您說的什麽話啊,我根本沒有這個意思。”

    比拉風箱還難聽的幹幹笑著,我拿起銀製的酒壺給理查公爵的杯子裏添上酒,忙不迭的套近乎:“您是個光明磊落的人,這是從奈梅亨到諾曼底的每塊岩石都知道的事實。”

    “作為朋友……我在這裏稱呼您為朋友不會介意吧?”

    理查公爵皺著眉頭問我,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後繼續說道:“作為我女兒的救命恩人和朋友,我想通過這種麵談的方式,來表示諾曼底的友好,同時也想提醒您,當下的局勢並不像眼前看起來那樣風平浪靜。”

    “奧托皇帝似乎重新掌握場麵上的優勢,但在帝國精誠團結的外表下,仍舊是暗潮湧動,身為一個局外人,連我都感覺到貴族之間貌合神離的虛與委蛇,而您卻沒有絲毫的察覺,奈梅亨已經走到懸崖的邊上。”

    “咳咳……”

    正在專心致誌往嘴裏塞羊肉的我聽到這句話猛地一驚,含在嘴裏的食物被卡在咽喉不上不下,劇烈的咳嗽起來,理查公爵居高臨下的看著我,就像在聖誕宴會上欣賞侏儒的滑稽表演,臉上了然的表情讓人蛋疼。

    怎麽我身邊總少不了這種用上帝視角俯視你的先知者,好不容易擺脫萊昂納多的掣肘,又蹦出個公爵嚇唬人,也罷也罷,既然人家好心好意,索性聽聽也無妨。

    (本章完)